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机械人的动员
午餐肉号货船的目标是灶神星，星辰公司在火星与木星之间的小行星带上最重要的基地。
飞船已经进入了巡航状态，午餐肉号里的情绪十分复杂，有逃出生天的喜悦，也有前途未卜的忧虑，更有对无限未来的憧憬。
人们只问货物的终点，却不问水手的家。他们在太空中做马车夫做得太久了。
“萧一，你为什么变成一个机械人？你原本是生活无忧的自然人，拥有一份看上去还不错的职业。”李凌打破了这种氛围。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萧一并没有回头，背对着午餐肉号的船员，他当然不能说真话了，什么自己因为玩机械城游戏，进入了一个平行世界的投影，获得了机械人文明系统，要带领机械人文明走向银河系。这说了，其他人也会认为自己烧傻了。
“你不可能凭空伪造一个谎言，编造的谎言可能泄露最深刻的真实。”机械师吴树对萧一这种故弄玄虚的态度十分不满。
“我说我想变成一个机械人，是因为我的生活太无聊了，你们信么？”萧一苦笑着，他仍然没有转回头。
“我信。”领航员郝天齐经历过太多，在选择成为一个机械人之前，想必终于发现，一个自然人的生命似乎与一个机械人的生命没有本质区别。
“是的，我可能确实是因为我的生活如死水一般宁静才会做出这个选择，这份宁静可能把我整个吞下，吃掉我的人生。”萧一终于转了过来。
“但是这并不是全部的原因。”萧一站了起来，众人的目光被他带动着。
“人类文明，要永远被困在太阳系中么？”萧一抛出一个问题。
“不可能的，人还在用石头的时候，已经在仰望星空了。”货运经理助理张峰的乐观总是让人对这个年轻人心生钦佩。
“那人类肉体所能承受的太阳系边界又在哪里呢？”萧一继续抛出这个问题。
“人类的碳基肉体太脆弱了。要维持这样的肉体，需要消耗太多宝贵的资源。人类能承受的加速度太小，一旦超过限度，人就会被加速度压碎，这意味着要达到在宇宙中经济的航行速度，要花费几年甚至十几年，人类肉体的寿命受限，只能通过不断休眠来勉强延长星际航行的航程，然而休眠设备复杂昂贵，耗能巨大，更重要的是，航行一路艰险，沉睡着走向深空，太危险了。”经理张岳思维缜密，对机械人在星际货运上的优势了如指掌。
“人类想要走向深空，碳基肉体使得人类文明像是手里托着装满水的气球的骑士在发起冲锋，又像是一个想要把盛开的昙花卖到数万公里外的一个天真的商人。”吴树感慨道。
“人类想要真的进入星际文明时代，就要彻底抛弃为地球进化的脆弱碳基肉体。我必须打碎自然人给机械人打造的牢笼，我必须打碎限制人类成为宇宙文明的牢笼，我必须打碎人的牢笼，这就是为什么我为项目工程取名为，碎笼。”萧一的语气激动起来。
“‘碎笼’这个工程，不仅仅要击碎机械人的锁链，更要击碎人类自身的锁链。”萧一的世界开始出现一条清晰的路径。这条路径，在萧一决定转化为机械人时，只是一个模糊的想法，在转化为机械人后，逐渐成熟，而此刻，则是一条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路径，一条心甘情愿走上去的荆棘红毯。
“为什么要成为一个机械人，因为，我要建立一个伟大的自由机械人文明，我需要漫长的时间，艰苦的过程，我面对巨大的风险，即将面对无数的苦难，自然人脆弱的肉体，必然无法实现如此壮丽的目标，所以，我成为机械人。而本就是机械人的你们，愿意和我并肩战斗么！”萧一的声音几乎嘶哑。
“愿意！”午餐肉号尽管只有寥寥数人，这声愿意，却仿佛有山呼海啸般的力量，令人动容。
看来萧一的理由是足以令人信服的，至少比真实的情况令人信服。
疯狂的兴奋一扫刚才船舱中混乱的情绪。那轮蓝色的太阳，已经从地平线上跃起，悬挂在天边，耀眼夺目。
午餐肉号的水手们，看似每一趟任务都有始有终，有时限，有质量要求，但是他们自己呢？自己想要什么，自己想要实现什么，自己的归宿在哪里，他们一无所知。明天会怎么样呢？可能和今天一样吧。
“船长，你知道么，今天对我很重要，我从一个普通的仓库管理，做到了午餐肉号的货运经理，我经历了很多，我去过很多星球，我运送过很多货物，但是唯有今天，我知道我要做什么，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我知道我即将实现什么。”张岳激动地双手颤抖。
