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生死边缘
陈世杰与夫人回府后,不知是出于何种考虑,并没有把玉佩第一时间交还给玉玲。
夫妻俩在她面前对此次寻亲之事闭口不谈,其中原因可能是不想让她知道太多过往之事吧!
陈世杰把玉玲与思寒两人同时叫到身边,询问了有关府上各家商铺的经营状况,玉玲在父亲面前强装镇定,将账册交给父亲查阅,像没事发生一样。
因为她也害怕,受辱之事一旦败露,会导致怎样的后果,无法预料。
思寒更是小心谨慎应付着,他面对老爷,看着身边大小姐,心中莫名的虚慌。
他不知道这事能隐瞒多久,总觉得内心中充满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深的罪恶感。
一连好几天,都在心惊胆战中度过,他不是害怕陈老爷知道后,自己会受到怎样的惩罚,更多担心的是玉玲因此受牵连。
所幸陈老爷对思寒特别信任,回到家后,没有太多关注府上的事务,而是直接去了面粉厂,因为那里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处理。
这段时日里,对思寒而言,天都是灰色的,阴暗的。
玉玲更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多愁善感而郁郁寡欢,经常独自发呆,但凡见到思寒就躲着,像躲避瘟疫一样,连话都说不上。
每一个孤独的夜,也许对思寒来说,它都充斥着悲凉,凄切,让他感到恐惧与煎熬,又为自己的无能感到伤心。
他已经顾不上头痛病发作,这种折磨几乎将自己逼疯。
振兴面粉厂此次确实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这事还得从陈世杰去临清后说起。
他走后,工厂全权交由伟光经营管理,大小事务均由他决策执行。
在那几天里,厂门外聚集了一拨人,大约有六七个,出来找份工作,自称是从外地来,落了难,全都是贫苦人家出身。
谈工作的事没提条件,唯一的要求,只需要工厂管饭就行,谋求一个安身之所。
伟光一听,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嘛!工厂正处于旺季,生产上忙不过来,人手又刚好不够用,于是他想都没想,就直接招进厂来上班。
刚开始几天里,这帮工人确实干活卖力得很,可后来,短短几天里,因为这拨人在工人之间不断挑拨关系,引发工厂骚动,带着工人闹事,说是资本家都是吸血鬼,压榨工人们的血汗钱,报怨上班时间太长,劳动强度大,甚至还抱怨起工作环境来,要求工厂给所有在职员工提高工资待遇。
总而言之,不解决好这些事情,就停工,以罢工为要挟。
伟光从没处理过这类事情,当时想着,马上要过中秋节了,就同他们打起了马虎眼,为了拖延时间,他擅自做主放了他们这些人的假,让他们回家与家人团聚。
以为这样可以安抚他们对工作上的不满情绪,可没曾想,过节后,工人们回到工厂,愿意上班的工人寥寥无几,其余人还是在做有意识的抗争。
这下让伟光急了,寝食难安。
他从没见过这种阵势,多次与之交涉无果后,激动之余,冲动之下,与他们动起手来,将带头闹事中为首的工人给打伤了。
当时双方差点为此大打出手,但毕竟大部分是老员工,有所顾忌陈老板的面子,在他们的极力阻止克制下,没有造成更大的冲突。
可毕竟打伤了工人,其他工人的反抗情绪更加高涨,伟光眼见整个事件超出了自己的控制,而当时陈世杰不在家,不得不求助商会的罗会长,想请他当中间人,以他的威望,从中调解,帮忙处置。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仁丰纺织厂也正经历极其相似的事件,而且,闹的动静,比振兴面粉厂还要大得多,甚至发生打砸,造成工厂的纺织机器损坏严重,无法正常生产,其闹事之原因,像是商量好了的,如出一辙。
两家工厂相隔得也不算太远,如今面临着相同的问题,这明显就是一起有组织,有预谋的行动。
双方僵持着,各不相让,甚至罗伯仁动用了警察厅的私人关系,将为此事出头的工人一顿殴打,以损坏工厂财物罪,抓进了监狱,双方的矛盾愈加激发,事情因此越闹越大。
陈世杰回家后,得知这一消息,就急匆匆往工厂赶。到厂后,他设法安抚工人们的激动情绪,并亲自当面与工人们谈判,但不知怎的,收效不佳,显而易见,那是因为他没有将两桩事联系到一起,更没有深入去探究,策划这事的主谋,事情进入僵局状态,矛盾没法解决。
面粉厂的工人仍不愿意复工,给工厂带来经济的损失也在一天天扩大,一时间,陈世杰束手无策。
正当无计可施之时,陈世杰想到了思寒,把破解僵局的希望寄托与他,于是他拨通府上的电话,让夫人通知思寒,请他前来工厂,一同协商处理工人罢工之事。
陈府,翠萍仍坚持为思寒与玉玲之间的事进行周旋。
一大早,夫人用过早膳,就出门会她的牌友了。待夫人出门后,翠萍找准这方便说话之时机,再一次劝导大小姐,她语重心长地说:
“大小姐,你究竟怎么想的?你真准备长时间耗下去吗?”
