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暗流涌动
可事情没有得到解决,谁也无心安睡。
陈世杰突然发问:“那我们现在是该叫你什么名字好呢?”
“自从我离家后,世间已无李文天!老爷夫人,如不介意,继续叫我思寒吧!”
那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却令陈世杰心里蓦然一怔,微微地点了点头,看来,他确实恨透了那个家,恨到改名换姓的地步。
“那你原来的家在哪?这……方便说一说吧!”陈世杰似乎在调查他的过往,到底是不是如他所说。
“庐州!”
“庐州?”陈世杰感觉这地名更熟悉了,“那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爹,您怎么问个没完啊?”玉玲在旁边已是一脸不悦,不耐烦娇嗔道:“这当是在查户口,还是审犯人呢?”
思寒对玉玲说:“没关系的,我不介意!”又对陈世杰坦诚回答道,“家里是经商的。”
陈世杰颔首,这就不难解释,为何刚进来对自家生意经营如此熟悉了,想到这,他头脑突然通壑,总算是记起这个人来,就是这人在自己面前首次提及有关李文天的一些事情。
“上海的杜老板,其实你一早就认识,对不?我刚记起来,当初购买那批设备,就是你向我提供的号码,那他,究竟是你的什么人?”
对于这个疑惑,思寒也不再顾虑,说:
“对不起!老爷,实不相瞒,我是没办法,他跟我家父关系非同一般,私下交情更甚,联系也紧密……我选择这样瞒着您,没有别的心思,只是不想让他知道,更不想让家里人知道……”
“怕他们找到这儿来吗?”陈世杰顿了顿,说,“据我所知,你家人的确托人,四处寻找,打听你的下落!”
思寒不再说话,他心里还是有牵挂的人,那就是他的母亲。
“玲儿,”陈世杰回看玉玲,突然严肃地问,“如果你得知,站在你面前的这个男人,他其实是个花花公子,并且喜欢招蜂引蝶,四处留情,你还要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吗?你可要好好想想清楚!”
玉玲讶异地看着父亲,不知道他此言有何用意,又直视着思寒,说:
“我相信他不是,即便是有一些闲言碎语,我也选择相信他!所以,我愿意一生一世,生生世世跟随他,永不分开!”
“傻丫头,我知道你会这样说,但是,为父必须告诉你这件事,刚才咱谈到的,杜老板,他膝下大女儿,我可是见过,知性优雅睿智,落落大方,论家境相貌,都不输你,而且,看得出来,他俩关系也非同一般,可以说,她也被你面前的这个男人,迷得神魂颠倒了!这杜小姐特意为了寻他,不放过一丝线索与机会,跟着她父亲不远千里来找他,你说,万一哪天真找上门来……”陈世杰像是刻意提醒女儿。
“爹,你说的这个杜小姐是叫杜心婷吧!”玉玲不以为然,甚至内心有些窃喜。
“你知道?”
“我不单是知道,我还见过这位杜小姐本人呢!”玉玲紧接着,将思寒恳请她假扮小寒,在杜心婷面前演夫妻情深那出戏之事,在父母亲面前简单说了一下。这回陈世杰真是无话可说了。
陈夫人打了个呵欠,要是放在平日里,这个时间点,她早已安睡,而今天睡意全无。
她目光变得柔和,态度也随即变得和蔼些,温和地问:
“那,你能跟我讲讲,有关瑛儿的事情吗?”
面对这样的问话,他不知夫人想了解哪些方面的事,有些不知所措,该从何说起呢?
夫人见他没开口,像是看出他的心思,接着问:
“或者,你跟我说说,她是怎样进到你家的?是被人卖进去的吗?这么多年里,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提过……要找寻她的亲生父母,亲人?有没有抱怨过她的亲生父母将她遗弃?”
