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小锦借钱
五月中旬的一天，徐夏熙中午收到一个快递，她很奇怪。自己并没有在网上买东西啊，怎么会有快递呢？她迟疑着打开来，见里面是一个包装精美的纸盒子，打开盒子，里面还是一个盒子，小巧的首饰盒。她将首饰盒拿在手里，更加疑惑，莫不是搞错了吧？自己并没有在网上买过首饰呀！谁会寄首饰给我呢？赵不凡。不会，恋爱期间他都没送过自己首饰，何况是结婚后的现在。再说，他要是想送，完全没必要以快递的形式，当面给她不就完了吗？那能是谁呢？既然首饰盒已经在手上了，那就打开看看吧。
徐夏熙打开首饰盒，一对珍珠耳环赫然在目，很是好看。她一点也不惊喜，反而有些忐忑，来历不明的东西即使再好看再贵重，但让人心里不踏实，那份不踏实足以抵消收到精美贵重的礼物所带来的欣喜。徐夏熙将首饰盒盖好，再装回纸盒里。她掏出手机想要给快递公司打个电话，问问是不是快递员送错了快递。正在她拨号的时候，赵不凡的电话进来了。徐夏熙接起电话：“喂，老公，你回来了？”一星期前赵不凡带团去九寨沟旅游，正常来说的话今天正好回来。
此时的赵不凡正坐在家里客厅的沙发上，他对着电话说：“老婆，我明天才能回。怕你担心，所以打个电话告诉你一声。”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徐夏熙焦急地问道。
“没事，就是在从九寨沟往外走的时候，大巴车突然坏了，耽误了时间。”
“没事就好。只要安全，早回来晚回来一天都没关系。”
赵不凡这边沉默了几秒钟，突然问道：“老婆，你今天快不快乐？”
徐夏熙被赵不凡猝不及防的问题问得一怔，喃喃道：“快不快乐？让我想想。”
赵不凡狡黠一笑，身子往沙发后背一靠，等着徐夏熙“想想”。
“老公，我刚收到一个快递，不知道是谁寄给我的。你说我该不该快乐？”徐夏熙的目光落在纸盒上。
赵不凡几乎快要笑出声来，但极力忍住，问：“不会是你在网上买了东西忘了吧？是什么呀？”
徐夏熙很认真地说：“是一对珍珠耳环。我都好几个月没在网上买过东西了。我怕是快递员送错了，正打算打电话问问呢。你要没什么事，我就挂了啊。”
“等等！”赵不凡赶紧说到：“我还有一句话。”
“你说。”
“老婆，生日快乐！”
“生日？今天是我生日？我都忘了。”徐夏熙恍然大悟，“是你寄的快递！”
“老婆，开不开心？快不快乐？”赵不凡一副开心快乐得不得了的样子。
“开心、快乐。”徐夏熙说，“不过下次不要这样，我对不确定的东西不太喜欢。”
赵不凡的眉头轻蹙，倒不是不高兴，而是想小熙童年、少年生活对她的影响实在太大，以至她到现在也缺乏安全感。“老婆，我下次再送你东西，会让你知道是我送的。明天我回家给你补过生日。”
“老公，不过还是要谢谢你！记得我的生日。老公，拜拜！”
“拜拜！”
这时上班时间马上到了，杨帆从外面进来，坐到桌前跟徐夏熙说她上卫生间的时候，无意中听见同事说潘总离婚了。
“怪不得最近不见潘夫人到公司来找潘总。”徐夏熙淡淡地说着，一面将坤包放到抽屉里去，她在杨帆进来前已经把纸盒放进了包里，因此杨帆没看见赵不凡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也不想告诉杨帆，生日对她而言，过不过都没什么要紧，不过是形式罢了，而她最不注重的便是形式，觉得那都是做给别人看的，自己能从中得到多少快乐呢？
“你好像并不惊奇？”杨帆端详徐夏熙，想从她兴味索然的脸上寻找原因。去年说起潘总外遇的事，她多兴味盎然哪。
