第5章 苦尽甘来
事情往往不是一帆风顺的。第二日一清早,文天便找到了那家位于城西头的当铺,店刚一开门,他便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
他把钱与当票放在了柜台,递给了掌柜的先生。
掌柜拿当票一看时间,这不就是要来赎走昨天才典当的那块玉佩么?他好奇地看了看面前的这个衣着朴实,面容消瘦的男子,然后接过钱来,清点了一下,刚好是十个大洋的赎金,问道:“这……好像不够数吧?”
文天接道:“上面不是写的十个大洋么?正好不多也不少。”
掌柜的笑答:“小哥是不知我们这行的规矩么?这典当可是一天一个价码哦!来,我给你算算。”
接着,他将案台上的算盘移到跟前,手指在珠子上拨弄了一番,道:
“这利息嘛,算你便宜点,五十文钱,可有?”
文天其实心里知道,做这行的按理说收息是没有错,可他身上哪来多的利息钱?他想了一想,突然灵机一动,问:“老板,是不是够一天才算利息?”
“是啊。”掌柜的不以为然地应着。
“那请问,一天是多少个时辰呢?”
“当然是十二个时辰啰!”掌柜的不知他有什么企图,顺着他的问话回道。
文天接着又问:“那好,我再问你,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也就不过七八个时辰,那就够不上一天的时间,这利息,是不是就不能计?”
掌柜的顿时哑口无语,因为他被带入文天设的套里了,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个人,这年轻人身形与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子书生气,可以看出是个读书人,绝非一般人家的子弟。
这年头世道不好,或许是家中出了变故才如此落魄不堪的吧!他心里想着,不觉间生出几分怜悯之心,似乎不想为难他。正准备回应时,从里屋走出一个年轻的后生,开口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说道:
“你这分明是强词夺理!你看上面写的日期,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按你这样讲法,个个都像你这样,干我们这行的岂不是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上吗?打开门做生意,首先讲的就是一个‘利’字,所以你这利息钱是一定要给的!否则你休想赎回你当的东西!”
文天一见眼前的年轻人,似乎见到了当年的自己一般,一袭长衫着身,人长得挺精神的,年纪仿佛与自己不相上下,眼光凌厉,十分不友善,一副高傲瞧不起人的样子。
“少东家,你来得正好,这事由你来处置吧。”掌柜的毕恭毕敬地说。
文天想着毕竟是有求于人家,说话也和声和气。“这位爷,赎金我已经凑够数了,你也不亏,就请你高抬贵手,通融一下,行吗?”
少东家对他不屑一顾,斩钉截铁说道:“规矩就是规矩,我们又不是做慈善的,别坏了我们这行的行规!拿够钱东西就取走,少一个子都免谈!”
俗话说: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此时此景,可谓是文天最真实写照。
文天一下子束手无策了,身上确实没有多的钱,家里也是一贫如洗了,即使回去也凑不上这钱,该如何是好呢?他一时进退两难,只能再次恳求道:
“您看您也不差这点钱,权当行善积德了,这样行不?我今天东西先取走,差的钱我写一张欠条,改明日我还上如何?”
少东家看眼前这男子如此急切地想取回赎件,倒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他示意掌柜的拿出物件来,让他瞧一下,于是,他对文天说道:“你在这里候着,我们进去商量一下,等下再回你话。”
掌柜的与少东家一同进了里屋。
文天在柜台前厅坐立不安,心中忐忑,他当然浑然不知里面到底商量些啥,他更不知接下来将面临怎样的境遇,只有焦虑地等待。
其实,文天有所不知,这位所谓的少东家,是城里有名富商的二公子,人称赵二少,是一个放荡不羁的花花公子,纨绔子弟。
他平时从不关心生意上的事,整日花天酒地,招摇过市,身边总是美女围绕,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这人,就有一爱好,喜欢收藏古玩古董,所以,当他听到掌柜的传话,铺子里收了一块上等的寒玉料子做成的玉佩,且比较稀有,于是,一大早就赶过来鉴赏,没想到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就碰上了物主想赎回玉佩。自己都没玩够,怎能就让人赎回去呢?这让他颇感不快。
掌柜的从柜匣子里,取出了那块雕刻有鸳鸯的玉佩,交到少东家的手中,少东家的仔细瞧了瞧,也没发觉有何不同之处,此人缘何这么急切地将它赎回去呢?这人越着急,说明价值越高,更不能轻易让人赎走了,他心里想着,然后问掌柜的道:
“你干这行当这么多年,你见到过这样的玉器还少吗?有何来头,知晓么?”