陈夫人开始闲聊起来,但这个话题显得有些沉重。
“她从来没抱怨过她的父母,也从没有嗟叹命运的不公,相反,她很懂事,知恩图报,同时心灵手巧,相貌嘛,就不用再介绍了,几乎跟玉玲一个模样。从小到大,她认定自己是个孤儿,因为,她一直认为自己的娘亲已经死了,至今我也没想明白,当初死的那个女子是她的什么人,她又为何一直叫她娘……”
此话一出,陈夫人呆住,陈世杰更呆住了,这其中的误会,一定涉及到秀梅,也就是说,死的那个女人毋庸置疑是谭秀梅。
他心情忽然沉重万分,只觉得这么多年,在心里一直为她祈祷平安,而今得来的竟是噩耗……可当着慧珍的面,必须克制,还不能流露出内心太过悲伤。
“你知晓她怎么死的吗?”陈世杰强忍心痛问。
“这不知道,不过,我十岁那年,倒是去过一次她的坟地,见过家父带着小寒去上坟,拜祭过……”
“在哪?”陈世杰略显激动。
“路有点远,记不太清了,刚开始我很好奇,就一路跟过去,后来路上被父亲发现,还遭他狠狠骂了一顿。现在唯一有的印象,只剩碑身上所刻的字了,上面像是写着:烈女某秀梅之墓!那时年纪小,有些字不识……”思寒陷入回忆里,将记忆深处的往事,徐徐道来。
“谭秀梅——”陈世杰听到秀梅的名字,终是忍不住呼出声来,心里巨大悲痛将他内心防线击垮,一时间老泪纵横。
玉玲见父亲难抑心中悲伤,狼狈失态,不禁为父亲这么多年对这份感情如此眷恋深受感动。她上前安慰道:
“爹!二姨娘已不在人世,我知道你内心不是滋味,人死不能复生,还是看开点,珍惜眼前人吧!您不是还有我,还有娘吗?”
陈世杰将女儿拉进怀里,手轻抚着她的头,说:“爹知道,我有难过,但更多的是感动,在那种极端的环境下,还能保全你妹妹,太不容易啦!虽然说你妹妹最终不幸离世,但你二娘尽到了她的承诺!或许正是她用生命换来你妹妹的重生。”
“好了,今天先休息吧!有什么明天再说吧!”陈夫人脸色并不好看,当着思寒的面,自己的丈夫深深怀念另一个女人,她觉得很失面子。
“是啊!爹!要不先去休息吧!”玉玲也说。
“老爷,夫人,我这就去给你们去准备洗脚水。”翠萍说着又出了门。
思寒见夜已深,老爷夫人情绪有些失常,自己与玉玲的事不宜再说下去,或者等老爷冷静下来,再做商量吧。
“老爷,夫人,你们先休息,我就不打搅了。”
“等下,思寒,”陈夫人叫住了他,“我们都错怪你了,有些话说得重,你别往心里去。你是瑛儿的丈夫,你这样一口一个老爷夫人的叫着,从今往后,是不是也该改一下口呢?”
思寒听了太感动了,太意外了,想说什么,话未出口,泪水立即就冲进了眼眶。
他强忍着,因为自己是个男人,眼泪哪能轻易流出来呢?
玉玲也听到了,兴奋地说:“娘,您是不是已经原谅他了?同意我们了吗?”
“你们两个的事容后处理,我叫他改口改称呼,可并没说要成全你们,你别高兴得太早。”陈夫人严肃地说。
“哼!”玉玲稍许失望,有点小情绪,但并没有泄气,因为她始终相信,情之所至,金石为开!离那天不远了。
翠萍打好热水过来,陈夫人见思寒迟迟不愿改口,想着也许是不习惯,不再强行要求,吩咐道:“翠萍,你带思寒回房休息去吧!”
陈世杰又补充一句:“就睡之前那个房间好了,还有,思寒,你先去把厂门口的车挪一下,堵门了,别影响工厂明早上班!”
“好的!老爷!我这就去。”思寒临走之前还望了玉玲一眼,心中百感交集,恍如隔世。
一天的光景,经历实在太多了,堪称惊天动地,惊心动魄,惊险万分!
好在总算是过去了,当所有事情都浮出水面,他心里反而更加踏实,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第二日清晨,一缕阳光从疏薄的云层倾泻窗前,照到了思寒的床榻前。
他翻了个身,睁开眼,此刻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了,鸟儿在窗外树枝间啾啾鸣着,还听得远处车间里传来轰隆隆的机器声,此起彼伏,他看了看墙上挂的时针,已经接近九点了。
他急忙下床,绕过床边,拿起自己的衣物,简单的收拾整理一番,房门被敲了两下应声而开。
翠萍从门外进来,见他正在整理床单,忙上前帮忙。
“你醒了,快去餐厅吃早餐吧,夫人让我过来叫你,你快去吧,这些交给我来做。”
思寒被她挤兑开,站在一旁,看着她熟练地铺床叠被,看着她那忙碌的手整理着室内的一切,她不紧不慢,两下三下就整理好了。
唉!女人的手天生就比男人灵巧。
“我睡过头了,糟了!早上还有一个重要的生产会议要开,肯定是赶不回去了。”思寒突然想起工作上的事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工作!昨晚上,你也忒吓人了,你就真的把自己一枪崩了?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人!”