徐夏熙说：“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你有心事？”
“没有。”徐夏熙眼睛盯着电脑屏幕，“上班了。”
下午下班后，徐夏熙径直回家。昨天买的菜还剩了一点没炒，今天随便炒炒吃了吧。
初中以前的生日她是没有过过的，至少她的印象中没有。初中开始，每年生日爸妈会寄一套新衣和两百块钱给她，并在电话里跟她说一声生日快乐。收到衣服和钱的她会把衣服随意地扔在床上，然后拿上钱去书店买书。她买的书大多是悲剧。悲剧让她落泪，但也让她在落泪的同时能够得到些许安慰：原来我并不是很惨！你看，吃穿用一样不差，甚至比大多数人都好。放学回来，有爷爷奶奶端上桌的热喷喷的饭菜。生日有爸爸妈妈记得，还有祝福。也不是见不到爸妈，一年总是可以见一次的吧。至于被堂兄欺负，也只是偶尔受受皮肉之痛，如果自尊心不那么强的话，完全可以当作练武，练武不得先学会挨打么？
可是为什么到今天还耿耿于怀？
徐夏熙刚一打开门便闻到一股菜香味。她把着门把手朝屋里张望，屋里静悄悄的一点声响也没有。她关上门，没换鞋便走到饭厅去，桌上整齐地摆着热乎乎的三菜一汤。她环顾屋内，没人。她走到鞋柜边，打开鞋柜，看见里面搁着赵不凡出门前穿的那双运动鞋，再一看拖鞋不在鞋柜里，心里更笃定了。她不紧不慢地坐在鞋凳上换鞋，嘴里哼着歌曲。这时候，卧室的门突然开了，赵不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徐夏熙，一把抱起徐夏熙，一边旋转一边喊道：“老婆，生日快乐！”
徐夏熙咯咯地笑着，嚷道：“放我下来。”
赵不凡放下徐夏熙：“老婆，惊不惊喜？”
“惊喜！”徐夏熙坐下换剩下的另一只鞋，“你快吓死我了。”
“老婆，我知道你不在乎形式，但我就是想让你快乐快乐。”
“谢谢老公！这是我三十年以来过得最快乐的一个生日。”
“来，吃饭。我今天尝试着煲了一锅鸡汤，你不准说不好喝。”赵不凡拉换好鞋的徐夏熙坐到餐椅上，给她盛汤。
“不好喝也必须说好喝！因为你煲的不是汤。”
“那是什么？水？”
“是爱，是惊喜，是祝福。你说能不好喝吗？”徐夏熙甜蜜地笑着。
“这小嘴甜的，奖励你多喝两碗。”
“你要撑死我呀！”
两人正在打情骂俏，徐夏熙搁在桌上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徐夏熙拿过手机一看，是徐翰锦打来的。
“喂，小锦，你有事啊？”
电话里传出徐翰锦的声音，有一点沙哑：“姐，生日快乐！”
徐夏熙是真的惊住了：“小锦，你记得我生日呀？”
“妈告诉我的。姐，你在哪里？我给你买了生日蛋糕。”
徐夏熙感动得都快哭了：“我在家里，你在哪里？”
“我已经到楼下了，马上上去。挂了啊，姐。”
“好。你快上来。”
“小锦啊？他不是不记得你的生日吗？”赵不凡说。
徐夏熙放下手机：“我怎么感觉小锦有事呢？”看着赵不凡，“他就从来没祝福过我的生日，也很少主动打电话给我。你也知道他的学校离我们这么近，同在天河，可他基本上不来我们这儿。为什么今天这么殷勤？肯定有事。”
“可能是他懂事了，想起你这个姐姐的好了。”赵不凡说，“就像我小时候也不懂得体贴姐姐，还总是欺负她，现在很想补偿她。”
“不，”徐夏熙说，“我和小锦跟你和你姐的关系不一样。我和小锦一直分处两地，直到我到广州上大学才跟他相处的时间多一些，但也不算太多，他并不黏我，也没欺负过我。我和他就像是……怎么说呢？就是一种家里的姐弟，回到我爸妈家里，他在的话，我和他就是亲姐弟，但只要出了那个家，他好像就忘了有我这个姐姐一样。你说他怎么会记得我的生日，还买了生日蛋糕来给我过生日？”