翠萍见玉玲脸色沉重,依旧默然不语,连忙再说:
“寒大哥他只不过一时糊涂,他的本性并不是很坏,如果你不能原谅他,也不愿接受他,现在老爷与夫人都回来了,这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早晚有一天,会被老爷夫人察觉。到时老爷追查起来,后果如何,不用我说,想必你也知道……”
翠萍十分理性的分析给她听。
“寒大哥曾不止一次跟我说,他死不足惜,但我想告诉你的是,你跟家豪的婚约已经对外公布,凡省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已知晓,如果这件事情在省城里传开来,必定会闹得沸沸扬扬。像老爷在省城也是有地位身份的人,他的脸面还能保得住吗?还有,伟光他会理解你吗?他会接受一个不完整,名声扫地的你吗?”
“不要再说了!”玉玲抱头痛哭起来,“求你了!别再说下去……”
她将翠萍强行推出房门外,关上门,一个人躲在房间里以泪洗面。紧接着,春儿找过来,敲门。
玉玲在房里咆哮着:“你滚开,别烦我!”
春儿在门外一脸困惑,遂高声叫喊:“大小姐,是老爷打来电话,夫人不在家,你出来到书房接一下。”
玉玲这才反应过来,她拭擦干眼泪,应了一声:“哦,你先别挂断,等下我出来接!”
她调整好心情,控制住自己易激动的情绪,对着镜子简单的清除脸上的泪痕,补上妆,急匆匆地赶了过去。
电话那头的陈世杰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听到玉玲的说话声便劈头盖脸一顿责骂:
“怎么回事?你在干嘛?接个电话都要等你大半天呢!”
刚想跟父亲解释一番,还没等开口,陈世杰又说话了:
“思寒人在哪里?你现在去帮我叫他一声,让他回电话过来,我有事情找他。”
又听到父亲提思寒的名字,她心里顿时怒火中烧,没好气地说:
“我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哪,要找你叫别人去找……”
陈世杰在电话那头听出了女儿的不情愿,还以为是自己的语气过于生硬,于是把声音放柔和了:
“玲儿,这又是谁招惹你了?”
玉玲没吭声,陈世杰继续问:“是思寒惹你不高兴了吗?你跟爹讲讲,回头我找到他,好好说一说他。不过,现在爹的确找他有急事,想请他过工厂这边帮忙,处理一些棘手的事……”
“思寒,思寒,又是思寒!难道咱家少了他,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吗?您的工厂就开办不下去了吗?”玉玲像是情绪爆发了,在电话里大吼起来。
这语气,着实让陈世杰吓了一跳,他知道女儿的脾气秉性,不是一个轻易动怒之人,今天却大发脾气,这是怎么啦?如此反常!