“少东家,你有所不知,此种玉石是少有的冰种,质地坚硬,早在康熙年间就由缅甸进贡而来,且加工难度极高,属宫中物件,是玉中极品啊!”掌柜的介绍道,“像这种玉佩,如果不是典当,价值可不菲呢!我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省城过来一个大老板,拿来一件类似的玉佩,说是想找寻一件一模一样的,愿出此高价,”掌柜举起手来,叉开手指,“五条黄鱼呢!我看这件货就比较眼熟,保不准到了明年,那老板还来,那就值大钱了。”
赵二少爷听掌柜的说值五条黄鱼,惊呆了,眼前这么个小物件,价值竟如此之高,真令人瞠目结舌,他更加不可能让文天将它轻易赎回了,怎样才能据为己有呢?他思索着,歹念浮上心头。他跟掌柜说:
“你等会出去就这样跟他说,东西想赎回去可以,但是钱是不能少的,你打发他先走,让他去筹钱,想办法拖延一下时间,时间一长,他给不起赎金,这块玉佩自然就归我所有了。”
掌柜的问:“少东家,你的意思是不给了,对吗?凑够钱了呢?也不给赎吗?”
“我不是说要你想办法拖延时间吗?”他轻视一笑,道,“看那个穷酸样,是拿不出钱来的。”
于是他俩回到了柜台前,掌柜的对文天说:“适才我帮你说了不少好话,但我家少东家的意思很明确,你还是回去凑钱去吧,不要为难我这看店的吧!”
文天很是失望,期待能尽快赎回玉佩的希望落空,心里堵得慌。他很无奈地离开了当铺,闷闷不乐回到家中。这可如何是好呢?没能将玉佩赎回来,他觉得无颜面对自己的妻子,只怪自己太没出息了。
小寒一见文天这副模样,知道事情定是不太顺利,她反倒安慰起文天来。
“这或许就是命吧!我看……就不必强求了,剩下的这些钱,你拿去置办一些画画用的器具与用品,往后,你就不要再去货场搬货了吧,我真不忍心你继续去遭那份罪了。”
“为了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即使受再大的气,吃再多的苦,我都不在乎,只是让你跟着我一起遭罪,我心里难受,你知道吗?我现在真觉得很窝囊,小寒,对不住你了!”文天心情跌落到深谷,很无助地看着小寒。
“大哥,你千万别这样说,我跟着你,是我心甘情愿的,我毫无怨言!我相信,困难只是暂时的,以你的能力,一定可以出人头地,一定会让我们全家人过上幸福的生活。”小寒目光坚定,给他打气,话语间无丝毫怨气。
“好,我听你的,从今天开始,我不去码头了,我要作画来卖钱,去城里摆画摊去。”文天欣然同意了小寒的建议,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决定,不仅改变了他现有的生活,也改变了他的人生走向。
接下来的日子,文天就为作画的事,忙碌起来。
其实在那个年头,不是名家字画也是不好卖的,所以可想而知,他要想让别人买他的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必须要有一定特色。
虽然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拿过画笔了,显得有些生疏,但功底还在,他先在家练习了几日,试画了一些工笔山水画,想想这个作画时间长,买的人应该少,于是他又想到了给顾客画头像,这也是文天拿手的技艺,他为小寒画了几幅半身工笔彩画之后,心中那份自信又回来了。
他想着画彩色的半身像或许有些生意,果不其然如他所料,因为当时的照相技术是西洋玩意,还处于黑白照水平,也不是平民百姓能消费得起的。
于是,他带上画具来到街上。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商品琳琅满目,布满了熙来攘往的人群,到处都呈现出一片繁荣景象。
他找到了一个绝佳的位置,在一棵大树下面,靠墙一侧,开始了他的崭新的生活——摆摊,为人画像。
他将前些天所画的作品,包括小寒的半身画像也摆了出来,挂在墙头展示,再将画架一摆上,便引来了不少人驻足围观,他们之中大多数都是出于好奇,文天对着人群吆喝着:
“本人今日初来乍到,在贵地,卖画营生,还请诸位大叔大婶,兄弟朋友赏口饭吃,本人擅长字画、山水、人物肖像,可根据各位需求定制特色画作,可以赠亲送友,可以悬挂客厅卧室当做装饰摆设,有没有朋友要画一幅画像呢?”
