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难舍难分
思寒来到后,见到陈世杰在办公室内正大口大口地抽着烟,神色略显焦虑与不安。
到底出什么事呢?
思寒暗自担心起来,会是外购的设备路上出了问题,还是工厂业务出了问题?他不得而知。
陈世杰见到他进来以后,望着他,眼神里充满歉意,说:“现在有个情况要同你商量一下,是有关工作的事情。”
思寒有些没反应过来,刚刚还见老爷一脸凝重的表情,现在对他又是这样一番模样。他小心的回复道:
“什么事?您请说。”
“其实是这样子的,我叫你来,是想把你跟伟光的工作重新调换。”
他又连忙解释道:“在这个节骨眼上,本不应该走马换将,将你换走,请你莫见怪,我也是考虑再三才下的决定。”
“是我做得不够好吗?”
“当然不是!看得出来,你很给力,是我最得力的帮手!只是有些事情再不尽早处理,听之任之发展下去,就没法收场了。”
他意味深长地对思寒说的这番话,让思寒感受到了这样安排,肯定是别有用意,老爷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思寒此刻心中是清楚的,但他不好直接说明,只是想到自己回去后,就不得不同大小姐见面,委婉地说:“可大小姐她……我怎么好去面对?”
“要我说你什么好呢?”陈世杰有点生气,他没想到思寒此刻依旧对上回的事情那么较真,不得不喝止道,“从今往后,都不允许你在我面前提这茬子事!”
“是,是!”思寒连声点头应着。
“明早你收拾一下,我让阿昌开车送你。回去后,速速让伟光赶过来。”
面对这突如其来人事调动,思寒只能服从安排,被动的接受。
在这段时间里,他把全部精力都花在振兴面粉厂,心情刚平复下来,让自己尽量不再去想,以为从此便可以忘却,可以装作毫不在乎,可到头来,还是摆脱不了心底的梦魇。
第二天,他安排好工厂近期的工作,回到陈府时,已过了晚饭时分。
他没有回望月轩,径直前去找伟光,转达老爷的安排。按这个时间点,伟光应早回了自己房间,然而,他转了一大圈,竟然没找到。在经过大小姐闺房时,听到房间里有人说话,不时传出一男子的声音。
他不禁惊疑,忍不住上前细听,伟光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紧接着又传出大小姐的声音。
“不要闹了,先放开我好吗?”
这是玉玲的声音。他听得真切,内心一紧,担心大小姐受他欺负,急匆匆上前,将房门推了一把。
房门没有上栓,是虚掩的,瞬间被推开来。房内,正在卿卿我我的伟光与玉玲,慌慌张张的各自跳开来。
思寒眼尖,刚好看到,伟光的手,分明从她面颊上移开。
他们在拥抱,他在抚摸她的脸!
思寒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惊呆了,伫立在门口,一动不动,眼睛睁得很大,看着玉玲半晌说不出话来。
虽然他明知道大小姐不是小寒,但是眼前真实发生的这一幕,依旧刺痛了他内心深处某根神经,令他难受,似针扎一样。
伟光还未来得及解释,玉玲率先开口了,她微红着脸,质问:“你来做什么?”
“你们——”思寒一开口就觉得说错话了,忙将自己目的道明:“我过来找伟光的。”
他转过头看一旁的伟光,跟他说:“你在就好,我正四处找你呢。老爷叫你回面粉厂,接替我的工作,你马上去准备一下,我……是过来通知你的。”
“都这个点了,非得现在就走吗?面粉厂那边,你不是干得好好的吗?为何又要安排我去接手呢?真是莫明其妙!”伟光觉得老爷这安排很不正常,满腹牢骚,也很气愤。“这经营管理这么大的事情,把人换来换去,搞得像过家家一样,这不是把我俩当猴耍吗?”