他试探着问:“那你跟爹说说,爹不在的这段时间,他又哪里开罪你了?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玉玲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说的话引父亲生疑了,再说下去,事情唯恐败露出来,她马上调整自己的语气,轻声带着歉意地说:
“对不起!刚才……是我心情不好,让您担心了,现在没什么事了。”
“玲儿,你听爹说,”陈世杰语气变得和蔼起来,“爹也不是说离不开思寒。你也知道,自从咱家开办面粉厂以来,他确实为爹排忧解难,处理了不少事。现在工厂出了事情,就自然而然想到了他。”
“是什么事?您出面还解决不了吗?”
“这……怎么说呢?”陈世杰在电话那头,一脸的无奈。“工厂现在停工,先不说给厂里带来多大的损失,关键是工人们的情绪难控,为此,伟光还跟他们发生了争执冲突,打伤了人家……”
“啊!”玉玲一听伟光与人发生打斗,关切地问,“那他……人有没有事?没有受伤吧?”
“你看你,一说起伟光,比关心爹来还要紧张激动!”陈世杰像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他突然一个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认为玉玲之所以记恨思寒,很有可能是他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里,思寒妨碍了她与伟光之间的事情,怀恨在心,“我都说过了,不允许你们再有私下交往,是不是因为这事记恨思寒啊?”
玉玲沉默不语。
陈世杰接着说:“总之,处理这件事,他是最合适的人选!现在就权当是帮爹一个忙,代替我,去请他来工厂一趟,越快越好!”
“那我叫翠萍去通知他好了!”玉玲极不情愿。
“不行!这事你必须亲自去办!”陈世杰固执地坚持,“这样显得我有诚意。时间还早,我待会安排阿昌开车回去接他,你赶紧去跟他说,提前打声招呼,让他有所准备!”
玉玲不想让父亲过多的猜疑,只好勉为其难地应付下来。挂了电话,内心中陷入两难的境地。
而此刻,身在望月轩里的思寒,情绪极不平稳。因为玉玲在他面前,所有的表现都是一种无欲无求之态,像是看淡生死,看破红尘,失去了往日的欢笑。
是的,她在消沉!这种消沉令思寒感到深深地害怕,他越来越觉得,她完全在漠视自己的生命,思想与行为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与之前所认识的那个青春阳光,活泼可爱的大小姐,形成强烈的反差,这些反常表现,对他来说,如同是一种无形地折磨。
翠萍仍在为思寒与玉玲缓和关系努力着,但进展缓慢。
终于,思寒积攒的情绪越来越多,像火山一样喷发了。他顾不上翠萍对他的告诫,决定铤而走险。
玉玲接完父亲的电话,心烦气躁,独自一人来到后院,踱着步。
在这花团锦簇的院子里,满院的桂花树开了花,幽香四溢,沁人心扉。
面对父亲交待给她的事,想着怎么处置,心里头正矛盾犹豫之际,思寒从她身后突然窜了出来,紧拉着她的手,不由分说,将她强行带到了望月轩。
到了望月轩,思寒放开手,站定在玉玲的面前,而玉玲此刻的表情冰冷生硬,憔悴不堪,眼睛幽怨,恨极地瞪着他。
“你想对我做什么?强行把我带到你这儿来,又想羞辱我吗?”
思寒心中一阵隐痛,凄然苦笑,笑得真是辛酸之极。
“你知道这一路,我为什么都不喊不闹吗?因为我的心早已死去,活着的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而已!我告诉你,就算你用卑劣的手段,得到了我的人,但你永远也无法得到我的真心!所以,我已经无所谓了!你想要怎样,随你的便!”
她目视前方,双眼变得空洞无神,犹显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思寒抬眼正视着玉玲,揪心痛苦,不禁抽了口冷气,眼神里满溢着无奈与悲哀,苦涩地说:
“这段时间,我天天都在担心你,放心不下你,看着你这样消沉下去,我很心疼,你知道吗?”
