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木雪晴在颜笑笑家里住的很不习惯,颜笑笑家里有四口人,还有一个弟弟。父母经常吵架,经常当着她和弟弟的面就吵。弟弟上初三,因为不想面对家里的父母选择了住校。她不知道为什么之前颜笑笑没有选择住校,因为待在家里不止听到鸡犬不宁的吵架声,还时不时的会面临朝着自己飞过来的锅碗瓢盆,生命安全都没办法保障。
木雪晴家里虽然也不似表面那么融洽,她和父亲与木阿姨之间有重连叠嶂的冰山,但是,不会像这样,每天都担惊受怕。
木雪晴没有心情去管颜笑笑的家事,只是这件事让她头疼,于是提出了出去租房子住。
“什么?你想出去租房子住?怎么?长大了,翅膀硬了,开始嫌弃这个家了?我跟你讲,你就是这个家里生出来的人,你摆脱不掉的。你要想出去住,现在就可以滚出去,但是,别指望我给你一分钱。”颜妈妈说完,回到自己房间,“啪”一声甩上门,客厅里只留下天花板与地板对望,站在两者中间的木雪晴显得格格不入。
算了,再忍忍就上大学了。再说,在家里住也挺好的,可以和夏易一起上学。
晚上吃饭的时候,颜妈妈问木雪晴:“你们学校还有宿舍吗?你要想出去,只能住学校宿舍,这样安全,我才能放心,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在外面租什么房子。”
“哦,宿舍我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明天我问问班主任。”木雪晴说。
“嗯嗯,吃饭吧。”颜放妈妈说。
木雪晴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西红柿炒鸡蛋,放进碗里,又挑了一点米饭,往嘴里送。
颜妈妈赶紧打掉木雪晴的手,“你不能吃鸡蛋,吃了又长红疹子。上次半夜进急诊,忘了吗?真是不长记性。”
“是吗?那你还做西红柿炒鸡蛋。”木雪晴诧异,脱口而出之后又觉得不妥。
“你这孩子,自己鸡蛋过敏都忘了,是故意跟我抬杠吗?我做西红柿鸡蛋是因为你不能吃,别人还要吃。”颜妈妈说完,扒拉了两口饭就走了,把西红柿鸡蛋也端走了。
木雪晴看到她在厨房,盛了一碗米饭,又往上面添菜,最后把西红柿鸡蛋盖了上去。
她明白,这是颜妈妈给颜爸爸准备的。
颜爸爸是出租车司机,晚班十二点下班,早班五点上班,中班下午四点上班。
颜妈妈在超市上班,早上八点的班,晚上十点下班,一周一次六点的早班,一个月四天休息。
今天是颜妈妈休息,所以才有时间准备晚饭,平时颜爸爸做,或者干脆没有晚饭,颜笑笑自己做点或者买点,但大多时候都是在学校吃过了才回家。
在这个家里,木雪晴感受到:活着本就是那么不容易的事了。
可是自己家里呢?自从妈妈走后,就是冰窖了。呼吸是唯一活着的证据。
木雪晴把碗里的饭吃完,端起碟子和碗走到厨房。
“你就放那儿吧,不用管了,回屋里写作业吧。”颜妈妈说。
木雪晴,把碗碟放到洗碗池里,转身离开了厨房,顺手带上了厨房的门。
接着她听到水流声和瓷器碰触的清脆声响。
女人的一生难道就只能这样过吗?颜妈妈让木雪晴想到了自己的妈妈。
木雪晴的妈妈也是一个性情刚烈的女子,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妈妈在料理,爸爸就只是在公司忙而已,而他的公司还是靠妈妈才有的。
当年爸爸还只是一个穷小子,而妈妈是名副其实的大小姐,家里的掌上明珠。靠着妈妈这边的支持,他才有启动资金,加上当时的市场好,最后公司发展越来越好,他才得以飞黄腾达,成为企业家。
在木雪晴眼里,爸爸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当年就是因为妈妈发现爸爸出轨,才一病不起。而在妈妈死后仅仅半年,他就把小三娶进了门。
从此他们父女的关系达到了冰点。她无法忘记,像太阳花一样的妈妈怎样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快速枯萎,凋谢,最后随风飘散。那天傍晚,暮光沉沉,光里的灰尘在飞扬,木雪晴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的太阳一点一点向下坠,一副累了倦了的样子。下了车,爸爸拽着她的手,疾步在空白的医院里,四处都是空白,只能听到急促的喘息声,像是生命在挣扎。
“啪”,一扇门被推开了,木雪晴听到有微弱的声音在说:“快,雪儿,到妈妈跟前来。”
木雪晴看着雪白的病床上一张皱巴巴的脸,眼睛朝着她这边望着,嘴巴费力地一张一合。她抬着脚一步一步来到床前。一只硬邦邦的手缓缓抬起来,想要抚摸她的脸,曾经这只手无数次重复过这个动作,温暖流畅。木雪晴握住那只手,移到自己的脸上。
“妈妈,我爱你。妈妈,我爱你~~~~~”木雪晴嘴里重复着,声音渐渐嘶哑,眼泪夺眶而出,泪珠掉落在那只硬邦邦的手上。那双凝望着自己的眼睛闭上了,永远地闭上了。木雪晴握在手里的那只手,越来越硬,越来越冰。
“不要,不要,妈妈你不要闭眼睛,你看看雪儿,雪儿最爱妈妈了,妈妈你听到了吗?雪儿最爱妈妈了。雪儿要妈妈回来。”木雪晴不记得自己就那样哭嚎了多久,再醒来的时候,周围都是黑的,什么都看不见,她坐起来,去开灯,灯亮了,是熟悉的家。她走到妈妈的房间,开灯,什么都没有。她又走到别的房间,打开灯,依然什么都没有。她又跑到下一个房间,依然什么都没有看到。她颓然地回到客厅的沙发上,抱着双腿在沙发的一角缩成一团。从此,她的快乐也随着母亲的离去一并消散了。
所以现在这样多好,是不是?