众人听他吆喝,都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将信将疑看着,有人说:
“兄台,别光说不练啊!谁知挂的这些是不是你画的?怎样也要亲眼见你画得出来才行!”
看热闹的倒是不少。
其实文天早有准备,知道会有人刁难,他从容笑答:“有哪位想试一下,画得不好分文不取!”
“那要多少钱画一张?要多长时间?时间太长,我们可等不了!”又有人提问说道。
“这得看你们想要什么样的效果了,素描画像,只需一刻钟,淡彩工笔嘛,时间稍长,不超半小时。”文天胸有成竹地答道,“至于钱嘛,五文钱起价,彩绘的十文,如何?”
他出价不敢太高,因为毕竟是新开张,初来乍到,没有人气。
人群里走出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她早已盯着墙头小寒半身画像,饶有兴致地审视了好一会儿,从她的衣着来看,像是学生般模样,面容姣好,带着一丝腼腆与青涩,嘴里却毫不客气地说:
“来,先给我画一张吧,画好了,钱我给你双倍,画不好,你就滚蛋,别破坏我们临清书画之乡的名声……”
女子话一出口,一时间,人群中引发骚动,都想看这个画摊老板当街出洋相。
这女孩子之所以这样说,并不是成心为难文天。
自明清以来,临清就有书画之乡的美誉,有着厚重的运河文化积淀,并滋养了这块古老土地上,历代书画艺术家们的灵感与情怀,有如宋代王岩叟,明代方元焕,清代周之恒、陈浩等,所以,文天选在此地里作画,有比是班门弄斧。不过,他还是对自己的技艺很有自信,因为他母亲师从丹青界大家,自己的画作绝对得到了真传。
文天明白,便接口说:“放心,如果画得不好,我分文不收,但要是小姑娘觉得我画得还行,我也只收取我应得的那一份就行!”
他将画纸展开,平铺在画板上,右手执起画笔,准备开始作画,礼貌问道:
“小姑娘,是选彩绘还是素描?”
“彩绘吧,可要把我画漂亮点哦!”那女孩俏皮地边说,边在文天准备好的椅子前坐了下来。
“请坐好,看向我这里,一盏茶工夫就好!”
于是他仔细端详起眼前女子来,一张白皙而又俏丽的脸儿,两道细溜溜的眉毛,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薄薄的嘴唇,挂着恬静的微笑,两个浅浅的酒窝印在脸颊上,煞是迷人,整个面庞细致清丽,楚楚动人。
那女孩子被文天盯得怪不好意思的,脸蛋绯红,羞答答地低垂着头微笑,好像一朵出水的芙蓉,沐雨的桃花,羞涩地问:
“可以开始了吗?”