不过,他同时也认识到自己与思寒之间的差距,转而推诿地说:“你是知道的,我能力不够,难担此重任,到时免不了,又得把你请回厂去帮忙,你说,这弄的什么事嘛!”
思寒当然清楚陈老爷的用意,尤其是刚才见到的这一幕,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此刻,只觉自己的那颗心脏,像是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井里去了,他还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应道:
“老爷派了车来接你,阿昌现正在前院等着你。厂里有关生产上的事,我大都替你理顺了,你就按我现在的流程安排他们,让他们照做便是了。再说,我是个下人,只管做好份内的事。既然是老爷交待下来的,就得听从他的安排,不是嘛?”
伟光与玉玲在房间偷偷约会的事情,既然已经被撞见,他也不再忌讳,不再隐藏自己。
当着思寒的面,伟光深情注视着玉玲,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他满怀不舍地说:
“看来我们不得不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你等我,等着我,我们的事,我会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同老爷讲!”
他说得肯定,而且坚决。玉玲默默地垂下头,脸已绯红,微微点头示意,仿佛在回应他:你放心去吧!我等你!
思寒见此情形,觉得自己是多余的,既尴尬又不忍直视。他背过身去,脑海里回想着,自己曾几何时,在自家府上也与小寒说过类似的话语。
那一幕如此熟悉,如今再一次上演,真实呈现在眼前。此情此景成追忆,只是更换了主角,他心爱的人变成了玉玲,有着与小寒同样娇好面容,而她心里深爱着眼前这个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男人,他心里似滴血般。
他逃出了房间,不敢多做片刻停留。他强忍住心中那一阵撕裂般的痛楚,强忍住内心上涌的那一股莫名酸楚,一遍一遍理智地告诫自己,大小姐不是小寒!她们不是同一个人。
但他得知眼前这对恋人正值热恋中,且彼此真心相爱着,他的心无法控制的躁动起来,是祝福是逃避,还是置身事外呢?
伟光走了。
当晚,思寒却失眠了,眼前浮动的,全是伟光伸手抚摸玉玲的脸,那画面,挥之不去!他神情慌乱,思潮起伏,脑海中臆想出更多他不曾见到的情景。
他摸了她的脸,她并未抗拒!那他们有没有拥抱?有没有亲吻?有没有可能做了一些更亲密的事情……
他不敢往下想,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自言自语:“唉,我怎么会这样呢?这大小姐喜欢谁与我何关,我这是怎么了?是吃醋了吗?我吃的是哪门子醋!她喜欢的人是伟光,我为什么要嫉妒呢?她又不是小寒!难道仅仅是因为那张脸吗?”
他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试着将自己打清醒些,心里不断警告自己,不能再胡思乱想下去!
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可思绪任凭他如何克制,终究是关不住的,他觉得自己已掉入深渊,深不见底!万劫不复的深渊!她就像魔咒一样,让他无法摆脱,成为了他生命当中,不能爱的深爱!
