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枞菌
吃鸡枞菌会使人上瘾,要是每年的雨季没有吃几次鸡枞菌,雨季过后的那种失落恐怕不是一般人所能理解的。
菌子自古就是美味。《诗经·国风·邶风·简兮》:“山有榛,隰有苓。”苓,即茯苓,一种真菌,云南是主产地,广东人制成茯苓膏,金黄色,很有特色。《吕氏春秋》卷十四“本味”:“和之美者,阳朴之姜,招摇之桂,越骆之菌。”越骆之菌是美味,云南之菌也是美味,鸡枞菌就更是云南人的美味。云南人的菌类食谱中,鸡枞菌是神品,是具雅致与书卷气的味道。
鸡枞,又名鸡枞蕈、鸡菌、鸡宗、鸡肉丝菇、伞把菌、鸡腿菌等。得名鸡枞的说法很多,有人认为因其形状像鸡腿,有人认为因其成熟的菌盖纷披如鸡羽而得名。都沾边,但都不是定论。
明代陈文《景泰云南图经志书》“安宁州”有“菌子”条:“土人呼为鸡宗,每夏秋间,雷雨之后,生于原野。其色黄白,其味甘美,虽中土所产,不过是也。”这是云南鸡枞味美的较早记录。
鸡枞菌生长很特别,它们与白蚁形成共生关系。白蚁在筑巢时为鸡枞菌传播菌种,同时从鸡枞菌那里获得各种营养和抗病物质;鸡枞菌则从白蚁巢及周围获得营养源。也因此,鸡枞菌并不只见于山林野地,庄稼地里也常见其身影。每年雨季来临,鸡枞菌就开始生长,先是小小的白色的球状物,渐长,就成为人们食用的鸡枞菌。
挑选鸡枞有讲究。云南民间,鸡枞以其外皮的颜色可分为黑皮、青皮、白皮、花皮、黄皮等,其中以黑皮、青皮和黄皮为好,它们的价格也不同。形状以菌盖尚未张开的为好,其他菌子也是如此,所谓“嫩头青”是也。菌盖张开多半就会裂开,长过了,不仅形象不怎么样,味也不怎么样。我见过最大的一朵鸡枞有一公斤左右(云南很多地方是以公斤计的,当地人的一斤是外地人的两斤),长过了,像裂开的伞。还有报道说,云南最大的一朵鸡枞有1.3公斤,菌类很泡,可想见其硕大。
鸡枞的吃法通常是煮汤。煮汤能将鲜味原本地激发出来,融入汤中。轻轻一口,口中的鲜味隐约而来,几秒钟后,这种鲜味淹没味蕾,使人似乎要飘起来,但却又扎扎实实地游走在身体里。这应当是一种能使人上瘾的味觉感受吧。
云南人口味都较重,但在对待鸡枞上,无一例外地都选择鲜味。鸡枞的鲜美使人着迷。鸡枞吃多了,味觉会变得挑剔,云南人称“嘴刁”。云南各地都有鸡枞,但以昆明、楚雄等地为好。虽这么说,其他地区的人可不同意;各个地方的鸡枞又有差别:保山地区以昌宁的鸡枞为好,曲靖地区以罗平的鸡枞为好,玉溪地区以易门为好,楚雄以南华为好(其实楚雄的都不错)。有时一个县里的人也会将某些个山头的鸡枞区别出来,讲出很多说法。当然,这是本地人说的,对外地人来说,云里雾里,不必在意。
外地人要吃鸡枞也很容易。雨季到云南,各县城街子上都有,张口一问就有人指导你去购买。小吃店也可以去,看货点菜,很有云南特点。昆明有专门的市场,有专门的菌子宴,都可以去尝试。不必想着鸡枞有多珍贵,雨季就是它们的世界,放眼皆是,现在的价格虽贵了一些,但仍具民间性。
菌子是人间美味,如何把这种美味留存下来,古人对此进行了不懈的探索。成就之一是晒干菌子。我的老家在半山区,夏天菌类很多,采菌回来到街子上出售,卖不出去的回家吃,吃不完的就晒干。夏天,很多人家的房顶上晒着干菌子。又因是雨季,每天晒晒收收,是很有意思的回忆。
另一个成就是腌制菌子。这个方法我原本以为是最近的事,或者说是罐头出现以后的事,后来发现,它早着呢。《齐民要术》记录“木耳菹”,清代朱彝尊《食宪鸿秘》有“醉香蕈”,袁枚的《随园食单》“小松菌”条记:“将清酱同松菌入锅滚熟,收起,加麻油入罐中。可食二日,久则味变。”
鸡枞可以做成油鸡枞。《滇南杂志》说:“盐而脯之,经年可食;若熬液为油,代以酱豉,其味尤佳,浓鲜美艳,侵溢喉舌间,为滇中佳品。”油鸡枞的做法是:将鸡枞削去泥土,清洗干净,纵向撕开——注意,是撕开,不是切开,这样做是为了保持其天然的纤维和美味成分——晾干水分;菜油在锅里烧熟,加入切成段的干辣椒及花椒,微炸,放入鸡枞,文火慢炸,至鸡枞水分收干,微黄,起锅,放凉,入坛,原油浸泡,可贮存食用大半年。
油鸡枞的吃法主要是作调味品,舍不得作菜,那太奢侈。吃面条,下一点油鸡枞,味很好。我用浸泡鸡枞的油炒饭,香味长久。
鸡枞不仅云南产,西南地区的四川、西藏等地也有,只不过味不比云南的鲜,当地人也没有云南人那样推崇鸡枞。我在西藏日喀则享用过鸡枞火锅,味也很鲜美,但这样吃鸡枞,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四川的一些地方也腌油鸡枞,比如凉山,当地彝族用菜油加入花椒、干辣椒将鸡枞炸熟,冷却,原油浸泡,封装入瓶,就是油鸡枞,与云南做法一样。
油鸡枞常吃,仍生活在云南的父母、妹妹以及同学、朋友,每年都会给我带来油鸡枞,永久的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