思寒“呵呵”傻笑起来。
“有时候想想,人活着本身就是一种痛苦,又背负着极大的压力,还要遭受良心的谴责,还真不如一死了之,一了百了!”
“可你设身处地想过大小姐吗?她爱你超过了自己的生命,你要真死掉,她也活不成,你以后可不能再干傻事了。”翠萍对他昨夜的冒失行为仍心有余悸,超级认真地说。
“想过,但人总不能为了活命,卑躬屈膝,丧失尊严,连做人的基本准则都抛弃吧!这样只会让人瞧不起!”他慷慨激昂地说,“我捡回这条命,或许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吧!”
“你是在赌博!”她盯着他看,似乎在寻找他的与众不同。
“人生何尝不是!不过我以前总是输……”他略显无奈。
“这次运气不错,你险胜过关,你赌赢了!你看,上天都开始眷顾你!”
“是小寒拯救了我!当时我若是没有喊出她的名字,或者我……见不到今晨的阳光了!”思寒感慨道。
“总之,不管怎么说,你已经转运了,对吧!”翠萍嘻嘻一笑,泛泛地猜测着说,“刚才夫人就吩咐我,说是请姑爷过来吃早餐,我当时没反应过来!依我看,你和大小姐,很快就能在一起了。”
“玉玲呢?她现在在哪儿?”他像是故意引开这个话题。
“还没起床呢!”翠萍说,“夫人交待了,昨夜折腾了大半宿,太晚睡,让她补下觉,尽量不要吵醒她,我刚去看过,睡得正香着呢!这是我这么长时间见她睡得最踏实的一次。”
思寒沉思着,没有说话,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守得云开见天晴,真希望老爷夫人能尽早想明白,同意他与大小姐在一起,成全了他们这对有缘人。
思寒洗漱完了,来到餐厅。桌上,小笼包,馒头,卷饼,豆浆,油条,稀饭,还煎有鸡蛋,虽然看着平常简单,但很明显花了些心思。
陈夫人满面春风地看着他,从上到下重新审视了一番,微微一笑道:
“我跟老爷已经吃过了,只剩你跟玲儿没吃,也不用等玲儿,她还没起来,你先吃吧!”
思寒依言落座,夹起盘子里的馒头一口一口的咬着,咀嚼着。
一向很有礼节的他,见了老爷夫人的面,居然有些局促,不知道如何打招呼为好。
陈世杰并没有离去,他坐在一旁,翻看着报纸,对思寒的到来毫无关心之意,像是被无视。
“思寒,待会吃完了,你回纺织厂,把事情安排妥当,然后,随我们一同回府一趟吧!”陈夫人用一种商量的语气跟他说,话语里又透着一种不可违背的威严。
思寒心里想,此次会不会是处置他与玉玲之间的事情,他试探地问:“玉玲也跟着回吗?”
陈夫人随即明白他的意思,说:“她……不回,我是想让你回去拿出瑛儿画像,给我好好瞧一瞧。”
“嗯……”思寒边咀嚼边含糊不清地回应。
陈夫人脸上笑意加深,递给他一杯豆浆,像母亲般关心地说:“别光顾着吃馒头,太干了,喝点这个不容易噎着。”
思寒心底暖暖的,他有些受宠若惊。
“你少说两句吧!”陈世杰微微扬眉,侧脸看过来,古怪的抬眸瞬了夫人一眼,像是发出警告,眸光透着一种冷淡,“思寒,你快去快回,别让我们等你太久。”
在陈世杰的催促下,思寒三口并两口吃完,匆匆离去。
在伟光的生命里,迎来他人生的最低潮,从来就没有这么窝囊过!
当他一早偷听到老爷与夫人的谈话时,他就知道自己已经彻底败了!两人之中只能留下一个,这是夫人的原话……
经历了昨天的事,基本上毫无疑问可以断定,要离开的那个人必定是自己。
想起不久前,老爷要将自己驱离陈府时,还有玉玲不顾一切来挽留他,保全他……
而今,一切都变了!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呢?