“你不要以为在我面前,对我说这些假惺惺的话,我就会感动,就会心软!我告诉你,那是在做梦!你将我的人生全毁了,将我拼了命争取到的幸福也毁掉了,我说过,我绝不会原谅你!绝不会!”她说着说着,不由地大声地哭诉起来,“我发誓,不会让你好过,我要让你一辈子,永远活在愧疚之中,每天接受良心的拷问与谴责!让你内心时时刻刻承受着煎熬与折磨,我会让你尝到什么才是生不如死的滋味,让你活得痛不欲生!”
“你难道就不能给我们彼此一次机会吗?让我用一生来照顾你,呵护你!何必要互相折磨呢?”思寒深情地并痛心地呼喊。
“我乐意!”玉玲流淌着眼泪,冷漠地说,“我就是要看你倍受折磨的样子!”
“好!好!都行,只要你觉得这样折磨我,你能开心,能得到快乐!我甘愿承受!这一切都是我犯下的罪孽,咎由自取的结果。”思寒扎心的疼,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焦灼和惊痛,他哑声地低吼,“但是请你好好活下去,只有这样,才能继续折磨我!才能达到你的目的!”
“我要怎么活是我的事!我知道,在你心里,不是一直将我当成是你的小寒吗?所以才会在我身上产生幻想,产生情不自禁,所以你见我寻死觅活,你才会倍感心疼,所谓照顾我、呵护我,都是骗人的鬼话!我知道,折磨你还不如折磨我自己,我要让你的内心难受一百倍!”
她的声音陡然尖锐刻薄起来,完全将父亲电话里交待的事置之脑后,情绪再度失控。
“大小姐,我求你了,你别这样说,我知道你不能原谅,你骂我,打我,诅咒我……什么都可以,只求你停止折磨你自己,好吗?你要折磨就折磨我吧!”
思寒的情绪也濒临失控的边缘,像是发了疯似的。
“这些天,你对我不理不睬,我实在受不了啦!受不了啦!要不然,来!你拿着!”
激动之余,将一把亮晃晃的匕首拿了出来,递到玉玲的手中让她握住,另一只手拍打着自己的胸口,激动地冲她喊:
“朝我这儿捅,捅死我得了!痛快点!把我罪恶的一生了结了吧!”
这把匕首自从他离开家门,便一直带在身边。
曾经用它来逼迫父亲成全他与小寒,带着小寒远走他乡;与土匪搏杀之际,也是用它刺杀匪首,可惜自己的一时疏忽大意,没能当场了结那土匪的性命,才导致小寒中枪,伤重而亡;而今不曾想到,他再一次拿它出来,却是想让玉玲终结自己这痛苦的一生。
她仓皇接过匕首,一时间,整个人像是受了莫大的刺激,脸色苍白得吓人,痴痴地激动地喃喃自语:
“我知道……这一切的根源,都只因我这张脸!千不该,万不该,长成了你妻子那副模样!或是我长得和小寒毫无相似之处,也许,你根本不会冒犯我!今天,我就亲手毁掉这该死的容貌,我要你以后面对着我这张脸时,不再犯迷糊!”
话毕,挥动手中的匕首,狠心朝着自己的脸上划去。
思寒见她要自毁容颜,他吓得脸色惨白,眼睛里明显地充斥着惊惧和痛楚,心里陡然间冷飕飕,一直冰凉到谷底。
他怎能眼睁睁看着她做此等傻事,伸手过去,似闪电般,抢夺她手中的匕首,使出全力阻止她,声音似滴血般说:
“错了,你说错了!我才是这一切的根源,我才是!我不该留在你身边,不该对你心存幻想,我的存在才是最大的错误!你不要这样!求你了!求求你了!”
玉玲拼命挣扎,用尽全力才将他推开,昏乱地后退,她举起匕首,朝着他,激动地大声喊叫着:
“我的命不是你救的吗?今天我就把我这条命还给你!我死了,咱俩今生的恩怨就此一了百了,互不相欠!”
“不要啊!”
