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苞
在云南保山、德宏等地,棕苞是普通蔬菜之一,就像其他地方人们食用的青菜、白菜那样。
棕苞,就是棕榈树的花苞。棕榈,对大多数人来说首先体现的是一种风情,一种热带、亚热带风情,巨大的轮状叶片就是这种风情的表现。李时珍《本草纲目》说:“棕榈皮中毛缕如马之鬃卢,故名。椶俗作棕,卢音闾……三月于木端茎中出数黄苞,苞中有细子成列,乃花之孕也,状如鱼腹孕子,谓之棕鱼,亦曰棕笋。渐长出苞,则成花穗,黄白色。结实累累,大如豆,生黄熟黑,甚坚实。”棕榈科植物目前已知有202属约2800种。它们通常单干直立,不分枝,乔木为多,也有少数灌木或藤本植物。它们叶子巨大,互生或簇生于树干顶部,但在藤本中散生,全缘、掌状或羽状分裂的大叶。花小,通常为淡绿色或者淡黄色,两性或单性,排成圆锥花序或穗状花序,多为一枚或多枚鞘状的苞片所包围。在单子叶植物中,它们独具特点,一是形如乔木,二是叶片宽大,三是有发达的维管束。
云南人家的菜园子里总会有几棵棕榈树,尤其那些围绕在房前屋后的菜园子更是如此。云南人喜欢棕榈树,一是容易生长,二是看上去很好看,三是它的作用大,棕红色的棕可以编蓑衣,搓棕绳,茎可以做平房的楼棱,棕叶可以编扇子。
春天,百花季节,棕树也开花。棕树的花由乳白的小粒组成长长的块状,包在同样乳白色的棕苞里。从外形上看,因似人的手巴掌而被人称为棕巴掌。我们小时候将镰刀绑在长长的竹竿上,将棕巴掌从高高的棕树上割下来,有些能耐大的孩子,用棕叶绑一个脚套,套在两只脚上,像青蛙一样一蹦一跳地爬上去采。将棕巴掌乳白色苞衣撕开,露出细密粒状的棕树花,揉捏下来,一把把向“敌人”的头上打去,好玩。春天是热闹的,我们也是热闹的。
棕苞由花变果,我们用它作“子弹”。彼时,绿色的小果挤满了整个棕树的顶部,我们采下来玩战斗游戏。除了用手打,还创造出一种竹筒枪,力量很强:选粗细正好可以塞一粒棕果的竹筒,在竹筒的一端塞一粒棕果,另一端也塞一粒,一根木棍从一端推进棕果,瞄准“敌人”,用手一拍,另一端的棕果由于突然的压力而射出去,打在脸上有时能将脸打青。这种武器暴力性强,最终都被大人收走,在火里烧了。
采棕苞花作为食物,在云南大部分地区都有,但以滇南为多——大至文山、西双版纳、普洱、临沧、保山等地的五十多个县区。一是因为这些地方属热带、亚热带地区,棕榈树的生长更普遍,野生的和半野生的都很多,棕榈开花结果的情形也更常见。为什么这样说呢?千年的铁树开了花,是说想见铁树开花很不容易,但在这些地方,铁树每两年就会开花结果一次。棕榈树的情形也是一样。二是云南人对自然的馈赠都能充分利用,既然这些地方的棕树多,棕苞花多,将其进行味觉上的开拓也是自然的。
我在文山的集市上和红河州的蒙自县都见到过出售的棕苞花,没有试过,但在保山见到棕苞花时,享用了几次。
一月,保山、德宏,快餐店里各种炒好的菜式中,一定有棕苞炒肉这道菜,就像炒青菜一样不能少。保山人的棕苞炒肉,是将棕苞花掰成小块,与肉片炒,但还要加入当地的腊腌菜,就是腌酸菜,还要加胡萝卜丝和青椒丝。这样一份当地的普通小吃,综合了许多种味:肉香,这不用说了;腊腌菜酸,回味而恰到好处;胡萝卜丝,脆且带一点甜;辣椒,云南人最喜欢的味道之一,那是真有点辣的,不是作点缀的。最后来尝棕苞花,嚼到口里,细碎的感觉,那是金黄的花蕾啊,然后有清苦慢慢在口腔深处展开,再与其他味综合,虽然兼具多种味道,却不杂乱,不糊涂,各是各。有意思的一道菜。
“棕苞花好吃回味甜。”当地人这么说。
棕苞炖鸡是另一种口味。做法其实很简单,云南人做肉类这些所谓的“大菜”,通常以直接而纯朴的方式来表达,命名直接,口味直接,强调的是原材料,而不是复杂多变的工艺。棕苞鸡也是这样,将鸡块与棕苞花一起炖,加入盐就行了,没有别的技巧,但这道菜的清爽回味却是技艺无能为力的,因为那是棕苞。
棕苞杂菜汤味也不错。在芒市,这是一道日常菜。一点酸笋,几个番茄,几种野菜,几片豆腐,几块旺子(猪红),再加点棕苞,一起煮熟了,就是带点酸味和苦味的杂菜汤。它们也不是特别的菜,当地人自家做,小吃店里也做,那汤喝起来真舒服。
滇南人还吃棕树心,吃法流行于景谷、景东到镇沅这一带。景谷生活着傣族,他们与西双版纳的傣族不是一个支系,至少泼水节的过法不一样,景谷傣族只是以水赕佛,民间不泼水,但民族风情浓郁独特。景东、镇沅生活着彝族、哈尼族等民族,鲜为外地人所知,他们的美味也鲜为外地人所知。当然,棕树心也不仅仅是他们的美味,保山人吃的也不错。
长势不好的棕树,或者因为其他原因要挖去的棕树,都是人们享用的棕树心的来源。当地河谷中,棕榈树多,差不多快赶上竹子了。人们将这些将被清理的棕树剥开,棕可以用,然后取出清白如牛脂的棕树心,生吃,味道微甜;与鸡一起炖了,异样的清甜和芳香。我并没有吃过这道菜,但尝试过棕树心,与此揣度,味当不恶,要不然为什么当地人那么推崇?这些地方有太多需要尝试的东西了,也有着太多别地所不知道的东西。
油棕在云南民间居然也有人享用。
油棕原产西非,是热带木本油料作物,中国引进不过几十年,只在海南、云南等少数地方可见。云南的西双版纳和普洱等地的各市县,街边的景观树多是它们的形象。它们植株高大,须根系,茎直立,不分枝,圆柱状,叶片羽状全裂,单叶,肉穗花序,雌雄同株异序,因果肉、果仁含油丰富,在各种油料作物中具优势,有“油王”之称,所以得名油棕。
孟连是个民族风情浓郁的地方,当地生活着傣族、佤族、拉祜族等民族,很多在其他地方已消失的风俗在这里还保留着,比如当地佤族妇女喜欢抽草烟,比如当地的火烧肉味道很不错,比如当地人食用的昆虫就很多。我在一个傣族大妈的摊位上发现了一种奇怪的果子,一问,说是油棕果,就是街边长着的那种树。油棕常见,但油棕果不常见。大妈说这是吃的,是当地的零食。这金黄的果子比棕榈果大,煮熟的。大妈抓一把给我,示意我尝尝。我尝一下,像其他棕榈果一样,极少果肉,只有表面薄薄的一层,而且多是纤维状的,味觉有些油腻,不香不甜不苦不涩,说不上来是什么味。
棕苞清苦,回味微甜,都算是平和中正,生活的滋味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