然而,这次的偶然撞见,使思寒在玉玲心底留下了一个极其不好的印象。
思寒在不该出现的时刻突然出现,撞破了她与伟光之间的私密恋情,也就对她构成了一种无形的威胁。
毕竟当时的女性在思想上极其保守,加上父母亲对她的管教也相当严格,她担心与伟光之间的恋爱关系被他知晓后,一旦传到父亲的耳朵里,被父亲知道了,在家里定会炸开锅,那将是一件难为情的事。
因此,思寒成为了她与伟光感情之间的障碍与隐忧。
伟光走后,思寒又回归到原来的工作上来。伟光接手后经营模式也没有过多的改变,工厂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运作。
相对在面粉厂,府上的生意要好打理很多,虽说都是琐碎的事情,但模式基本上都比较固定,生意方面也相对平稳。
陈夫人自打将翠萍安排去照顾思寒后,又收留了一个叫春儿的丫头在自己身边侍候。
思寒去面粉厂的这段时日,翠萍又回到夫人身边。而这次他又重新回来后,由于要照顾夫人,所以来望月轩,也没有之前那么紧密了,只能隔三差五的帮忙思寒,做一些打扫及清洗衣物等力所能及的事情。
自从她见过那张画像后,她就幡然醒悟,知道在他的心中,没有安放她的位置,自己所做的一切终究是徒劳。
现在的她更像是一个旁观者,时不时的观察这个暗恋大小姐的男人,看他们之间是否真的如同思寒自己所说。她想着,那幅画像或许已经出卖了他的灵魂。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似乎一切归于平静。
离结束学业的日子越来越近,已不足一个月的时间,现在的她,除了上课外,休息的时间都在家里。也正如此,思寒往返于商铺与府上,同在一个屋檐下,难免会碰见她。
两人偶尔遇上了,她也只是出于礼貌,跟他招呼一声,然后迅速逃离。
这种微妙,思寒完全感受得到,她对他心存戒备,时刻警惕并提防着他。思及此,不由地黯自神伤。
然而,在陈府,大小姐与伟光之间的恋情,俨然成了公开的秘密。做下人的看在眼里,心里都是明白人,总有几个多舌之人,私下议论,时间一长,自然也难逃过陈老爷法眼。
陈世杰之所以这样做,其目的很明显,是想强行拉远他们的距离,分开他们,趁早浇灭他俩之间那团爱的火苗。只待女儿的学业完成,紧接着就来安排她的终身大事,到时一切已成定局,自然就断了她对伟光的念想。
真能如他所愿吗?新设备进来了,上海的杜海鹏老板亲自带来了外籍洋人,进行设备的安装调试,同行还有他的大女儿杜心婷,她已经留学归来,亲自为其翻译操作说明以及设备的保养维护,也与陈世杰照了面。
在生意场上,四海之内皆朋友。陈世杰带他参观了生产工厂,并听取杜老板的指导建议!
杜老板看过现场后,觉得不可思议,这与自己的管理理念如出一辙,他暗自惊讶。
接下来陈世杰在济南有名的酒楼盛情款待了他。席间,杜老板惊叹道:
“陈老弟,没想到你企业虽小,规模不大,也算是刚起步,但管理理念却十分超前,赶得上我们上海的管理模式了,按这个势头发展,不出三年,您便可冠于行业之首。”
陈世杰谦虚地说:“小弟不才,是我府上的人来制定的,在您面前见笑了!”
“哪里的话?”杜老板笑应道:“有机会你引荐一下,让我也有幸认识一下?”
陈世杰想到思寒之前跟他叮嘱的话,推辞道:“他暂时没在工厂,已外出办事,要不,您在我府上留住三五日,我安排人去催促一下,让他早些赶回来。”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麻烦了!明天我们就要启程回去。”杜老板对陈世杰真诚地说:“不过此人行事风格,倒真像我一位故友的儿子。”
心婷安静坐在一旁,听到父亲提及这个人,心里也想到了这个人,她接话:“爸,你说的是文天大哥吧?”
杜老板点点头,说:“要真是他就好了,你李伯伯都找他好几年了,一直没有他的消息,到现在都不知是死是活?”
心婷看着父亲,嘻嘻一笑,说:“我相信文天大哥一定会好好的,说不准现在帮忙陈叔叔管理工厂的就是文天大哥呢?”
她于是直接向陈世杰打探起李文天的消息,问:“陈叔叔,我想向您打听一下,在您工厂里帮着您管理工厂的人,是不是名叫李文天?”
“李文天?”陈世杰想了想,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摇了摇头,“不认识!”
“你说他会不会是改名换姓了?”心婷仍不罢休,问起父亲来。
杜老板笑了起来:“他们当初离家出走是私奔,又不是躲避仇家的追杀,哪用得着改名换姓?”
杜老板无意中一句仇家追杀,让陈世杰随之一怔,手中的筷子险些滑落,他再一次肯定的回答:
“你们说的这个名字我真没听过!”
