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妇女团体
本教区的妇女组织了很多慈善机构。在冬天,多雨雪,脚容易湿,感冒流行,我们就有妇女施粥团体、妇女供煤团体和妇女分发毯子的团体;在夏天,核果大量上市,胃病流行,我们就有妇女施药所和妇女探望病人委员会;我们一年到头常设着考核儿童的妇女组织、发行《圣经》和《祈祷书》的妇女团体和按月出借分娩床单的妇女团体。后面这两个组织显然是最重要的;虽然我们说不准它们所产生的好处是否比其他那些组织多,不过我们却可以最庄严地断言,即令其他所有的组织合在一起,它们所引起的轰动和奔忙,也没有这两个组织那么多。
我们刚一接触到这事,理应被认为:《圣经》和《祈祷书》的团体不如分娩床单团体那么受人欢迎;不过,近一两年以来,前者被人们大大重视起来了,这是因为考核儿童的团体中好闹派性的反对派给了它们意想不到的外援。这个反对派是在下述情况下产生的:当这位年轻的牧师助理深得众望、同时教区里所有未婚的姑娘们都变得认真起来以后,靠赈济的儿童们一下子成了特别受关怀的对象了。热情赞赏这位临时代理牧师的那三位布朗小姐对那些不幸的儿童进行教育,考核和再考核,由于学习和疲劳,男孩子个个脸色苍白,女孩子们得了结核病。三位布朗小姐很出色地坚持了工作,因为她们可以彼此换班,而孩子们却一班到底地学下去,因此明显地露出了疲惫不堪、心事重重的征候。在本教区中那些没有脑筋的居民对这一切都一笑置之,而那部分有脑筋的居民则在摸透临时代理牧师对这一问题的看法之前,都避不发表任何意见。
不久机会就来了。那位临时代理牧师代表慈善学校宣讲了慈善之道;而且在上述布道中,用热烈的措词阐述了某些可敬的人所作出的令人钦佩的不懈努力。从那三位布朗小姐所坐的那排长凳上传来了啜泣声。只见那里的领座人急忙从中央过道走到小礼拜室的门那儿去,又立刻拿着一杯水赶回来。接着听见一声低吟,又有二位领座人冲到现场,三位布朗小姐便各由一个领座人扶着带去教堂,过了五分钟又被带回来。她们各用一方白手帕掩着眼睛,好像刚参加过毗邻墓地上举行的一个葬礼似的。如果对于刚才那番话针对的是谁,曾经一度存在什么疑问的话,此刻便完全清楚了。于是大家都希望去教化那些靠赈济的儿童,一致要求三位布朗小姐把学校分为若干班级,每个班级派两位年轻女子负责。
一个人掌握一点点知识是件危险的事,一个人能对别人略施小惠更是如此;三位布朗小姐小心翼翼地把年轻女子排除在外,而聘请了所有的老处女。没有出嫁的阿姨和姑姑们获胜了,妈妈们坠入了绝望的深渊,要不是发生了一件完全出于天意的事扭转了公众的情绪,真不知道大家对三位布朗小姐所怀的怒气可能通过怎么样的暴行发泄出来。事情是这样的:有七个全都未婚并极其好看的女儿的约翰生·派克太太,急忙向好几个分别有若干未婚女儿的妈妈报告说,有五个老汉、六个老妇和数不清的孩子习惯于每星期日到教堂来,坐在她专座附近的一些免费座位上,他们既没有《圣经》也没有《祈祷书》。在一个文明国度里能宽恕这等事吗?在基督教的国土上能容忍此类事吗?绝对不能!一个分发《圣经》和《祈祷书》的妇女团体马上组织起来。约翰生·派克太太担任主任,三位约翰生·派克小姐则分别担任财务员、审计员和秘书;开始捐款了,书买来了,供给教堂里所有在免费座位上的人。在这些事发生后的头一个星期日上头一课时,只听得一片书本落地和翻书的沙沙声,以致在以后的五分钟中根本无法听到牧师的讲道。