身旁围观看热闹的人也跟着催促道:“快呀快呀……”
文天恍过神来,这女孩子的相貌特征,已经印入他的脑海里,成竹在胸,于是,提笔轻快地在纸上画了起来,正如他所讲的,很快就画出了女孩的面部轮廓。
不一会儿,少女的容貌赫然呈现在纸上,周围的人也啧啧称赞,如此画工也算是一流大师才有的水准,且他观察甚是仔细,连耳垂下面靠脖子附近一粒细小的可见的痣也一并画上了。
只待文天停笔,画作完成,那女孩子迫不及待地上前,查看文天给她画的画像,她会心一笑,满意地说道:
“果真有两下子,画得真不赖!”
说着,她立即掏出钱来,递给文天,一脸崇拜地表情。
文天接过钱,点了一下,说:
“这位小姑娘,你多给了!今天我刚开张,你能让我一展才艺就是对我的支持关照,在此谢谢了!多付的钱请你收回吧!”
小姑娘见他如此耿直,这才认真打量他一番。他坐在画架旁,看不出人有多高,但见他有一张被阳光晒得微黑的脸,眉眼间神采飞扬,笔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一脸俊气。
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说些什么,便接口道:“好吧,那下次我还会来的!”
文天笑答:“谢谢小姑娘的好意,欢迎下次光顾!如果想画不同风格的画像,随时可以找我来画,我非常乐意效劳!”
小姑娘接过有自己画像的画纸,开心地离去。等那女孩一走,又有人上前要求给他画像,文天还真没想到,第一天出来作画营生就如此顺利,收获满满,激情高涨,就这样,文天忙碌了一天,直到傍晚时分,才收拾画具回家。
虽别有一番苦楚,但也开心,因为不必像以前那般辛苦,钱也赚得轻松些,他相信日子也会随之好起来。
小寒在家也没闲着,她大腹便便行动已不太方便,就在家中为文天织着毛衣,操持着家。
没曾想文天这个擅画的才能一下子传开了,人生要是没有奇遇,就不叫精彩的人生,这不才几天工夫,便有人主动在他的画摊前找到他,对他说:“先生,能否借一步说话?”
文天看着眼前人,诧异地问:“要我做什么呢?”他边说边打量对方,眼前这个人身着长衫,头戴帽子,眼睛上挂着一幅眼镜,十分有礼节,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看上去是一位很有修养的人。
只见他彬彬有礼的请文天来到一旁,向他说明了来意,他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地说:
“前些天我有一位学生找到我,给我看了你为她作的那一幅画像,我是心中甚喜,先生是我见过作画水准极高之人,但不知为何要在外摆摊设点,作贱这一门艺术呢?”
文天对他说的话又惊又喜,心底又有些不悦,惊的是他对自己的认可,喜的是对他的评价之高,不悦是因为他也是生活所迫才沦落到街头卖这门手艺,他无奈的点了下头:
“生活所迫,实属无奈!不知先生找我所为何事?”
“哦,”他见文天的有些防备之心,微微一笑,说:“先生,你可知咱们临清可有书画之乡之美誉?张树德大师可识?他便是我们当地知名画家。”
文天流落此地,时间不长,但对当地的文化略有了解,至于眼前的人跟他提的张树德大师,没有见过,只是略有耳闻,于是谦逊地说:
“闻过其名,不过我怎敢与张大师前辈相提并论,我在这方面,顶多算是业余的爱好者,略懂皮毛而已,不知您怎么称呼?”
“你谦虚了!”他从容地伸出手来,示意与文天握手,“认识一下,鄙人姓钟,是第三师范学校的老师。我校现在刚成立一个书画班,正愁找不到合适的老师,恰巧我们这一届女学员,拿着你给她画的画像找到我,向我推荐了你,这两天,我都有来看你给别人作画,确实不错,很有功底,所作之画均惟妙惟肖,是难得的艺才!”
“您是教书先生?”文天望着他,确实有那么点为人师表的样子,他似乎猜到了这位先生来这里找他的用意了,但还不太确定,顺口提问,“您是想要我去当老师么?”