“唉!”心婷有些失望,回想着从前在上海与文天渡过的那段美好时光。
她那个时候对他也暗生情愫,只因父亲强迫她要先完成学业,逼着她出国留学给耽误了,当她回国后,才听说他同府上的一个丫头私奔了。为了这事,她心情郁闷烦躁了好些天。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何一个下女就能轻易拴走他的心,而她无论身世,学历,长相,各方面都这么优秀,居然对她爱搭不理的。可她不明白的是,为何在她出国留学的前夜,文天曾对她说过的那些话,也因此让她对他念念不忘。
既然不是他们要找的李文天,杜老爷安慰起女儿来,说:“我跟你早说过了,你偏不相信?非得这大老远来这一趟,这回你该死心了吧!”
陈世杰听着他们父女俩的谈话,想着思寒之前的“特意交待”,觉得这其中会不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呢?酒足饭饱,随口闲聊起来。
“你们讲的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能跟我简单说一说吗?”
杜老爷见引起了他好奇,反倒觉得不好意思,这也是他为了女儿的事去八卦别人家的事情了。
不过,那年头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寻一个人,就如同大海捞针一样,他想着既然是帮助李志雄打听其儿子的下落,或许多一个人知道也是好的,说不准今后能帮上忙,于是他长话短说: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我有个故友,家居庐州,其儿子曾在我经营的纺织厂里,学了两年的工厂管理,后来从我这回去后,跟府上的一个丫头好上了,可家里人反对他俩在一起,他居然干傻事带着那丫头私奔了,到如今已经整整过去两年有余了。他离家出走后,家里人到处托人打探下落,一直是杳无音讯,如同石沉大海。”
陈世杰听了他讲的这一段故事,也没有太在意,只觉得现在当爹的难做,这无疑也给他对待女儿感情之事,敲了警钟。
杜老板临走时,对于这个正在管理陈世杰的面粉厂的人,虽不曾谋面,还是感叹了一句:“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你要好好善待珍惜哦!”
杜老板走后,陈世杰细细琢磨着他们说过的话。他真没有想到,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能对思寒给出这么高的评价,更让他惊奇的是,那个叫李文天的人与这位杜小姐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感情纠葛,令她如此念念不忘。
不过,这种无关痛痒的事情,他并没太在意,很快就淡忘了。
设备投入正常运转后,伟光在此其间,曾多次忙里偷闲,跑去学校找玉玲。他进不了校,只能在校门外等她出来,经过几次努力,终于托人找来了玉玲。
两人小别之后,再次相聚之时,她兴奋得忘乎所以,叫了起来:“伟光,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
伟光原本面色沮丧,暗自担心见不着玉玲,只能失望而归,而这次总算见上面了,不由地喜上眉梢,声音低沉而激动地说:
“玉玲,我偷偷的来过好几回了,这次也是偷跑来的,为的就是能见上你一面。玉玲,听着,我所剩的时间不多,晚了我还要赶回工厂。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
伟光将玉玲带至一处幽静地,接着深情款款地说:“自从上次我向你表明心意,也明了你的心思。我就不法控制自己,这段时日,满脑子不停的想你!想你的拥抱,想着你的微笑,想着你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以前能经常在一起,不觉得,陡然分开这么长时间,我真的有些受不了!”
玉玲回望他,清晰简单地回复道:“我也是!”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蕴含着千言万语的思念,千言万语的思念也不及见这一面,彼此的思念在相视中化解。
他俩面对着站立,相距不及一尺之遥。瞬间,这世界都安静了。四周的空气似乎凝结了,彼此都可以听到那极不匀称的呼吸声和那心脏的狂跳声。伟光一语不发,紧紧的握住玉玲纤细无骨的玉手,双目炯炯,一瞬也不瞬地注视着她。
玉玲深深地抽着气,也注视着,彼此的目光交织在一起,纠缠着,谁也不愿避开。
伟光心潮澎湃,握住她的手,用力一拉,玉玲就扑进了他的怀里去。
“玉玲,从没有一个时刻让我这么想你,爱你!我在工厂的这些日子,我每次想到你,恨不得能长出一双翅膀,飞到你身边来。这么长的时间我忍受着,这段时间里,我每天都是度日如年,实在受不了这种折磨,所以我偷偷的跑回来,为的就是见你一面,我也心满意足了!”
