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在时间里不朽

覃丽兰

我是叶圣陶的童话迷，年龄越大，还越喜欢；不以超龄为耻，反以热爱为荣，一辈子都至死不渝，因为我喜欢叶圣陶童话的味道，喜欢童话总给我一颗温柔的、善良的、水晶一样的心。

这个世界需要一颗水晶心。无论这世界如何变化，哪怕机器变成人，甚至有人预言，下个世纪，很多人将和机器人结婚，而我依然坚信，那时候我们更需要童话，来给人一颗透明的灵魂。

从这个意义上说，叶圣陶的童话是跨越时间的经典。他不仅不会过时，反而会因工业化的发展，更让人眷恋农耕时代童话里的那种美！而且这种美，会因为城市雾霾，因为钢铁世界，因为交通堵塞显得更加珍贵。

我们来抽取叶圣陶童话里任意一段农耕时代的文字咀嚼吧——

一条小溪是各种可爱的东西的家。小红花站在那儿，只顾微笑，有时还跳起好看的舞来。绿色的草上缀着露珠，好像仙人的衣服，耀得人眼花……小鱼儿成群地来来往往，细得像绣花针，只有两颗大眼珠闪闪发光。青蛙老瞪着眼睛，不知守在那儿干什么，也许在等待他的好朋友。

水面上有极轻微的声音，是鱼儿在奏乐，他们会用他们的特别的方法，奏出奇妙的音乐来：“泼剌……泼剌……”好听极了。（《小白船》）

生命是属于自然的，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大地的儿子。如果离开了大地，生命之叶就不会沾染灵性的露珠。可是，好遗憾，我们现在很多孩子，从出生那一天起，就被现代化的产品包裹起来。我们触摸不到小溪清澈的灵魂，感受不到鲜花滋润的微笑，更不用说自然世界里的小鱼，如何地从我们脚指头旁痒痒地游过去了！离开了生我养我的大地，很多人质疑，我们还有想象力吗？

感觉是我们认识世界的开始。尽管电视屏幕上的色彩很鲜艳，但是我们无法从画面上闻到花的香味。更别说细小的鱼儿那透明的身躯，让你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只有两颗大眼珠闪闪发光”了。因此，一些人质疑我们的想象力是有道理的。因为，工业化、智能化时代的文明，让我们远离了原始生命的美丽。

幸好，我们还有童话，还有叶圣陶用他精美的文字，给我们留下这样一角可以触摸的天空。

叶圣陶是中国现代童话创作的拓荒者，也是著名的教育家。因为他，新中国才有了第一本专为儿童而写的童话集《稻草人》。后来在中国童话世界占据显赫位置的著名作家，都是从叶圣陶童话里汲取养分，开始自己的儿童文学创作的。现在，我们把叶圣陶称为中国童话的开山鼻祖一点也不为过。也许你读过当代很多畅销作家的热门童话书，可是，如果你连开山鼻祖的童话都没有读过，我觉得那依然不叫读书。因为，你触摸不到童话的发展脉络。

我喜欢叶圣陶童话的第二个原因，是他的文字特别有张力，每一句话，都能够清澈我们的灵魂，让我们觉得世界很美，孩子很可爱，感情很珍贵。我们继续来咀嚼他《小白船》里的另外一段文字吧，真的是打动心灵的美丽。

胖子是不配乘这条船的。胖子一跨上船，船身一侧，就掉进水里去了。老人也不配乘这条船。老人脸色黝黑，额角上布满了皱纹，坐在小船上，被美丽的白色一衬托，老人会羞得没处躲藏了。这条小船只配给活泼美丽的小孩儿乘。

用了那么多可爱的铺垫，费了那么多可爱的口舌，只为最后一句话：“这条小船只配给活泼美丽的小孩儿乘。”作为儿童，你有没有一种特别的自豪感，觉得这爷爷的话，简直就是自己心愿的代言？对了，这就是叶圣陶童话的特色，总能够用儿童的语言，说出他们最想说的话。

而且这些话，等我们经历了人世的沧桑之后，会更觉得珍惜。因为，以后再也难得有人这样跟你推心置腹了，再也很难有人总能够说出你想说的秘密。长大之后，很多人会给自己戴一张面具。

说得比较沧桑了，我该打住。我只想告诉大家，无论年龄怎么增加，我都顽固地喜欢童话，喜欢叶圣陶。毕竟，童话是温暖世界的一盏最柔和的灯。小时候，我们从童话里认识世界，幼小的心灵里，通过拟人化的故事，从最初的好人还是坏人、对还是错、喜欢还是厌恶的简单情感表达里，我们触摸这个世界的伦理建构。善良和美的种子，爱和勇敢的力量，乃至信仰，都是从童话里萌芽的。以至于今天，已经快到了做奶奶的年龄，我张口能够说出的，就是小学时读过的叶圣陶的《稻草人》《古代英雄的石像》——那些作品已经渗透进我们的血液，刻进我们的灵魂。

不仅仅是儿童，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需要童话。青年时需要童话温暖世界，哪怕你不相信爱情，也依然需要童话慰藉心灵。我敢肯定，读《小白船》，读叶圣陶的经典作品，会唤醒我们对爱的真诚。中年时我们也需要童话来感动世界，引起我们心灵震撼的那些人和事情，往往都具有童话率真的本质。暮年时，我们可以用童话来怀念这个世界，让我们记住，世界曾经给了我们的那一份美丽……

通过叶圣陶文字里那些率真的美丽，我们可从中找寻到世界上最稀缺的资源——一颗透明的心灵。而这，是童话永远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