“船长，我在转化为机械人的时候，只是被迫逃避生活，但是此刻的新生，让我重新找到了生活的目标，有目标的人，是不会恐惧的，更不会落荒而逃。”吴树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和力量。
今天，萧一拨云见日，划出了一条如此梦幻的路径，描绘了一幅如此壮丽的画卷，又怎么能不让他们激动呢。
吴树的话触动了萧一，是啊，自己机缘巧合进入了机械人文明系统，萧一是不是也只是在逃避现实？又不是我想逃。
他在被废弃的前哨空间站，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人和事，进入机械文明系统的他，不是单纯地逃避现实，他仍然保留着对自由的追求，对人类文明的忠诚和对古老开拓精神的认同。
“那现在，就是我们的机会。”将船长之位让给萧一，现在是午餐肉号炮手的李凌说到。李凌棱角分明的脸微微颤抖着，充满了力量。短短的几天，萧一了解了李凌，这是一个力量与理智高度融合的人，他的判断精准而清晰，他是一个背靠太阳系的人，注定走向深空，去探索更广阔的未来。
“没错，这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萧一肯定了李凌的判断。“星辰公司和生物科技，如果真的完成了势力范围的切分，各自在外行星轨道间建立了稳固的势力范围，那自由机械人将永无出头之日，而现在，他们兵戎相见，烽火连天，混乱的格局，注定了新力量的崛起！”
“自由机械人在战略上的机会，就是自然人和基因改造人的结构性冲突，只有自然人和基因改造人的争斗不断加剧，自由机械人才有暗中发展的机会，更重要的是，在自由机械人拥有自己的力量之后，自然人和基因改造人之间的冲突越激烈，自由机械人的谈判议价权就越充分。”萧一对大势的判断总是让人信服。“现在我们还不够强大，必须依赖星辰公司，才能发展壮大自己的力量。”
“眼前这场战斗，星辰公司已经和生物科技在木卫四形成了均势，如果我们能帮助星辰公司击破生物科技，那么，我们就能在星辰公司的体系中拿到更多的资源。”李凌迅速将萧一的分析应用到当前的局面分析上，行动力足够强大。
“我们现在要去灶神星的基地，那里正在集结星辰公司安全力量的舰队，我和灶神星的指挥官李舰个人私交不错，我可以把你们引荐给他，他们也需要这场突袭的亲历者，提供一手的信息。”领航员郝天齐说。
“你还认识灶神星的指挥官？”萧一、李凌、吴树，张岳、张峰都对郝天齐的人际关系网叹为观止。一艘普通货船的领航员，是如何与星辰公司在小行星带最大的基地的指挥官私交不错的，这也可以说是咄咄怪事。
“当然认识，怎么认识的你们就别管了，那都是尘封已久的往事了。”郝天齐甚至有点不好意思。
“如果不出我意料，我们提供了一手信息之后，会被命令作为舰队的前锋，去探听生物科技舰队的虚实，并且想办法引导整支星辰公司的舰队攻击生物科技的舰队，解冰岩城之围。”机械师吴树对这种命运和这些指挥官的套路似乎十分精熟。
“星辰公司要把咱们送上前去给他们探路，那我们就想办法先把肉吃了，争取立一大功，也不枉咱么鬼门关前面走这一趟。”张峰还是那么单纯，仿佛这个世界运行的法则不会超过三条。
“张峰说得对，这是我们的机会，其他人可以畏战不前，我们不行，我们需要通过这场战斗积蓄资源。”萧一补充道，“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们现在仍然在星辰公司麾下，如果执行这种任务，我们可能会有一艘比午餐肉号更好的飞船，最差，也会是一艘足够强大的战舰。”
午餐肉号的船员并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尤其是郝天齐，甚至伸手摸了摸午餐肉号的舱壁。午餐肉号，曾经和他们一起走过多远的路，经历过多少的风风雨雨啊。尽管这只是一艘普通到不能更普通的货运飞船，可是对于他们来说，意义重大，而卫生间的“碎笼”，更是自由机械人诞生的祭坛。
就像人类摆脱碳基肉体一般，自由机械人，必然不得不抛下午餐肉号，大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