“我又何尝不是呢?没有你在我身边的这些日子,我仿佛迷失了自己,找不到生活的乐趣,日思夜想就是盼着你能早日归来,能早日与你长厢厮守!”
两人相拥着,许久许久,谁也舍不得先放手,谁也舍不得分开。
伟光临别之时,低下头,试图去亲吻她的唇。这一亲昵举动却让玉玲心中一颤,脑子里瞬间闪过,思寒对她的亲吻,不由地避开了。
“怎么啦?玉玲。”他松开了手,柔声问,“你还有什么顾虑吗?我不是那种始乱终弃的男人!”
她内心不安起来。这个该死的男人,将她人生中美好的瞬间夺走了!若是这事让伟光知道,自己被思寒强吻了,他会怎么想?他会介意吗?
玉玲低头不语,伟光有些着急,不明其意,急忙说:
“玉玲,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可能一时半会还不能接受这些,我不会怪你的。但请你相信,我说过的,我会跟老爷去提亲,求他,把你嫁给我!我要娶你!”
玉玲心里美滋滋的,她想到父亲跟她提及的婚事,只要伟光去说,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就不用现在偷偷摸摸,像做贼似的,她柔声说:“伟光,我等你!”
时候不早了,他立定,痴痴的看着玉玲,仍依依不舍,一步一回首,挥手告别,离她远去。
接着,是一段相思如雨的日子。玉玲的每一个清晨都充满着崭新的希望,每一个夜晚都充满着美好的回忆。这种对心上人牵肠挂肚的感觉,正应了那句: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思寒再一次与玉玲相遇,是在孙管事的药材铺里。那天下午,远远的他看到了玉玲走了过来,她是来取药的,孙管事已经早早的备好了大小姐要的药,并打好了包,见了大小姐,他礼貌的打了招呼,问:“大小姐,你要的全都在这里了,是一个月的药量,共十贴,这次你准备亲自给人送过去吗?”
玉玲点点头,应道:“嗯。”
“大小姐,你可要当心哦,最近城内来了好几波难民,都住扎在历城那边,你一个人女儿家的,这一路不安全!”
“那能有什么办法,伟光又不在。香兰上个月与金成,家豪三个人去了苏州,一时半会还回不来。现在香兰家里只剩下她父母亲,她是我的好姐妹,我答应过她,帮忙照看。自从去年她娘吃了思……思总管开的药方,病情得到了控制,渐渐好转了起来,现在虽不用吃得那么紧密,但想控制好,药还是不能断的。”
孙管事见到提起思寒,突然想到他不是正好在店里吗?他向她提议道:“你可以叫思总管陪你去啊,这一路由他保护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哦?”玉玲没想到思寒在店里,“他人呢?”
“刚才一直都在的,药还是他亲自打包好的呢!不知怎的,看到你来了,他就不吭声进里屋去了,我觉得吧,他是故意在躲你!你跟思总管没闹意见吧!”
听了孙管事这样说,她像是明白了,这确实是思寒有意回避她。她莞尔一笑,客气地说:“没有的事,我同他能有什么意见?他可能有他的事吧,就不用麻烦了。时候也不早,我走了!”
“大小姐,要不叫店里的伙计帮你送去吧?”