思寒撕心裂肺地喊,纵身扑上去,一把抓住她握刀的手。
由于情况过于紧急,他力道没掌控好,这一扑连同玉玲一起带倒在地,为了不让玉玲摔倒受伤,他借助下冲的力,顺势做了一个回旋,玉玲整个身子摔趴在他身上。
思寒顿时觉得腹部一阵尖锐巨痛,玉玲手中的匕首已经深深地扎进了思寒的身体里,玉玲察觉不对时,才看见只露出一个刀柄在外面,伤口处涌出鲜红的血。
她傻眼了,慌慌张张从他身上爬起来,望着倒地中刀的思寒,手脚无措,吓得魂飞魄散。
思寒怔住,忍着疼痛,抬起头来,睁大眼睛,看着惊慌失措的玉玲,顾不上自己受伤的身体,关切地问她:
“你摔到哪儿没有?”
玉玲哪里还能回答,眼看着鲜血一直从刀口边流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心中感到一阵剧痛,痛得神志都不清了。
“我不是要杀你的……我真不是要杀你……你为什么要扑过来?”她昏乱地看思寒,“怎么办?怎么办?”
这一刀扎的位置虽偏离心脏,但思寒仍感受到了尖锐的痛,而且越来越痛。
思寒忍受着剧痛,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可能随时都会因失血过多,休克而死。
他感觉到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可是心里头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跟她说,有太多太多的歉意还未完全表达,只觉得此刻唯一的欣慰是他替大小姐挨了这一刀,只要她没事就放心了!
玉玲看着躺在地上,脸色惨白的思寒,刚才还在说着伤害折磨他的话,此时此刻,她头脑竟一片混乱。
她也弄不懂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受,已记不得他所做过的错事,记不得他的坏,一瞬间闪过许多个画面,心里像撕裂一样地痛楚着,看着鲜红的血液从他的刀口处往外流,只觉得他快要死了!
这一刀本是她要自行了断的,可思寒没有丝毫犹豫,就扑了上来,慌乱中,正好撞在刀口上,深深地扎进他的身体里。哦,天啊!她杀了他!这个在土匪堆里救她,在她绝望时给她希望,甚至跟她承诺,愿意用余生守护她,爱护她一生的男人,这个男人……她居然失手杀了他!
这一刻,才让她内心感受到,自己原来并不希望看着他死去!
想到这,她泪如雨下,泣不成声,泪水便点点滴滴滚落。
“天啊!怎么办?怎么办?”她惶急地喊。
思寒看到她落泪,十分震动,伸手去按住她的手。
“听我说……不要去管那个伤口了……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告诉你……如果不说,我怕这辈子都没这个机会了!”
虽然她是学医之人,平时都是救人,这次反而显得手忙脚乱,被眼前的情形吓到了。
她从没有过这种痛心地感觉,呆呆地愣在那里,望着思寒,完全昏乱了,想伸手将匕首拔出来,帮他止血,可她的手在不停地颤抖着。
“可是,我没办法帮你止血……怎么办?怎么办?”
“别拔出来!”思寒焦急地喊,用手按紧中刀的部位。他知道刀子一旦拔出,可能跟她说话的时间都没有,“我说,不要去管我的伤口了,你听我说,你不要自责!我知道这一刀不是你故意要刺我的,是我自己顶上去的,我不会责怪你,更不会怨你,只要你好好的,我挨这一刀,即使是我挺不过去,也值了。你也不必因我的死,伤心难过,这样的下场是我罪有应得的!”
“你别说话了,我马上送你去医院,你坚持一下!你一定可以挺过去的!”她说完,“哇”的一声,失声痛哭了起来。
思寒握紧她的手,被她的痛哭,弄得放心不下。
“你别哭,记住我说的话,不要有罪恶感。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但是,请你一定得答应我,算是我求你了!不然我走也走得不安心……”
她继续哭着,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不许再有轻生的念头,绝对绝对不可以有……不看在我的面上,也请看在你父母亲的面上,好不好?你是他们唯一的女儿,如果他们失去了你,他们要怎么办?别让我满怀罪恶的离开这个世界,我不会瞑目的!他们都是年近半百的人了,求你多想想他们对你的关爱与感受吧!”思寒的声音,已经变成哀求。
她崩溃了,完全听不进去他所说的话,哭倒在他胸前。
他只觉得很痛,已经弄不清楚是伤口在痛,还是因她而心痛。他也很急,很怕自己会撑持不住,晕阙过去,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他拼命要维持自己清醒,坚定地说:
“答应我……请你答应我!”