何况想想自己所干的“坏事”,虽说没能得逞,老爷也不可能轻饶自己,还不如选择有尊严的离开。
他打定主意,招呼都没打,私自逃离了。
离开陈府后的他,犹如丧家之犬,他发现在这座熟悉的城市里,竟无处安身。
可是他会甘愿自己的失败吗?
当然,他很难咽下这口气,他的怨恨将形成一股强大暗流,不断涌动,试图掀起涛天巨浪,将这不公平的一切全都吞噬掉。
回去,已无可能……于是,他失踪了!
最先发现伟光失踪的还是厂里的一个生产组长邓晓峰,当时他去找王厂长签字时,办公室没找到他人,车间也没找到,无奈之下,他才跑去工厂后院,来到陈世杰日常休息的住处。
“老板,这里有些单据,需要王厂长签字确认,刚才找了一圈没找着,您看,怎么办?”邓晓峰站在陈世杰身边,毕恭毕敬地请示。
“哦?”陈世杰惊奇地蹙了蹙眉头,不明伟光的情况,也没跟他说太多,简单应了一句,“给我吧,我来签!”
等陈世杰签完字,打发他走后,马上吩咐翠萍去找寻伟光。
可是得到的消息是伟光一早就出门了,这要上哪儿找呢?他在泉城没听他说过有什么要好朋友。
陈世杰心中窝火,想起自己昨夜对他放的狠话,真没想到,他会为了逃避责罚,畏罪潜逃!
陈夫人神色一沉,问:“老爷,你说,咱要不要派人找一下,看样子是负气出走的,年轻人嘛,容易冲动,万一有个闪失,也不好向你死去的兄弟交待啊!”
“这个兔崽子!真不让人省心!”陈世杰愤然说,“找就不必了,都这么大个人了,让他在外面尝点苦头也好!”
陈夫人不再说话,隐隐地感到一丝不安。
等思寒返回面粉厂时,玉玲也回了医院上班,当然这是陈世杰刻意的安排。
他还让阿昌留守工厂,代他处理工厂事务,重要的事项交代他可以通过电话请示。
思寒亲自驾车,翠萍也跟着一同回府。
这一路上,坐在车后排的陈夫人,总是喋喋不休地向他打听小寒成长中所经历的故事。
思寒则有问则答,但绝口不提及自己的父亲,因为他心中对父亲有太多的怨恨。
到家后,思寒回望月轩,终于将小寒的画像取来,展现在陈世杰夫妇面前,陈夫人激动不已,说:
“老爷,总算是见到瑛儿的真容了,你看你看,瑛儿她笑了,她笑起来真好看……”
“萍丫头,去把大小姐的画像拿进来,对比一下大小尺寸,合适的话,把这两幅画像掉换过来,重新拿出去装裱。”陈世杰吩咐道。
“换框的事交给我去处理吧,这两幅画像尺寸是差不多,应该可以……”思寒边点头边回应着。
“你知道哪一家裱画店吗?”陈世杰问。
“昨天刚去过,您就是在石妙斋裱好的这幅画像。”
思寒的回答令陈世杰为之一怔,他皱着眉,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厉色:“你也去了石妙斋?”
“只是凑巧,”思寒解释道,“我前些日子给玉玲画了一幅画像,昨天下午拿去装裱,店主是位业内高人,一眼认出我画中人与您拿去装裱的是同一人,还道出这是出自同一人手笔。我一打听,才知道是您将我给玉玲画的画像,当成了您失散女儿的遗像,我当时也是一头雾水,急忙返回工厂找您,想当面求证,问问清楚,结果就遇上了……遇上了……伟光正欺负玉玲……”
“你……昨天你咋不早说?”陈世杰恼怒不已,话里尽是责备之意。
“没机会说啊!”
思寒并不是为自己辩解开脱,当时那种情况,人的神经处于紧绷状态,有时候根本来不及思考事态以外的事,何况,自己只是怀疑推断。
“还是玲儿了解你,瞒着我们,他要真说了,依你的火爆脾气,早就一枪给崩了!幸好没说!”陈夫人在一旁念叨着。
“好了好了,是我遇事不够冷静!”陈世杰为自己冲动的行为歉疚地说。
“没有人要责怪你!”陈夫人见他态度软了下来,哀恳地说,“思寒是个好孩子!作为瑛儿丈夫,他是合格的,重情重义,又才华横溢,在生意场上更是一把好手!得此女婿,夫复何求?至于说玲儿,这只能说是她的命,咱们认了吧!”