“不用了,我熟路!”她提着包好的药,转身离去。
孙管事闻言,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叮嘱一句:“那大小姐路上小心。”
此次去香兰家确实不近,属于城郊,走路要走上一个半钟才能走到。平日里都是由其同学家豪,帮忙上门取药,或者由伟光陪着她去送,一路上有说有笑的。其中有一段路不太好走,黄包车都不愿意拉。
而今虽是大白天,孤身一人,要行经一段难民居住区,确实感到有些害怕。想到那天在山林里被歹人劫持那一幕,脑海里不由地又显现了出来,似乎仍是心有余悸,她急促地加快了步伐。
走着走着,她察觉自己被人跟踪了,觉得后面有一个人影跟着自己,快的时候也跟着快,慢的时候也跟着慢,她一回头又看不到人。
这一情形令她吓得不轻,不得不更加警觉起来。
终于,行经一片开阔地,那个跟踪她身后的人藏不住了,被玉玲发现。
“原来是你!”玉玲回过头,有些气愤,冲上前去对他喊:“你鬼鬼祟祟跟在我后面要干嘛?吓死我了!”
此人正是思寒,他微红了脸。
此刻,两人相距有三四米远,但他依然能看清玉玲那张生气的面孔。他支支吾吾地回着她的问话:
“我……我是见你一个人……这一路上,我不放心……”
“我看啦,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这一路你跟着,像做贼似的,你就是想图谋不轨,你是不是想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像上次那样,好趁机非礼我?”玉玲怒嗔道,任性地耍起小姐脾气来。
思寒顿觉心里猛然一阵抽痛。他看着她离开的药铺,也听到了孙管事与她的对话,他当时心想,既然没有叫他保护,但他不能坐视不理,这才一路跟了过来。
可一路上又惧她发现,所以都是遮遮掩掩,他想解释,但见她如此动怒,又觉得再多的解释也是多余。
她如此误会他,他的心像是被扎了一下,为了仅有的男人尊严,只能强忍着,说:
“对不起!我……我没有想到这样也会……我走,我马上消失……”
他掉转身,抬脚朝回走去,他知道自己的行为举动惹怒她了,令她厌烦。
玉玲见他离去,还没缓过神来,路边突然窜出一只野猫,转瞬消失在路旁的草丛中,着实吓了一跳。
想起刚经历了被人跟踪,忽然间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内心害怕起来。毕竟是一个弱女子,环顾四周,意识到只剩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她一时情急,哭了!并委下了身子,蹲在地上。
思寒听到身后传来微弱的抽泣声,回过头来,见大小姐傻傻的呆在原地,不知是上前安慰还是要离开,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办才好?
安慰吧,多此一举,离开吧,又于心不忍!
想伸手去扶她起来,可他的手伸到一半立马缩了回去,好像那只手是个罪魁祸首似的。
其实他也不难看出,她确实有些害怕,尤其是刚才自己现身的时候,更能感受到她内心的那种恐惧!那是从内心深处发出来的。
她见他没有走,只是呆在原地,又冲他喊道:“哪有你这样保护人的,你是木头吗?你就不能大大方方的在我身后跟着我吗?”
他听得真切,确信没有听错,她在呼唤他!
他觉得自己好没骨气,两只脚不受控制地往她站立的方向走去,嘴里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大小姐,要我怎么做,你才满意呢?”
她擦了一下湿润的眼睛,气呼呼地说他:“你怎么做我都不会满意,说你两句你就要走,要是有伟光在,我才不需要你的保护呢!”
“算我自讨没趣行了吧!我的大小姐!”思寒也终于忍不住,没好气回她,话语中充满火药味。
“你竟敢用这样的语气同我说话?”
她站起身来,感觉受了委屈一般,自小到大,下人们对她都是毕恭毕敬,细声细语的说话,她继续对他嚷嚷道:
“上次的事情咱们之间还没了结,你还欠我一个说法呢?”