他此时已疼得满头大汗,玉玲想把他扶上床,可凭那点力气,委实扶不起他来,于是就势让他躺倒在地上。
“不……我偏不!”玉玲突然间变得好害怕,害怕他就这样死去,她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必须活下去,我才能答应你!”
她边说边擦泪,不顾思寒的叫喊,起身朝着门外跑去,也顾不上衣服上手上到处沾满的鲜血,心里此刻只有一个意念,便是快点找人来帮忙,用最快的速度,送他上医院救治,再晚,恐怕真来不及了。
她边哭边奔跑,这可能是她有史以来跑得最快的一次,这是一场与死神之间的赛跑。
她心中默默为他祈祷着,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好痛好痛,原来她是这么在意他能好好活着,自己是这么在乎他!
她一副十分狼狈的样子,朝家的方向奔去。正巧在回来的路上,还未进府,就给翠萍碰上了,在院子外边,翠萍一眼便瞧见了她身上手上的血迹,慌忙问:
“大小姐,怎么啦?你受伤了吗?”
“没……没有……”她支支吾吾,几乎语无伦次地说,“这血是思寒的,我不是有意要杀他的!真的不是!”
“大小姐!你做了些什么?你们之间就不能好好说,好好沟通吗?非得动刀子,现在好了,闹出人命了吧!”翠萍又着急又气愤,又心疼又满是抱怨地叫嚷起来。
玉玲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忘形地喊:“快去,快去救救他!一定要让他坚持下去,我去找金成!”
“还是我去吧!你这样子进家门,非得把家里头所有人都吓死不可!再说,出了这么大的事还得瞒着老爷夫人!还有,我刚才看见阿昌回来了,到处在问,不知你去哪儿了,这不,我正准备上寒大哥的住所找你呢!”
翠萍不跟她多讲,二话不说便走开了,她折回府上,为了争取时间,佯装肚子突然疼得厉害,央求着阿昌开车将她送去医院,到了医院,她让阿昌不用等她,先回府,然后急忙找到金成,急匆匆地拉着他就往外赶。
金成拦着她问明情况,翠萍只得撒谎,说她不小心将思寒给刺伤了。
金成一听,受伤的部位危及生命,时间不等人,急忙收拾好外科手术用的器械,带上必需之药品,马不停蹄朝着思寒的住处赶来。
同一时间,思寒半躺在地上,刀扎处的疼痛已蔓延至四肢百骸,气力逐渐丧失掉。他努力地移动着身子,朝着床边爬去,地上被拖出一条长长的血印。
他感觉身体越来越沉重了,眼皮也快抬不起来,意识渐渐模糊,连床离得那么近,都感觉到遥不可及,力不从心了。
他意识渐渐不受控制涣散,感觉到自己快不行了,随时都会昏睡过去。
玉玲折回到他身边,他身下已大滩血迹。她扶起他的上身,而他的头,无力地歪倒在她怀里,尽全力维持着自己仅存的意识。
他很想很想再跟她说说话,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了声,脸上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觉得自己能死在爱的人怀中,也算是一种欣慰吧。
“你睁开眼,不能睡,不能睡……”玉玲拼命叫喊着他,她知道,失血过多,人一旦入睡,就会休克,就很难再醒过来。
他伸手去,想抚摸一下她的脸,感觉手好沉重好沉重,他力不从心,手无力地抬在半空,又无力地落下。
她急忙握住他的手,发现那双手在逐渐冷去。
她大惊,心慌意乱,急得直掉眼泪,大喊起来:
“我不许你死!不许你死!你不是跟我承诺,要照顾我一生一世的吗?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出尔反尔呢!”