陈世杰心里本是踌躇不决,夫人时不时敲敲边鼓,面对这种局面,他知道他只能投降了。
但是,他必须和思寒认认真真谈一谈!
于是他将思寒叫到了书房,两个人摒弃所有干扰,为了同一个女人的幸福,促膝谈心。
陈世杰开出了他的“条件”,话也说得很明白,很透彻。
“你说你爱玲儿,我想,这绝不只是一句口号这么简单,我要你对她全心全意地付出。我只希望她将来的日子,过得好一点,开心一点……再说,我陈世杰半生辛劳创下的这份庞大家业,必须有人来继承,我膝下无子,所以,我要你入赘,要你们所生的孩子改姓陈,你可否接受?”
“我知道,这些我都想过,没问题,我早已逃离了那个家,断绝了关系,我能答应您的条件。”思寒回答显得很平静,内心又止不住的欣喜。
“你要知道,你虽说同意了,可我还有许多事情要我去面对处理,不说远了,伟光这孩子,心眼小,他已经负气出走了,需要安抚;陈罗两家的婚期临近,亲朋好友都已知晓,这婚退不退得成,还要看罗家人的意愿;张公馆的事你也知道,张少杰已经将聘礼都下过来了,明摆着要抢亲,这也得处理好,咱们生意人家,开罪不起!”
思寒应道:“这些我都了解,张少杰真不是个东西,上回罢工的事就是他闹的,目的就是想整垮您,让您屈服,还有,现在铺头的生意也是他在捣乱。”
“是吗?”陈世杰愕然。
“上次沈副官赠枪给我,是他告诉玉玲的,我知道些许。”
“看来,这龟孙子真不好对付!”陈世杰脸色沉重,思索着。
“对付张公馆,还是从长计议吧!”
“等不起,耗不起啊!”陈世杰急切地说,“这好几个铺头的生意一落千丈,搞不好,几个月下来入不敷出,只能关门大吉!所以这事迫在眉睫,刻不容缓了!”
思寒没想到好的对策,不好说什么。
“这样吧!明早你随我一起去罗府,找一下罗会长,看能否通过商会出面协调一下。”陈世杰接着说。
“可是……”思寒说出他的顾虑,“咱们手头上没有确凿证据,都是他指使别人干的,我看商会也不会趟咱这趟浑水。”
“那你说咋办?”陈世杰急了,大吼起来。
“容我再想周全些吧!”思寒说,“等有时间,我去各家店铺查看一下,了解情况后,再拿主意。”
“那就等你调查清楚吧!”陈世杰并不怀疑思寒的处事能力,“你准备从何处着手?”
“还没想好,或者,先从中药铺开始吧!”
“行,你放手去干,尽快从中找出应对的办法来。”
“好的,老爷!”
思寒准备离开,陈世杰又叫住他,说:
“还有一件事,我必须事先声明,虽说你是我的女婿,但你现在毕竟不是玲儿的丈夫,为了她的幸福着想,我暂且不能对外公开你的身份,希望你理解我们做为父母的一片苦心!”
思寒知道,老爷这样做的目的,反正自己也没打算改称呼,他连声应道:“懂的懂的,老爷!”
正当思寒调查各家中药铺的经营状况,思考对策之际,还没等陈世杰去罗府找罗伯仁商量婚事,罗伯仁出人意料绑着家豪少爷,亲自来到陈府,负荆请罪来了。
陈世杰听闻罗伯仁突然来访,赶紧去大厅迎接,见到大厅里视若仇敌的罗家父子,忙上前询问:“罗兄,您这是?”
“唉!”罗伯仁连声叹气,“陈老弟,我教子无方,今天我把这个畜生带了过来,是向你请罪的!”
“别介啊!出了什么事啦?来,坐下说……”陈世杰边招呼边高声吩咐,“翠萍,赶紧出来,给罗老爷上茶!”
