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二
20世纪70年代初,当乔治·亚当森坐在位于科拉的主帐篷里与来访的人们闲聊时,我曾听他说:“1924年我来到这里时,这儿都还未有人类涉足,野生动物应是可以永远地生存下去的。”这本是理所应当的。甚至当我在60年代末来肯尼亚时,即便有迅速扩张的人类群体大面积开发保护区间的土地,犀牛、大象、狮子等诸类动物会从这些地区消失的这一想法,对我而言,也是不可思议的。然而这些野生动物,就这么难以置信地、在没有迁移通道的情况下,直接从广阔的内陆地区消失了,仅存活于孤立的一些地区,尽管这些地区还划出了面积几乎跟有的国家一般大小的保护区,比如肯尼亚的察沃国家公园、坦桑尼亚的塞勒斯保护区等。
但我们严重地误判了局势。人们最开始的需求是用象牙或犀牛角制作的钢琴键、台球,以及动物头像墙饰、客厅的装饰物等。后来我们也目睹了新兴富裕国家对更多此类制品同样热烈的需求,这包括犀牛角匕首柄、精雕细琢的宗教饰品、象牙图章,以及与我们共享同一个星球的这些非凡动物的牙齿、角、骨骼和皮制品。现在这些享用者的意识也有所改变,更多的是感到内疚。然而,一旦开始,风气就很难制止,即使人们创立了一些致力于扩大影响、保护、研究、教育以及传播保护意识的全球性组织。需求产生供给,特别是在失业率极高、新官僚主义猖獗、欲望爆棚、贿赂成风、漠视动物的苦难与灭绝的国家,野生动物是十分容易被猎取的对象。
有需求,就有市场,供与需是一对形影不离的孪生兄弟。正是一些新兴国家贪得无厌的需求催生了这种不道德的行为,导致了不计其数的物种灭绝,而在这些国家里有谁发出过反对的声音吗?无良者为这种见不得阳光、毫不体面的产品贴上了金字招牌和冠冕堂皇的名称,那些在野外亲眼见过野生动物的人,面对这种不光彩的行为,难道就能心安理得,熟视无睹,不发出一点惊讶的声音吗?有些人认为象牙就像煤炭,是从地里冒出来的;还有些人认为犀牛角是史前某种已经绝种的大型动物身上的器官。面对种种无知,有谁站出来振臂高呼,与愚昧做斗争呢?有人站出来发出过不同的声音吗?
几年前,我认识了卓强,就是星巴——斯瓦希里语意为“狮子”——因为他和我一样,拥有着对这群美好的群居动物的热爱。和星巴的相识与相伴是我的荣幸与快乐。在肯尼亚的马赛马拉,他带领着小团队不懈奋斗,致力于有效解决现代人与野生动物之间的冲突;在洛杉矶,他给美国院校的学生及华人社区开展讲座;在中国,他孜孜不倦地把世界上仅存的野生动物奇妙世界与保护它的需求传输给广大社会群体。他的声音,是真正源自旷野,存于旷野的。一个人居然能代表着一代人的情感,对此我也从未低估。
我对这种动物给予的爱与陪伴也有着同样深刻的体验。过去将近二十个年头里,我和乔治·亚当森一起,在肯尼亚的科拉国家公园,把狮子孤儿幼崽养大,然后野化之后放归大自然。我们一起跨越了恐惧的边缘,与这些令人惊叹的生灵建立起亲密与持续的关系。我对狮子们的尊重是无边的,而它们引导的生命惊奇也是无限的。
对星巴以及他所做的一切,我的敬重也是无边无际的。这一切并不容易。为传播他的理念,他必须放弃现代生活中习以为常的舒适和享受。我担忧我们所爱的自然界和生活于其中的生灵。自然界的野生动物,除了能给我们人类带来经济效益,它们也是人类与过往的灵魂桥梁。我们必须和它们重新建立友好共存的关系。
星巴给了我希望。
他让我相信这一切未全丢失。
而这便足矣。
2015年10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