“是的,本人正有此意,不知可否?”说话都是文绉绉的。
这么好的事,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吗?
文天有些小小激动道:“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知能不能胜任?”
那位钟老师见他没有推辞,忙说:
“我相信你的才能,一定可以带出好的学生来的!若是有空,可来学校找我,我们学校成立的一个画社,我现任社长!”
“那好,那好!”文天爽快的答应了。
那钟老师也愉快地说:“那行,我不打扰你了,我在学校恭候你,到时再详谈!”
然后就走了,文天目送他离去,心底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兴奋,喜悦之情不溢言表,那是一种山穷水尽,柳暗花明之感。
他回到家后,见着小寒,兴奋中稍许有些激动的将这事情讲给她听。小寒也跟着激动与开心,觉得总算是英雄有用武之地了。
事不宜迟,第二天他就换了一身行装,去了第三师范学校,也如愿的见到了钟社长,钟社长见他来也是很高兴,文天先做了一下自我介绍,然后钟社长带他参观了学校的环境,介绍一些校园的基本情况,文天都觉得非常满意,最后带他去了画社,前前后后绕了一大圈,才进入到正题。
“钟社长,这里是所有的人都要教画画吗?”文天询问道。
钟社长笑答:“哪能啊,人与人是不一样的,画画这门艺术需要的是天赋。国家新始,百废待兴,如今的教育也面临着改革,因师资力量不足,我们是两所学校合并成一所,现在增设的美术课程,是弘扬中华传统文化,把有兴趣的学生挑选出来,组成两个班,一个班不到三十人,这里面有部份是有些基础的,以后你就是他们的老师,七天为一周,一周你只需上四天的课,一天两节课,内容与时间都有统一安排,你看如何?”
文天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聆听,连说:“好!好!我没问题,我听从学校安排,不过,这待遇……”
文天其实并不是很在乎钱,但都是为了生活,又避不开这话题。
钟社长不好意思的回答:“你看,光顾着跟你谈工作,都忘记重要的事了,我们的薪资是由政府财政部拨款,由教育厅发放,大约一个月五块大洋,吃住都由学校包了,如何?”
文天已觉得挺好了,要这样算,过日子就基本上没问题,还能有些结余了,只不过想替妻子小寒赎回玉佩,想到这里,他又陷入沉思中……
“李先生,李先生……”钟社长看他没反应,催促道。
文天回过神来,连忙回复道:“都挺好,挺好的,那我什么时候来上班呢?”
“你今天先回去准备一下吧,明天就可以!”钟社长又补充道,“我先安排一下你的宿舍。”
文天客气地说:“有劳了。”
然后钟社长将他送到学校门口。
在校门口,不偏不巧,正好遇到了上次为其画像的女孩子,文天眼尖,一眼便认出来了。他哪里知道,那女孩其实是刻意在校门口等着他,看他从校门口出来,立马迎上去,跟他打一了个招呼:
“喂,这么巧?”
“哎,小姑娘,你也在这里?”文天其实知道是她引荐自己来见钟社长的,不好意思直说,随便问她,“我刚还在想到哪里去找你呢,这次真谢谢你帮忙,还没请教姑娘尊姓芳名呢?”
“我姓冀,叫我美莲就可以了。你呢?贵姓啊?”小姑娘微笑着回应道。
文天一听这女孩姓冀,一下子就猜想到很有可能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在临清,冀姓在当地是一大姓,是一个名门望族,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孩子与他们有何关联。
文天心里想着,他认为不管怎么说,这个年轻的女孩子确实帮了他不少忙,应该要表示感谢,他诚恳地说道:
“谢谢冀小姐的热心,我姓李。”
“钟社长找过你了是吧?怎么说?你答应他聘请了吗?同意过来教我们吧!”
