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街市正热闹,赶集的日子,丁家总要把自家田地出产的东西摆在门口卖,今天在卖什么呢?
怎么也没有料到,当丁小河来到自家门前,只见地上撒着不少大豆,被踩得不成样子,大门虚掩着。
出什么事了吗?丁小河心咚咚狂跳起来。
推门进去,竟看到早就出嫁了的姐姐。姐姐蹲在天井边上低声啜泣,瘦瘦的肩膀微微抖动。爸爸妈妈不在,哥哥也不在。一个箩筐放在墙边,里面剩着半箩大豆,沾了不少泥水。
姐姐站起来,两眼泪汪汪的,“爸爸给人打了……哥哥也挨了几下……”
镇上有几百户人家,姓丁的就这一户,大事小事总是处于弱势。一次三姐弟放学回家,妈妈眼红红的,带着哭腔说:“你们三姐弟要争气……你们丁家人少……”另一次,同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爸爸弄来一杆鸟铳挂在大人睡房床头边,嘱咐全家人:“我们家人少也不要怕!人家胆敢进门,尽管开铳!”
丁小河想到这杆鸟铳,跑进大人睡房将鸟铳取下来。
姐姐拦住房门说:“你做什么?”
“我要报仇!”
“没有火药,你报什么仇?”
丁小河看一看铳管,里头空的不说,还藏着一只小蜘蛛呢。
姐姐用袖子擦掉眼泪,说:“爸爸和哥哥在医院里,妈妈也在那里,我带你去。”
此时丁小河才明白,姐姐是特意留在家里等他。
姐姐把大门闩上,带着丁小河从后门出去,又把后门掩上。
来到医院,只见爸爸半躺在病床上打吊针,头上缠着纱布,沾满血污,左手也缠着带血的纱布。哥哥倚在窗边,左脸红肿,鼻孔残留着血迹。病房里充斥着消毒液的味道,刺得人眼角痒痒的。
丁小河问爸爸:“谁敢乱打人?”
爸爸眼中闪过一丝余悸,声音却算平静:“有个人买了豆子,回头说我少了秤。我怎么可能少秤?豆子是自家种的,人家肯买,我宁愿多称一点。我接过那人的袋子,发现袋底是漏的。本来以为他没有话说了,可是他喊了一声,轰隆哗啦冲过来好几个人,都拿着扁担棒子,也不问青红皂白……”
丁小河又问:“妈妈呢?”
爸爸说:“报案去了。姐夫和舅舅也去了。”叹一口气,无奈地说,“我叫他们不要去的。”
哥哥说:“幸亏弟弟出去玩了,要是在家门口,也要挨两下。”
丁小河气愤极了:“家里不是有鸟铳?为什么不装火药?”
哥哥躲开弟弟的目光,望着窗外。窗外是白白的墙,雨大起来了,墙上形成斑驳的湿痕。
“小河——”爸爸伸出没有打针的手将小儿子拉到床边,“这件事只是一场误会,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过去了就过去了。”
爸爸当初扛着鸟铳回家,丁小河还以为他很勇敢呢,现在看来不过是壮壮胆。丁小河顿时瞧不起这个大男人,说:“我才不像你,哪个打我,我就跟他拼!”
爸爸半张着嘴看着小儿子,没有言语。
姐姐叫了一声:“小河……”
丁小河不理姐姐,冒雨跑回家,上了楼,发疯一样抛接鸡公坛。鹰爪功荒废好久了,此时重新练起,丁小河仿佛看见人家拿扁担砍过来,他夺过扁担,双手一拧,扁担就成了麻花。
——咣当!
鸡公坛没有接住,掉在楼板上,裂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