“是,老爷!”翠萍应声而出。
“快给二少爷松了吧!这样绑着手都勒红了,看着怪难受的!”陈世杰望着五花大绑的罗家豪,心生怜惜。
“别,他是自己自愿的,这就叫做自做自受!”罗伯仁一脸的蔑视。
“那哪行啊!”他忙示意翠萍去帮忙解开罗家豪身上的绳索。
解掉绳索后,陈世杰一时半会搞不清,这罗家父子唱的是哪一出,见罗伯仁没讲原因,只好自己问:“贤婿,你这是何故?把自己绑起来做什么?”
此时罗家豪才说话,话里尽是恳求之意:“陈叔叔,求您行行好!放过我吧!我实在是有负您的厚爱,怕是做不了您的女婿了!你跟我这个冥顽不灵的爹好好谈一谈吧!别让我毁了您的宝贝女儿一生的幸福,好吗?因为我和玉玲一样,各自都有了意中人,请给我们一条生路吧!”
陈世杰总算是听懂了,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正为如何向罗家提退婚的事发愁,此时此刻,居然罗伯仁会带罗家豪来家中,直面这种难以启齿的事。
他感到天意如此,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但他又不能在罗家父子面前表现得过于兴奋,若是自己轻易松口,会让别人觉得自己早有此意。
前段时间自己女儿闹的那动静实在太大,不能让人家看出是自己主动弃权,毕竟两家生意上的来往,绝不能受此影响。
“罗兄,二少爷是看上了哪家姑娘?比我家玲儿还优秀?”陈世杰话里故意带着质问语气。
“哪里比得上令千金!简直就是天差地别,身份地位不用说,毫无可比性!真搞不懂,这兔崽子怎么想的,会喜欢上这么一个家徒四壁,门不当户不对的女护士,而且,缺少家庭教养,不知羞耻……真是气死我了!”罗伯仁数落着,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我喜欢,我喜欢!我就是喜欢她,这是我的权利,我不管你怎么抵毁她,看低她,反正我这辈子要定她了!”罗家豪固执地,顶撞地叫嚷着。
“没我的同意,我是不会让她进咱家门的!你休想……”罗伯仁怒目圆睁,愤懑不已。
“我就没指望你接受!”罗家豪也是怒不可遏,硬生生抢断了其父的话。“我这儿子对你来说,反正也无关紧要,我告诉你,我是有思想有灵魂的人,不是你谋财的工具。你生意上动的那些心思,以为我不清楚吗?你处心积虑,让我来做陈叔叔的女婿,不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正大光明的巧取陈叔叔的家产吗?”
罗伯仁听了儿子的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难看到了极点。
陈世杰倒不足为奇,像是在化解与罗伯仁之间的尴尬,他平声静气说:
“这没什么不妥吧!你要真成了我陈世杰的女婿,就是一家人了,这家财理所应当传给你!”
罗家豪一怔,发觉自己的离间计并不凑效,冷哼一声:“我才不稀罕呢!”
“你怎么说话呢?你这个混账东西,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罗伯仁气得脸色发青,怒声大吼。
“陈叔叔,你也看到了,我爹是不打算放过我了,如果不希望你的女儿被我毁了,那就正好如了我爹的愿,反正香兰说不在乎名份,我就在外面当作养个小老婆,当然,您要是大度一点,不介意的话,我收她为二房也行!”
罗家豪此番话有意要羞辱陈世杰,让他动怒好退婚。
罗伯仁涨红了脸,上前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嚷叫道:“你够狠!我打死你!”
“我哪有你这当爹的狠!”罗家豪大声喊着,背脊挺得笔直笔直,离开了窗口,他一直走到他父亲前面,他的脸色苍白,咬着牙,并没有屈服,将头昂起,双眸中冒出巨大的怒火在燃烧,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冲他父亲喊叫,“香兰肚子里怀的,怎么说也是罗家的骨肉,你居然狠心不认……我的孩子我心疼,我不会丢下香兰不管的,除非我死!”
陈世杰上前将罗伯仁拉扯开,劝说起来:“罗兄,别动怒!年轻人嘛,说话冲一点,我们做长辈的适度容忍一下吧!”他侧脸过去看家豪。
“刚才你说的是城东沈家香兰姑娘吗?”