“我同意了,这不,我回家同我太太说一声,明天就准备搬来学校住。”
“啊!你成家啦!”冀小姐心中突然有种莫名的失落感,她脱口而出,但说得比较小声,又害怕让他听见一样。
“你刚才说什么?”文天确实没听清她的话。
“没什么,我是想说,不客气,这或许就是缘分,我很小就想着学画画,家父还请过丹青名师来教我,只因我好玩,不懂事,没学成,那天遇上你完全是好奇,本想让你出丑的,没想到你把我画得那么好看,那么真切,是你的画作深深的吸引了我。”她望着他,充满崇拜之意,接着说,“刚好我们学校缺一个美术老师,所以,我只是顺水推舟,也没多想。”
文天再次道谢,然后简短寒暄了几句便急匆匆的回家了,他要将这一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小寒,与她分享他的喜悦之情。
小寒做好了中午饭,正等着文天回来,一见文天进门,脸上挂着笑意就知,一定是比较顺利,文天拉着小寒的手,说:
“总算是落实了,明天就可以去学校任教,以后就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了,我们的日子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我就知道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这不,皇天不负有心人,连老天都眷顾我们。”小寒情绪不由的激动起来,眼中充满了苦尽甘来的泪水,她是替文天高兴着,“来,我们先吃饭,边吃边说。”
文天面对面坐了下来,小寒帮文天盛了一碗面,摆放在文天的面前。
文天看着桌上的饭菜,心酸得很,因为已经好几天没有开过荤了,都是一些青菜及腌的咸菜,面汤上面泛起几点少有的油星,这种日子或许就快过到头了,文天想着,深情款款的看着小寒,觉得她跟着自己这一路过得太不容易,让她受了多少苦,在今后的日子里,一定不负小寒这份痴情与厚爱才是对她最真挚的回报。
吃罢晚饭,两人进到里屋休息,小寒拿出刚织好一件的毛衣,递到文天的面前,柔声说:
“这是我给你新织的毛衣,你穿上试一下,看合不合身?”
文天接到手中,脱去外套,将毛衣穿在身上,低头看了看,不长不短,只是大小有些不合适,但是它既温暖又舒适,文天穿上它就舍不得脱下来了。
“小寒,你织的真好!我真没想到会这么合身。”文天欣喜地说。
“大哥你瘦了,以前在老家时穿的要比这件大了许多,如今我特意织小了一些,仍觉有些大,你已经瘦了很多,你为了这个家付出太多了,现在咱们总算是熬出头来了。”小寒看着文天,心痛地说,“大哥,你辛苦了!”
“没关系的,其实你吃的苦比我还要多。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怀着咱们的孩子也没让你过过一天安生的日子,你却要时时刻刻的操持着这个家,照顾着我,穿着你织这件毛衣,我心里面是暖暖的,太谢谢你了,小寒!”文天上前不由自主的将小寒拥在怀里,他的柔情似乎要将小寒融化在他怀中。
小寒依偎在文天的怀中,喃喃道:“昨晚我又做梦了,梦见了老爷与夫人,有时候想想,觉得我们是不是做的太残忍了?都不知道老爷与夫人现在过得怎么样?大哥,你想他们了吗?”
其实文天哪里会不想呢?离家的无奈,外面的漂泊,他就似水中的浮萍,无处安身。
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
“唉!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咱们也不要提了,过去了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小寒怎会不懂他的心思?从他的话语里也听出了那种无奈,她抬起头望着他,说:
“总有一天,我们会回去,我相信时间是一剂良药,老爷夫人迟早会接受我们的!”
