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同桌

一

第二天丁小河到校很早，本来以为自己不是最早的那一个也属最早的那一批，却发现教室里坐得满满当当，同学们正在早读呢。

啊，书是什么时候发下来的？同学们都捧着新书本。水老师不是说赶到上第一节课就行的？

黑板跟前那个老先生不消讲就是语文老师了，脑袋很长，头发雪白，脸皮薄薄的，蜡黄色，布满了褪色的斑点，脖子那么细，皮皱皱的，好像拔光了毛的老鹤的颈。老先生戴着一副断腿老花镜，双手举着一本很旧的语文书，读得比谁都大声，声音像公鸡一样喔喔喔的。那双手枯瘦，坚硬，像极了老鹤的爪子。

丁小河忽然想起，爸爸以前说的白鹤老师肯定就是这位老先生，不会是别的什么人了。

这是第一次见到任课老师，丁小河站在门口不敢进去，也不敢喊“报告”。

白鹤老师朝丁小河看一眼，点了点头。

丁小河赶紧进去，发现一本崭新的语文书端端正正放在自己课桌上，那张双人桌不是空的，昨天在小树林见过的那个男生坐在靠窗的位置，成了自己的同桌了，身上仍然穿着那件脏兮兮的旧海魂衫。

因为两人昨天没有说话，丁小河心里有些紧张——在中小，在归老师班上，课桌不都是单列的么？丁小河整整两年没有同桌呢。他坐下来，拿着语文书，学人家的样子翻到第一课哇啦哇啦地读。

同桌用肘子顶一下丁小河，神秘地眨眨眼，那意思是说：我们见过面呢。

丁小河瞥一眼白鹤老师，点了点头，不敢吱声。

这会儿铃声响起，是下早读的铃声。水老师出现在教室门口，冲白鹤老师呵呵笑着。老先生微微一笑，背手拿着书本，踱出去了。

教室里热闹起来。

水老师说：“班干部跟我去搬新书。”

班干部纷纷出去了。

同桌叫了一声“丁小河”，接着说：“白鹤老师每学期都是这样，抢先就发下新书，好赚一个早自习。”边说边拿出纸笔写下“贺鹤”二字，笑着又说：“他叫贺鹤，赫赫有名的呢。”

丁小河见同桌知道自己的名字，就问：“你叫什么名字？”

同桌说：“石童子！”见丁小河吓一大跳，咧嘴露出好打眼的大虎牙，笑着说：“开玩笑的，不过我真姓石，我叫石小童，人家管我叫石童子我肯定会生气。”

石小童这样说话丁小河挺意外，也很喜欢，他认真地说：“我保证不给你起绰号。”

石小童点点头，说：“我也不给你起绰号，告诉你我不爱跟别人说话的，我就跟你一个人说话，好不好？”

丁小河望着石小童，见石小童眼里闪着那么单纯的光，好想跟石小童说“我也一样，就跟你一个人说话”，可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很难做到，于是就说：“你跟老师总要说话的。”

石小童眨一眨眼，说：“我跟老师也不说话。”

“老师提问你怎么办？”

“实话跟你说，我是浸酸萝卜的，老师看到我就当看到空气。等上了课你就知道了。”

留级生，一般是生怕别人知道，石小童却主动告诉了丁小河。丁小河更加感动，就真心实意地说：“我拿你当最好的朋友，以前我一个朋友也没有，我不说假话的。”

石小童极为高兴：“好啊，你是镇上的，老早就到小崷找过石童子了吧，什么时候带我去？”

丁小河望望小崷，说：“等下午放了学，我带你去探岩洞。”

这一天从上午到下午，果然像石小童说的，老师们对石小童视若无睹，而石小童说到做到，别的学生他都不去搭理，下了课就只跟丁小河说说话，要么就拉着丁小河到小树林里玩耍。两人连上厕所也结伴来去呢！

下午放了学，两人照计划去岩洞里找石童子。丁小河中午从家里带来一把大手电筒，那是爸爸夜里看水用的，要装三节大号电池。丁小河将手电筒藏在袖子里，电筒头朝下，电筒尾差点儿抵到胳肢窝了。

过了食堂，石小童瞪着丁小河说：“石童子看到落单的学生，会把人家变成石头，你怕不怕？”

丁小河说：“我就是想找石童子才到镇中来的，不然就读六年级去了。”

过了澡堂，石小童又说：“石童子有穿山法，能在岩石中行走，不容易找到他们。”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昨天夜晚好多人说石童子，鹿崽和靳兵兵说到半夜，吵得我睡不着，我睡他们下铺的。”

“你家住哪里？”

“反正比不得你们镇上，是小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