“我不是跟你道过歉了吗?”思寒觉得事情过去这么久了,还以为她或许淡忘了。
“可我并没有接受啊!不要以为有我爹替你求情,替你撑腰,我就会原谅你,你对我做过的事我一辈子都记得!”
她联想起上次与伟光相拥在一起,她眼前竟浮现出他的样子,眼神中充满厌恶,激起了她内心的愤怒!
他那一强吻给她心灵的伤害实在太大,影响深刻!
“你现在能不能明确告诉我,要我怎么做才能得到你原谅?咱们之间的恩怨才能一笔勾销呢?”思寒总为这事后悔不已,心里老觉堵得慌,感觉亏欠她的。
“你跪下来求我啊!兴许我一高兴就会答应原谅你!”她又开始耍大小姐脾气,故意令他难堪,想象着他跪在地上求他原谅的样子,忽然觉得这样子惩罚他,有一种快感,而她似乎都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思寒觉得她的要求太过分了,自尊受到了侮辱。面对她的无理要求,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我这一生上拜过天下拜过地,还有跪拜过父母与发妻!对不起,你的要求我做不到!你也不配我这样做!”
“你——”玉玲急眼了,想骂他一时找不到词。
“你还去不去送药?要去,你在前面带路,你若不去,我们现在就回家,别在这地方净瞎掰扯这些没用的!”思寒真是生气了,冷冷地说。
“行!我暂且不跟你计较,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求我的!”玉玲面无表情,也冷冷的应着他。
一路上不再说话,一前一后走着,直至来到香兰的家。
这地方已经算是城郊,大门前是一条碎石子铺的小路,路的两边全是小麦田。这时,小麦刚长出一尺来高,极目望去,到处都是绿油油的一片。
沈家的那几间房子,却掩映在绿树浓荫之中,在高大的树木之下,露出青砖的围墙,和苍灰色的屋瓦,看来静悄悄的,比起陈府的环境来,有种世外桃源的风味。
香兰家相比玉玲家的差距,简直就是天壤之别,房子有些陈旧,有四间瓦房,最里面那间便是香兰的闺房。她在家排行最小,还有两个哥哥,小哥参军当兵多年,凭着好的身手与枪法,深得长官的赏识,在军中混了个副官的差事,还有一个大哥在军阀混战时战死,连个尸首都没找到。
她能读书完全是靠两个哥哥在军中的帮扶,大哥过世后政府安置了一笔抚恤金给她家,才完成了现在的学业。
她从小喜欢唱歌,这与她天生的特有嗓音分不开的,家里保留着一台老式的唱片留声机,是她大哥在她十二岁那年送她的。
这一次跟另外两个同学一同去苏州,是学校安排与别的医院临床交流学习,玉玲原本也想去,但陈老爷不让,才没去成。
香兰的父母亲年过半百,见到玉玲亲自来送药,表示万分感谢。
“陈小姐,谢谢你亲自来给我送药,我们家香兰有你这样的好朋友,实在是荣幸之至!”
“啊,伯母,您别跟我这么客气了,我与香兰是多年的好友,这点忙理当应该,不必见外!”玉玲尽乎客套的回应。
思寒上前询问用药情况,因为是第一次来,香兰的母亲热情地问:“你也是香兰的同学么?”
“哦,我不是,我是陈府药房里的伙计。”思寒关切地问:“老夫人,你吃了这么久的药,好些了吗?”
“小伙子,你叫我伯母就好,我这里可不是大户人家,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她和蔼的看着眼前的思寒,“真是谢谢你们,这药效确实不错,喝了这药后啊,我有好久没有再发这病了!”
“哦,那就好!不过这病不能断根,靠养!切记不能着凉感冒,天冷多加衣,否则又会发作,严重时会要人命的!”思寒像个大夫一样叮嘱着。
香兰娘听思寒这么热心的提醒,感激地问:“小伙子,你也是学医的吗?我女儿学了好几年的医也没能治好我这病,你们药铺开来的这药没吃几付,就控制住了我这老毛病,你能否告诉我,这方子这么神奇,是谁给我开的呢?我要当面去叩谢!”
