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地头
天热，饭菜放不住。
就算是昨天晚上吴红将带回来的剩菜都热了一遍，并且又用带孔的馍篮子扣着放在了厨房外面，第二天早上吃的时候，还是有些酸了。
平日里的一些饭菜，就算是已经有些酸了，杨亮家也跟这个时代人差不多，舍不得丢掉，更不要说现在这种肥的冒油的菜了。
“多吃些，吃完它，再放到中午就只能丢掉了。”
吴红嘴里说着，一边用筷子夹起肉往杨亮和杨浩的碗里放，自己吃的时候夹的多是素菜，最后更是把馍放进飘着油花的盆子里蘸着吃。
用过饭之后，牛也已经喂好了，没等杨亮动弹，杨浩就已经拎着料桶从门前的溪水里拎了一大桶水上来饮牛。
杨亮看着牵着牛在饮的儿子，脸上露出笑容来，仿佛看到了自己还没有成家的时候。
“在家复习功课吧，多学一点，挣钱的事情现在还轮不到你操心……”
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存，忙忙碌碌直到躺下被埋进土里的时刻，才算是彻底的安歇下来。
太常的死给双溪村笼罩上了一层阴影，怀着沉重心情的双溪村的人们，继续着自己的生活，包括知道自己时日已经不多的杨亮。
用过早饭之后，杨亮又去太和家了一趟，得知还没有信传回来之后，杨亮只得将明天摆酒的念头往下压了压，忍着心里的焦灼，牵着牛车和妻子吴红一起去挖药。
杨浩也想要跟着去，被杨亮还有吴红给拒绝了，只是让他在家好好读书。
他们两人都没有太大的学问，没有办法给儿子辅导功课，只知道用这种方式表达对儿子学业的重视。
牛车离开双溪交汇处，一路朝着远处而去。
两人常年挖药，对于村子周围哪里有什么药，哪里的药比较多这些都了然于胸，所以吴红在发现杨亮牵着牛车出了村子，顺着主路一直往南去时显得不解。
“不是说去鹌鹑沟那里挖药的吗？你咋往这边来了？”
吴红疑惑的道。
“在这边挖药，太和他们回来了就能看到。”
“咋，你还真想这几天就摆酒啊？”
吴红声音提高了一些。
“没有，看看太常的事情咋处理的，说什么也要和他错开一些日子才成。”
杨亮悄悄按自己比之前更疼的腰随口说道，吴红闻言放心不少。
杨亮牵着牛车往前走了一阵儿，从主路上岔到一边，在距离主路一百多米的地方把牛车卸下，牛栓在一棵小树上。
杨亮吴红两人分别拿着短柄的小铲子和破旧的化肥袋子开始在附近挖药。
车轱辘棵、黄黄苗、地灵根、牛顶头穗、艾蒿……这些能够卖钱的草药，都在他们的采摘和挖掘之列。
火辣辣的阳光漫射下来，热气在田间地头回荡，炙烤万物。
今天的杨亮挖起药材来，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吴红都弄了一袋子了，杨林不过才弄了半袋子。
将几颗黄黄苗装进袋子，杨亮没有理会粘在手上的白汁液，再一次的抬头往主路上看去。
有些扭曲的空气里，被阳光照射的有些耀眼的土路静静的停留在那里，少有行人经过。
杨亮微微叹口气，继续挖掘黄黄苗。
没有挖几颗，就再一次的抬头往土路上看去。
这一次却有不同，转了一个弯的土路尽头，出现了一个顶着大太阳，埋头匆匆赶路的人。
杨亮用挂在脖子上、早已经被汗水浸透的、显得有些发黑的掉色毛巾在眼睛上擦了擦，然后定睛朝着那里望去。
从走路的姿势以及穿着上看，这人正是前往县里面的太和。
杨亮当即就松了一口气，想了想之后，拎着铲子，背起办袋子药往牛车那里去。
等他走到牛车边的时候，那边匆匆赶路的人也离这里近了。
“太和！太和！”
杨亮出声大叫。
“过来歇歇，问你点事！”
赶路的人听到叫声，抬头往这里看看，认出了杨亮，就转了方向往这里过来。
“咋就你一个回来了？事情咋说的？处理好了没有？”
杨亮往前迎了几步，满是关切的询问，然后拉着太和往树荫里走。
走到牛车旁，从上面拿起还有大半瓶的竹叶水，递给满头大汗，顺着衣服往下滴水的太和。
太和一路从公路那里走来，早已经是又累又渴，也不推辞，拧开盖子咕咚咕咚一气就将瓶子里的水喝了一个差不多了。
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随后又叹了一口气才说：“不顺利，那个司机咬死了是太常喝醉了酒，骑着车子跑到了公路中间，就是不肯多赔钱。
法医检验之后，也说太常喝醉了……公安局的人找到了昨天跟太常喝酒的人，仔细问了之后，才知道昨天太常喝了得有一斤……”
杨亮将烟袋掏出，抽出纸条，递给太和一个，自己一个，两人捏着烟叶卷烟。
“那这事咋整？”
杨亮划了一根火柴，先给太和点上，又给自己点上，把烧的不剩下多少的火柴柄丢在地上，吸了两口咽之后才出声询问。
“能咋整，只能是尽可能多的给那司机闹，多要些钱过来，不然留下孤儿寡母的，金花她们可怎么过活……”
太和用力的抽了一口烟，烟气缓缓吐出之后，才悠悠的出声道，声音里充满了无奈。
“那……太常咋办？”
杨亮磕磕烟灰，出声问道。
“暂时不能下葬，现在那龟孙就不想多出钱，要是这会儿下葬了，那可就更难整了……”
太和咬咬牙说道。
“天这么热，不下葬，那……”
围过来的吴红插话道，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没事，县里面有水晶棺，插上电里面冷嗖嗖的，停放上一段时间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太和的话让杨亮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那你今儿回来……”
杨亮出声问道。
“昨去的匆忙，身上没带啥钱，回来拿些钱，下午了再去县里，这回把太常家的两个小的也带上，一起过去哭太常，她们孤儿寡母的都在那，看那鳖孙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