思寒能清楚地听到她所说的话,也不知她是否出于真心,不过还是很宽慰,可他却无法表达,然后,像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他艰难地从牙齿缝中挤出几个字音来:
“大……小姐……我……我要食言……对……不起……”
说还未说完,他已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疼痛,整个人都彻底虚脱了,力气全都耗尽,昏死过去。
任凭玉玲声嘶竭底地呼喊,他再无任何反应。
金医生从华美医院赶过来了,翻开思寒的眼皮,看了看瞳孔,检查脉搏和呼吸,检查了他受伤的部位,得出的结论像是给玉玲安慰一般,说:
“他还有气息,只是一时间痛晕过去了,现在整个人进入了昏迷的状态,必须马上手术,真是万幸没有拔刀出来,否则,连神仙都救不回他了!”
“手术?”玉玲听金成说还有救,心中又燃起希望,“可这离你们医院有十多里地,他还能挺得了这么久么?”
金医生也不是很有把握,说:“送医院肯定来不及,现在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能不能活命,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他转头盯着玉玲,看着她,接着说:“手术用的器械我都带来了,但我需要你的协助!”
“我?”玉玲惧怕起来,显得十分紧张。
金成看出了她的顾虑,说:“你就当成是你不认识的病人一样,平时你不是都很胆大,也很内行吗?再不进行手术,体内流的血越多,就多一分危险!别傻愣着了,开始吧!”
在一旁的翠萍急得手心冒冷汗,催促着:“大小姐,快啊!”
又急切地问金医生:“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吗?”
“当然,你去烧点开水,找些干净的棉布来,待会手术中用得上,还有,千万别让人来打扰,这可是台大手术,不能分心!”
翠萍依言连忙去照做,房里只剩下金医生与玉玲,他换上白大褂,将器具消完毒,准备工作完成后,手持止血钳,对玉玲说:“现在到你了,把刀拔出来吧!”
玉玲手心冒汗,异常地害怕起来。
思寒就像熟睡的人一样,一动不动躺着,看起来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在生与死之间徘徊着。
“刀拔出来,他会不会死掉啊?”玉玲特别懊恼,万分紧张,“要是救不过来,怎么办?我会良心不安的……”
“放轻松!”金成稳住她的情绪,安慰道,“刀子又不是你扎进去的,你拔刀出来是为了救人,不要有心里负担!”
看来翠萍并没有将实情,告诉金成,玉玲也不再说什么,忽然内心深处有个强烈的声音催促着她:“你还等什么?救他!快救他!”
她眼睛直直地盯住那刀柄,不知从哪来的勇气,伸手过去,一把将刀拔出,思寒的身子猛地抽搐了一下,血也跟着喷射而出,溅到床单上,瞬间染红了。
他死了,他一定痛死了!玉玲心中慌乱地喊。
金成急忙用止血钳从伤口处探了进去,找到出血部位钳住,忙指挥玉玲:
“发什么呆?快,把吸血棉递过来,我已经止住出血的部位了,你将周围清理干净,我来查看一下受伤情况,等会准备缝合伤口。”
就这样,金成沉着应对,手术整整用了近两个小时才完成,然后进行局部消炎处理。
翠萍急忙处理被血污染的衣物,抱一大盆,跑出门去处理。
望着床上奄奄一息的思寒,他的脸上苍白毫无血色。
玉玲暗自祈祷,企盼他能平安脱险,又极不放心地向金成发问:“他真能活过来吗?”
金成仔细查看一番,摇了摇头,用平静的声音说:
“情况不容乐观,虽说血止住了,伤口也缝合好了,但受伤的部位主要是肠道,最易感染,如果挺过了二十四小时,控制得住伤情,才算是真正的挺过去了。我们只是在尽人事,能不能活下去,只能是听天命,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
玉玲听后,没能止住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赶紧拭干眼泪,一个劲地跟他道谢。
“好了,你不用谢我了,我这个恩公真是多灾多难!”