“沈伯母,这方子就是你眼前这位思先生开的。”玉玲忍不住插话进来。
“哦!”她盯住眼前的思寒,眼神中像是看到了她的救星,“太感谢你了,年轻人!这病可折磨我好些年来,一旦发病就喘不过气来,浑身没力,感觉就快要死掉一样,太感谢你了,你简直就是华佗再世,神医啊!”
沈伯母一激动,差点给思寒跪下了。
思寒忙上前阻止,他跟着玉玲叫:“沈伯母,其实我只是略懂药理而已,哪有你说的那么神!只不过我娘犯的也是您老的这个毛病,一直都是按这个方子上开的药来吃,所以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玉玲这是第一次从他口中谈起他的家人,原来他的母亲也患上这种病,长期与这种病打交道,使他久病成医,对该病的情况了如指掌,怪不得这药有这么好的功效呢!
“那你娘的身体怎么样啦?”沈伯母顺口关切问。
思寒想着自己都两年多的时间没回家,哪里知道娘亲的情况,他沉默不语,心中只有淡淡忧伤。
沈伯母见他不回话,以为他娘亲不在世,于是便歉意说:“都怪我多嘴!”
“不关事!只是我离家有两三年时间了,也不知她老人家现在情况如何。”他似乎不愿别人提起家里的事情,对于其事情缄口不言。
沈伯母看着眼前的思寒,问道:“我经常听兰儿说起,她的救命恩人在陈府的药房管事,思先生,你不是正好也在药房吗?如果有遇到他,麻烦你跟他说一声,帮忙转达我们全家的感谢之情!只不过我们乡下人家太寒酸,家境比不上陈府,这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玉玲看着沈伯母,偷笑起来:“沈伯母,你要感谢的那个人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站在你跟前的这一位!”
“啊!”沈伯母一脸惊叹,彻底被眼前的思寒所折服,忙叫道:“老头子,你快放下手中的活,过来一下,咱女儿的救命恩人来了!”
没一会,一位年约六旬老人,颤颤巍巍来到了思寒的眼前,抓住思寒的手,朝思寒跪了下去。
思寒哪会接受这么年长的沈伯伯向他来叩拜,连忙阻止。
“事情都过了这么久,早已忘了,再说,我在医院时,还是沈小姐悉心照顾的我呢!”思寒回应道,死活不受此大礼。
沈伯伯感动地说:“谢谢你!救了我的女儿,你不知道一个家庭失去亲人的痛苦,当年她大哥战死在外,我全家人伤心欲绝,她二哥继承她大哥的遗志,去参了军,也常年不在我们身边,只有爱女常常陪伴在我们左右,上次若是没有你挺身而出,哪还有爱女的今天。”
沈伯母接着沈伯伯的话说:“你不仅救了我女儿的命,还治好了我多年的病,此种大恩大德,我们沈家没齿难忘,倘若恩人不嫌弃,我愿将我家小女以身相许,为妻为妾,以报此大恩!”
思寒听闻此言,脸都变红了,急忙推却:“使不得,现在是新社会,都提倡婚姻自由,何况,我已是成过家之人,不便谈论此事!”
“哦,”沈伯母看着思寒,眼中并未有嫌弃之色,回头看玉玲,说:“思先生,陈小姐,要不你们在我这,吃了晚饭再走吧!”
玉玲看了看天色,急忙回道:“不了,时候不早了,我与思先生还是早些回去吧!”
“是不是咱们家粗茶淡饭,不合你们的味口啊!”沈伯伯盛情的邀请他们,又怕他们吃不惯。
思寒应道:“瞧您俩说的,太客气了!真不用麻烦二老!”
玉玲边应着,与思寒一道,谢绝了香兰的父母的盛情挽留,离开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