三位布朗小姐和她们的一帮人见到这一迫在眉睫的危险,便拼命用嘲笑和讽刺的话来挡开它。三位布朗小姐说,如今那些老头子和老婆子有了书,却不会念。约翰生·派克太太答道:不要紧,他们可以学呀。三位布朗小姐又提出:孩子们也不会念。约翰生·派克太太反驳道:那有什么关系,可以教他们嘛。于是出现了势均力敌的局面,布朗小姐们当众对儿童进行考核——使公众感情倾向于考核儿童的团体。约翰生·派克小姐们当众分发书本——从而又产生了赞成分发《祈祷书》的反应。只要一根羽毛就会使天平失去平衡,而且确实也发生了这一情况。因为有一位传教士从西印度群岛回来;他同一个富有的寡妇结婚后就被介绍给不信奉国教的传教士团体。约翰生·派克母女向那个不信奉国教团体提出了建议。她们说,既然他们双方的目的相同,两个团体又何不举行联席会议呢?这个建议被接受了。于是正式对公众宣布举行会议,那天会议室内挤得水泄不通。那位传教士登上讲坛时,全场热烈欢呼。他把自己听到的两个黑人的对话讲了一遍,听众表示赞许之声有如暴风雨。那两个黑人在树篱后面谈论的是有关分发《圣经》和《祈祷书》的事。他模仿他们说的蹩脚英语,引起的鼓掌声几乎要把屋顶都震裂了。打从那个时期以后,除了一次微不足道的例外,对于分发书本的团体日益深入人心的情况我们逐日进行记载,而来自考核儿童团体的那软弱无力的反对,只有使它更得人心。
说到按月出借分娩床单的团体,它的重大特点是:它不像分发书本和考核儿童那两个团体那么受舆论变化的影响;而且,不管发生什么事,它是从不缺少施惠的对象的。本教区人口非常稠密,而且我们可以这么说:如果有什么可说的话,它对伦敦和它周围地区的人口出生总数作出了超过本分的贡献。结果就使这个搞按月出借床单的团体兴旺起来,使它的成员们带有令人不胜羡慕的忙忙碌碌的恩主气派。那个团体在时间划分上仅有一个概念,那似乎便是只把时间划分为若干月份。它每月举行一次茶会,在会上接受每月的工作报告,为下个月选出秘书并且仔细检查了当月刚好没有出借的按月供应盒。
我们从来没有出席过这种会议;几乎不必说,她们非常注意不让男人参加所有这种会议;不过本恩先生有过一两次被请到会议桌跟前,而且我们得到由于从他那里得到足够证据可以这么说:会议进行得井井有条,十分正规。不论有什么口实,在会议上同时发言者不得超过四人。正式的委员会全部由已婚妇女组成,不过却吸收了大量从十八到二十五岁的未婚女子为名誉会员,一则是因为她们在装盒子和探望坐月子的妇女这两件事上都很有用;二则是因为这个团体希望她们趁早学习一下怎样担负起下半生更严肃的主妇职责;三则是因为人们常听说精明的妈妈们在考虑女儿婚姻问题时能极其巧妙地利用这一点。
每月供应盒总是漆成蓝色,盒盖上的白色大字写的是该团体的名称。这个团体在出借每月供应盒之外,偶然还发给牛肉汤以及一种由热啤酒、香料、鸡蛋和食糖混合而成的饮料,后者被产妇称为“caudle”[1]。这事又得用上名誉会员,而且她们欣然同意。两人一组或三人一组的代表团被派去探望产妇。在这种场合,产妇们尝了caudle热饮料又尝牛肉汤;在炉旁铁架上小小的平底锅里煮少量食物忙得不亦乐乎;给小婴儿一会儿穿衣一会儿脱衣,系带子呀、折衣服呀、用别针别住呀;照料小宝宝,在炉火前暖暖他们的小腿和小脚;大家乱哄哄地边谈边煮,真是有趣,有的东奔西跑,一副了不起的模样,管这管那,除了在类似的场合,否则这么大的乐趣在哪儿也享受不到的。