金成想到近段时日接二连三发生在思寒身上的事,不禁心生同情,在他看来,一个大男人被卷入到别人的感情之间,成为了间接受害者,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等翠萍回来,跟她说一声,下次不能再任性了!他受伤的主要部位是肠道受损,我给他挂了吊瓶,如果他醒了,通气以后,除了水,什么都不要喂他吃,两三天后可以让他喝点猪肝汤,补血,伤口也好得快些!”
玉玲点头应着,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好了,我先回医院了,希望不会耽误下午的那台重要手术。”金成对玉玲告别,末了,叮嘱她说:
“记得叫翠萍多跟他说说话,这样有利于他早点醒过来。”
“嗯!我会的!”玉玲假装很自然,顺口接应了。
金医生走后,房中只是下玉玲独自守在思寒的床前。
思寒躺在床上,脸色比床单还白,眼睛紧闭,眼眶也凹陷进去,灵魂像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玉玲的眼光痴痴地看着思寒,目不转睛地看着,一动不动,直至翠萍推门进来,问:
“大小姐,他会好起来的,是不是?”
玉玲轻轻摇头,说:“不知道,伤得这么重,现在只是把血止住了,伤口最怕的是感染,如果能够扛过二十四小时的抗感染期,人能够清醒过来,就有机会活下去!我知道,金医生已经尽全力了!现在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他会度过危险期的,对不对?他会活下去,对不对?”翠萍哑声地接着问。
“金医生说,让你多陪他说说话,这样有利于他早些苏醒过来!”玉玲说得有些言不由衷。
“什么叫我多陪他说说话?”翠萍觉得大小姐这是有意在逃避,她逼问,“他之所以躺在这里全是因为你!我说话有你说话顶用吗?”
没等玉玲反应过来,翠萍紧接着好声好气地跟她说:“你能不能摒弃对他的成见,对他哪怕是付出一丁点关心,也算是给他能好好活下去的希望?”
是的,翠萍这句话直击她的心脏,回想这段相处的时间,她对他所谓的情感全部缘于同情心,同情他的人生际遇,同情他与小寒之间凄惨的遭遇,以及那段令人惋惜,令人动容的爱情。
可一想到自己还有伟光这样一个男人魂牵梦绕着,就觉得自己对他的关心,便是对伟光的伤害。
她猛烈地摇头,说:“看到他因我而受此重伤,我心里也不好过!我不是存心要伤害他的,可是我绝不会接受他对我的爱,因为我的心是忠于伟光的!”
翠萍委下身去,摇着她的胳臂,嘴里叫唤着:
“大小姐!你什么时候才能正视自己内心深处的这份情感?你不要再逃避了!你要在伟光与寒大哥之间,必须做出选择!
今天看见你慌慌张张满手是血,从思寒大哥的住处跑出来,我从你慌乱的眼神中,明显感受到了你对寒大哥的那份紧张与深情!
其实你内心深处是爱他的!我也知道你的顾忌,你怕伤了伟光的心,可是,你现在的处境,必须尽早做决断!”
“不要再说了,我心好乱!”玉玲摇晃着头,可怜兮兮地望着翠萍,尽显无奈。
“这样吧,我先回去了,你在这守着寒大哥,安安静静地想一想,我出来有好一阵了,阿昌还在府上等我回话呢!”翠萍不再逼迫她。
“阿昌来了吗?”
“来了,整整等了一个下午了!若不是有他在,我哪能有这么快将金医生请过来,不过,我在车上,听他说起,老爷安排他此行回来是接思寒去工厂,夫人与你都不在家,他只有在家等候消息啦!”
“糟了!这下糟了……”说到这里,玉玲忽然想起来,父亲叮嘱她办的事,没想自己见到思寒没有控制住情绪,惹出此种事端来,这下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