文天眼前又浮现出父亲固执的表情,母亲慈爱的面容,想着自己是被逐出那个家,与父亲断绝了父子关系,今后都不能再回那个曾经的家了。
“那里已不再是我的家,我又何必去想他们呢?”话虽然这样讲,但小寒已经看到了他眼底深切的思家之情,他继续说,“这里才是我的家,我要尽我一切的能力去呵护好这个家,让它能够幸福美满!时刻充满着欢乐与甜蜜。”
“大哥,我其实已经觉得很幸福,很满足了,上天安排我嫁给你,就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她紧紧的拉住他的手,言语中充满深情与厚意。
文天听着她的话,又一次激动的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两人紧紧相拥,融化在一片幸福中。
工作方面一切都比较顺利,文天与小寒搬家住到了学校。钟社长安排了一间单独的房子,地方不算太大,但也够住,而且离学生宿舍也近,从此文天当起了老师,虽说没有太多经验,但他比较热心,也很有耐心的教导他的学生。
很快他就融入学校的生活,可时间不等人,眼见玉佩的当期临近,他心急如焚,可是如何才能凑够这二十个大洋呢?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时,冀美莲又来找他了,这次是为了请他做私教。
现在的冀美莲是文天所教的女班学生,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现在的她对文天有更进一步的认识,他对工作的一丝不苟,对学生的耐心教导,以及身上的那股子书生气息,令她愈加欣赏。
文天对美莲也大致有一些了解,她确实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她的家族为学校捐助了不少善款,在当地获得乡绅们的赞许。
而她温文尔雅,落落大方,且知书达理,在同班女学生中数她年龄稍大一些。画画的功底也不错,不愧是跟过大师学过的人。
她是放了学以后过来找的文天,见了他有些含蓄,但还是说明了她的来意,她稍有些紧张对他说:“老师,有时间吗?我找你说点事。”
文天问道:“啥事?你说!”
她小心翼翼的开了口,涨红的脸,道:“你有时间能单独教教我吗?”
文天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当然可以呀!”
文天心里想着自己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何况她也给予过自己一些帮助,作为回报,多教一下她也无可厚非。
美莲一听他答应了,心里乐开了花,不过她又担心起来,因为学画的地点总不能在学校里,这样是太方便的。她怯怯地说:“那能来我家里吗?”
“啊?!”文天吃了一惊,似乎没听懂一般,呆住了。
美莲忙解释道:“我是说教我,能不能到我家里来教,学校里人多嘴杂的,怕人说闲话,对老师不好……”
“哦!”文天点点头,说道,“可是可以的,家离得远吗?我还要照顾我的太太,她现在怀着孩子,行动不太方便。再说,这事你同你父母亲商量过没?他们同意么?”
美莲听出他话中回答得有些牵强,有少许失落,生怕他直接拒绝她,于是接口道:
“老师要是觉得为难,也就不勉强了,只是家父常年出门在外,忙于生意,很少呆在家中,至于家母……她……她也很少过问我的事情的。”
文天有些疑惑,不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都是管束得严厉吗?怎么在她的身上却没有一丝一毫体现出来呢?
他此刻联想到与自己从未谋过面就订婚的赵府赵如诗小姐来,听她这样一说,愈加对她充满好奇。他想了想:
“那好吧,我同太太商量一下,回头给你答复。”
两人分开后,文天回到他的宿舍,与小寒谈起了做私教的事情,小寒也没多问,爽快的答应了,她说:
“大哥,这是好事情呀,你看我们的孩子过不了多久就要出生了,刚好你也可以挣些钱,贴补家用呢!”
文天想想也是,只是补充了一句:“可是,她是我的女学生,就是上次帮忙的那位。”
小寒当然明白文天话中是何意,就是有点怕她吃醋,她微微一笑道:
“大哥,既然你都说了是女学生,那就没什么可顾虑的,我相信你,再说,我也不是小家子气的人啊!”
文天见小寒如此说,也不便再讲什么了,还是放心不下小寒,说道:“那这些时日我若不在家的时间里,你可要照顾好自己还有我们的孩子。”
说着他将手抚摸着小寒隆起的肚子。
“记得千万千万不要抬重物哦,以免动了胎气,现在月份深了,你要是觉得累就多休息会,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我来做。”
“放心!知道了,我会的,我会保护好我们肚子里的孩子。”小寒一个劲的点头。
文天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她,反复叮嘱道:“你放心,我会早点回来陪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