在这两个机构竞争中,为了争取本教区居民的拥护,那个考核儿童团体的成员们作了垂死的努力,在几天前决定要对学生们进行一次重大的公开考试;将经教区当局的同意,国立神学院的大教室被指定为考场。于是将邀请出席的通函发给本教区所有的主要居民,当然也包括另外那两个团体的领导人,其实就是为了使她们从中得益并为了开导她们,才特意如此表演一番。这个团体确信将有许多听众到场。因此,前一天在三位布朗小姐的直接指挥之下,地板给仔仔细细地擦洗了一遍;为了方便参观者,在教室中安放了各种表格;她们还精心挑选出了学生书法作业样本,再同样细心地把它们修改润色一番,其结果使当初写那些字的孩子们自己见了都十分惊讶,其程度远超过客人所感到的惊讶。又让他们把一道复名数加法题的得数背了又背,直到所有的孩子把全部得数都牢牢记住;这个团体费尽心机、面面俱到地进行整个准备工作。那个早晨终于来临了。她们用廉价的肥皂擦洗孩子们的脸,用法兰绒揩,再用毛巾擦,直擦到个个脸蛋儿都发亮了;细心地把男女孩子的头发都梳到齐眼睛的地方;用雪白的披巾给女孩子们打扮,又用单根紫色缎带把帽子裹住脑袋;年龄较大的男孩子们的脖子则给套上大得惊人的衣领。
门打开了,布朗小姐们和她们的一帮人出现了,全都穿着朴素的白细洋布衣服,戴的也是同色同料子的帽子——这是孩子的考试制服。屋子里挤满了人,朋友相互问候声又响亮又亲切。那些分发书本主义者发抖了,因为他们的声望面临危险了。年岁最大的那个男孩子走上前来,从他那大衣领背后发表了一篇博得人们好感的讲话。发言稿是出自亨利·布朗先生之手,这引起了满堂鼓掌声,约翰生·派克家母女全都吓呆了。考试成功地进行着,在胜利凯歌中结束。考核儿童团体取得了暂时的胜利,约翰生·派克家母女绝望地退却了。
当晚分发书本主义者举行了一次秘密会议,由约翰生·派克太太担任主席,要商讨一个最好的办法来重新获得在教区中已失去的支持。该怎么办呢?再举行一次会议!哎呀!由谁出席呢?传教士可不愿再度出席;再说,奴隶也已经解放了。必须采取一个大胆的步骤。必须想个什么方法使教区的全体居民吃一惊;可是谁也想不出该采取什么步骤。最后听得一位年纪极大的太太用含糊的噪音咕噜了一声:“埃克塞忒会堂”[2],与会者突然得到启发。于是一致决定由年老的妇女组成一个代表团,晋谒一位著名的演说家向他求援,请他来作一次演讲。这个代表团还要去拜访两三位不住在本教区的笨老太婆,请求她们来参加听讲。请求成功了,于是便举行了会议。这位演说家是爱尔兰人,他来了。他谈到一片葱茏的小岛——他处的海滨——无边无际的大西洋——大海的中央——基督徒的博爱——血统和灭绝——内心的怜悯——手中的武器——祭坛和家——家神。他揩眼睛,擤鼻子,引用拉丁文。这一切起了极大的作用——拉丁文的确是个绝招。没有一个人真正懂得那些拉丁文的含义,可是个个都知道那肯定是非常感动人的,因为连演说家都感动了。于是分发书本的团体在本教区妇女们中间的名望达到了空前的高峰:考核儿童的那个团体则急速地趋向衰微。
注释:
[1] caudle,病人食用的粥汤,粥中加葡萄酒、香料、鸡蛋等。
[2] Exeter Hall,伦敦河滨马路上一个曾作宗教和慈善集会用的会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