赵不凡也猜不到徐翰锦此来的目的，只好说：“等他来了就知道了。或许就是单纯地来给你过生日。”
“希望吧。”徐夏熙很想给徐妈打个电话，问问是不是徐妈让弟弟来给自己过生日的，但这样一来便有责备徐妈不来给自己过生日之嫌，算了，不打了，等小锦上来再说。
这时门铃响了，赵不凡去开门。打开门，果然是徐翰锦。赵不凡将徐翰锦让进门来，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客用拖鞋。徐翰锦喊了一声“姐夫”，将手上提着的蛋糕递给赵不凡，坐到鞋凳上换鞋，换好鞋后，跟着赵不凡到餐椅坐下，对徐夏熙笑着说了一声“姐，生日快乐”。
徐夏熙也笑着说：“小锦，你能记得姐的生日，姐谢谢你。”
赵不凡去厨房拿了一副碗筷出来：“小锦，还没吃饭吧？先喝碗鸡汤？”说着便盛起鸡汤来。
徐翰锦赶紧站起来去抢赵不凡手上的碗：“姐夫，我自己来。”
徐夏熙在一旁打量徐翰锦，发现几个月不见，他比以前更瘦了，而且脸色有些发青，她暗暗吃了一惊。更让她吃惊的是一向大大咧咧的弟弟竟然忽然客气起来，那客气中似乎还带点慌张。这不是她的弟弟，可那张熟悉的脸明明又是她的弟弟。
“小锦，最近学习怎么样？”徐夏熙漫不经意地问徐翰锦。
徐翰锦没抢到赵不凡手上的碗，又重新坐下，有些心不在焉地回道：“还好，最近的课还算轻松。”
“你们学校不上体育课？”徐夏熙看着徐翰锦的眼睛。
徐翰锦却不看她，眼皮下垂，望着桌面：“上啊。”
“哦，”徐夏熙招呼徐翰锦吃菜，接着问道，“你生病了？”
徐翰锦的眼珠转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徐夏熙，笑道：“姐，你怎么比妈还罗嗦！”
赵不凡将鸡汤放在徐翰锦面前，开玩笑说：“女人都一样。——来，喝汤。”
徐夏熙笑笑，也不再问，只是不停地叫徐翰锦吃菜。她想，也许是游戏玩多了，没好好吃饭的缘故吧，年轻人尤其是男孩子谁珍惜过自己的身体？都是玩命地折腾，不到倒下那一刻都以为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
饭吃到一半，徐翰锦突然对徐夏熙说：“姐，我有女朋友了。”
“哦，”徐夏熙望着徐翰锦，“好事啊，你都大二了，是该谈女朋友了。是你同学？”
“是。我们班的，长得挺好看的，老家也是我们江西的，她爸妈也在广州打工。”徐翰锦将筷子伸向一块肉。
“什么时候带你女朋友来家里吃饭，我帮你看看。”徐夏熙还是看着徐翰锦，发现从他脸上丝毫看不出谈恋爱的喜悦来，倒有淡淡的忧愁。
“她比较腼腆。等处时间长一点我再带她来。”徐翰锦送一口饭到嘴里，小声说，“姐，有了女朋友，开销比以前大多了，我的生活费根本不够用，你能不能借点钱给我？”
借钱？这还是第一次。徐夏熙纳闷道：“爸妈没给你信用卡吗？”
徐翰锦惊讶地看着徐夏熙：“没有啊。姐，你怎么这么问？爸妈给你信用卡了？”
赵不凡挟菜的筷子稍微停顿了一下，想给徐夏熙一个眼色，最后想想还是算了，人家可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怎么说应该都无所谓吧。
“给过，不过在我结婚前三天还给爸妈了。”徐夏熙如实说道。
“姐，爸妈重女轻男呢。他们每个月才给我两千块钱生活费。以前没女朋友时，节约点还勉强够，交了女朋友那点钱哪里够嘛？出去吃几次饭就没了。”徐翰锦忍不住发牢骚。