罗家豪点头示意。
“罗兄,香兰那姑娘我见过,挺不错的孩子,乖巧懂事,聪慧过人!你儿子有眼光!”陈世杰给自己借了个台阶下,又巧妙地将退婚的主动权推给了罗伯仁。“既然都把话都说到这份上,咱也不忍心再做棒打鸳鸯的事,就成全他们这对有情人吧!罗兄,你看呢?”
“陈叔叔,您说的是真的?”罗家豪闻言,微蹙着眉梢,完全不敢相信。
罗伯仁见陈世杰松了口,自己坚持下去也毫无意义,也只能顺水推舟地说:
“陈老弟,既然你成全了犬子,我这个当爹的也不好再讲什么,那只能将犬子与令爱的婚约取消了。说实话,我这几日为了这事也闹心得很,觉都睡不安稳!”
“老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陈世杰微笑起来,“做父母的,全都是为了儿女好嘛!”
罗家豪欣喜若狂,直挺挺地朝陈世杰跪了下去,感激涕零地三叩首:
“陈叔叔,太感谢您了!感谢您的开明!感谢您的大度!刚才有冒犯您的地方还请您原谅!我在这儿也替香兰谢谢您!”
“好了,好了,起来吧!虽然没缘份做不成我的女婿,但你依旧是玲儿的好朋友,是我的贤侄嘛!”陈世杰将他扶起身,眼中饱含关切之意。
“不过,”罗伯仁仍有疑虑,“陈老弟,令爱莫非已经同意嫁入张公馆当三姨太了?”
“哪能啊!”陈世杰无奈地叹息一声,“我为这事正发愁呢!那个张少杰强行将彩礼送到我府上,胁迫我们收下,现在又来个软硬皆施,背地里将我的店铺这些小本买卖搞得乌烟瘴气,我又拿他实在没辙……”
“我觉得吧,你可以上张公馆,拜会一下张督军,这是目前最好的处理方式。前段时间他还找我通过气,商量如何动员商会成员,扩大工商业,振兴经济,还说钱不是问题,政府财政出面进行担保。据我跟他打交道多年,他还是一个较为正直的官员。或者是他也想自己为官一任,造福一方,青史留名吧!你跟他讲一讲,或许这事会有转机,我想,儿子毕竟还是会听老子的吧!”
“多谢罗兄提点!”陈世杰闻言,茅塞顿开。
送走罗家父子,陈世杰觉得自己突然间一身轻松,如释重负般,心中由此生出一种慰藉。
或许是女儿命该如此吧,一切天意使然!
而翠萍第一时间跑去了望月轩找到思寒,告诉了他这一重大好消息。
思寒得知这一利好的消息后,的的确确是兴奋了好一阵,可他想到失踪的伟光,想着玉玲还要面临张少杰潜在威胁,他情绪忽然就萧索了下去,高兴不起来了。
他站在窗前望向远方,看到的不是耀眼的阳光,而是堆积着一片厚重的、无法消散的阴霾。
他那张脸,半含忧郁半含愁,刚刚的欣喜之色已经消失殆尽,那看不见的沉沉重负又回来了……
“你怎么还愁眉不展呢?老爷虽明面上没有答应你,但他已经用行动,积极地在帮你扫清障碍。”翠萍乐观地说,她的语气里有着安慰和鼓励。
听翠萍这样说,思寒坐立不安,满脸罩着浓重的抑郁和忧愤,丝毫没有减少。
“你有所不知,张少杰这个人阴险狡诈,而且很难缠,老爷此行怕是有心无力;还有伟光,我总觉得他失踪得有些奇怪,我担心,他会报复我,也会给玉玲带来严重伤害!”他自顾自地说。
翠萍深知伟光的为人,他是那种有仇必报,小肚鸡肠的人。一个人的内心世界一旦让仇恨占据,就会变得心胸狭隘,甚至于丧心病狂。
“那你准备怎么办?”翠萍说,“莫非你怕他?”
“笑话!”思寒不屑地回她,“我连死都不怕,还会惧怕他!”
“那不就得了!”翠萍唇角泛起不显眼地微笑。
“可我总觉得不踏实,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觉得有事要发生,可又说不上来。”思寒心中感到隐隐地不安。
没有了陈罗两家的婚约限制,现在又得到了玉玲父母亲的允诺默许,思寒的心里还有什么不安的呢?
他与玉玲的爱情还会遭受阻碍吗?
还会存在变数吗?
还会有阴影吗?
还会有无法逾越的鸿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