徐夏熙安慰徐翰锦：“小锦，我和你虽然是亲姐弟，可我们的成长环境和经历不一样。爸妈并不是重女轻男，恰恰是对你寄予厚望才不给你信用卡。钱有时候并不能代替爱。”
“可是我现在真的很缺钱啊！”徐翰锦的声音提高了几度，似乎也理直气壮了些，“姐，你借我一万块钱？”
徐夏熙和赵不凡相视一眼，耐心地解释：“小锦，不是我不借给你，问题是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谈恋爱不一定非要用很多钱的啊！真正喜欢你的女孩子是喜欢你的人，不是喜欢你的钱。如果是那种把钱看得比人还重要的女孩子，你又何必要跟她交往！”
“姐夫，你借我点，五千也行。”徐翰锦见徐夏熙不肯借，便转而找赵不凡借。
赵不凡可不好像徐夏熙那样直接拒绝，他委婉地说：“小锦，我的钱都在你姐那里。其实你姐说的没错。你看你姐跟我在一起，她就舍不得我多花钱。”
“姐夫，我姐舍不得你多花钱。你舍得我姐多花钱呗。”徐翰锦生气了，把碗往前一推，站起来，大声说道，“你们根本就不喜欢我这个弟弟。好，我再也不会来麻烦你们，从今往后，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说着就要走。
赵不凡一把拉住徐翰锦的胳膊，陪着笑脸说道：“小锦，你别生气嘛。我们又没说不借。”朝徐夏熙使眼色，“小熙，是吧？”
徐夏熙低头想了一会儿，抬起头来，说：“小锦，你先坐下。我给妈打个电话。”
“别打！”徐翰锦赶紧拦住徐夏熙，“妈知道了肯定不同意我交女朋友。”
“怎么会？”徐夏熙说，“你都大二了，又不是初中高中。妈还是很开明的。妈听说你有女朋友了，肯定很高兴，说不定一高兴就给你增加生活费了呢。”
徐翰锦坐下，看上去很丧：“姐，实话告诉你吧。我跟妈说过了，妈每个月也给我增加了一千块生活费，而且我五一跟女朋友出去旅游，妈也给了我五千块钱。在来你这儿前，我给妈发过微信了，说没钱了，妈给我发了两百块钱的红包，叫我星期天回家去拿，把女朋友也带回去，如果她和爸不满意，以后就不会增加生活费。姐，我女朋友是小地方出来的人，家庭条件也不好，爸妈肯定不会同意的。可是我很喜欢她，不想和她分开，所以我不会带她回去的，除非爸妈先承认她。”
“这样啊……”徐夏熙沉吟道，“那我先借你两千块吧。我和你姐夫工资也不高，还要还房贷，加上平时开支，真剩不下多少钱。”顿了顿，“小锦，你用钱确实厉害了些，省着点用，挣钱不容易。还有，你那个女朋友有时间带来我看看，当局者迷，你别被人骗了还不知道。”
徐翰锦估计也借不到更多的钱了，便点头同意：“好。姐，那你把钱给我吧，天不早了，我得回学校去，明天还要上课。”
徐夏熙说：“我转账给你。”说着打开手机微信，却看到徐妈发来的生日祝福信息。她先给徐妈回了一条信息，然后才给徐翰锦转了两千块钱。
徐翰锦收了徐夏熙转来的账，立马站起来说：“姐，姐夫，我走了。”
徐夏熙看一眼生日蛋糕，说：“回去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吃了蛋糕再走。我让你姐夫开车送你。”
徐翰锦却是非要走：“我吃饱了，吃不下蛋糕了。我自己坐公交车回去就行，省得姐夫来来去去的麻烦。”
弟弟这么懂事，徐夏熙很高兴，便不再坚持，叮嘱一番注意身体之类的话，然后让他自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