“好个屁。”
颜笑笑对着弟弟喊道,唾沫星子四溅。
“我告诉你,颜哲,别仗着妈宠你,你就过来我这边耀武扬威,我才不吃你这套,这是爷爷给我买的好记星,你想要,让妈给你买啊,别想拿我的。”
“我就玩儿一会,你至于吗?”颜哲嘟着嘴走了。
每到寒假,这才是日常。
“笑笑,过来帮妈妈把红薯皮削了,我一会儿炸。”颜妈妈在喊。
颜笑笑把耳朵上的耳机摘下来,叹了一口气,抱怨道:“你为什么不让你儿子干,他只比我小两岁,我能干的他都会干。”嘴上说着,但身体还是从自己房间往厨房走。
“厨房的活本来就是女生该干的,男孩子干像什么话,一会儿包包子,你跟我好好学学,不然以后嫁人了,连包子都不会包,人家笑话。”颜妈妈一边揉面一边说着。
“笑话就笑话呗,我也没见会包包子的女人过得有多好,倒是被使唤过来,使唤过去。”颜笑笑坐在小板凳上,拿出一根大红薯开始削。
“你还小,不懂,过日子就是这样的,你多学学,没坏处。”颜妈妈弯过头来对颜笑笑说。
“切,你每次都这样说。”颜笑笑低头认真地削着红薯皮。
“不是我这样说,生活就是这样子的,女人没什么选择的,这一生注定不容易。”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男女平等是基本国策,男人能干的事情女人也能干,哪有什么差别,全都是女人自己心里瞎想,贬低自己,不去自己争取。”颜笑笑停了一下说,说完又开始削。
“是是是,我们思想落后,要不是有我这个思想落后的妈,你连学都上不了,哪里有大道理来给我讲。”颜妈妈接着揉着面。
“你这说的什么话,你既然生了我,这些难道不是你应该做的吗?如果你对我各种不满意的话?为什么要生呢?你在我身上付出的不过是在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任。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我根本不想来到这世上。”颜笑笑一本正经地说。
“瞎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对你不满意呢?你是妈妈的女儿啊,唯一的女儿。你不知道你来到这世上的那一天,我有多开心。可能我不是好妈妈,生你是我的一己私欲,是我希望在这漫长的一生中有一个寄托。但我没有对不起你,我把自己全部的爱都放在你和你弟弟身上。你可以说,我不是一个好妈妈,但是我没有对不起你。”颜妈妈手里的面随着力道的起伏变化着形状。
“但是爱不是伤害和束缚,我没有觉得你尊重我。”颜笑笑停下手中的活说道。
“你这孩子怎么不懂事呢?”颜妈妈没有停下手中的活,相反揉面的频率加快了。
“可是我不想当懂事的孩子啊。”颜笑笑小声嘟囔着,也不知道颜妈妈有没有听见。
父母总是气愤孩子为什么不懂事,不能体会做父母的苦心,可父母也不懂做孩子的辛酸。哪怕他们已经当过一次孩子了。
“颜哲,家里没黑糖和豆沙,你去楼下小卖部买点,妈一会儿给你包糖包子和豆沙包子。”
“颜哲,颜哲~你别打游戏了,眼睛还要不要了,近视了,我可不带你去配眼镜。”颜妈妈说完已经来到颜哲房间,推门而入。
眼前这一幕倒是着实有些尴尬:颜哲身上什么也没穿。
颜哲赶紧把叠起来的被子拉开,盖住身体,满脸涨红地埋怨道:“妈,你怎么也不知道敲门呢?”
“我今我儿子的房间还用敲门吗?像什么话?你在干嘛呢?别想偷懒,赶紧把裤子穿好下楼去买黑糖和豆沙,钱在鞋柜上放着了。”颜妈妈说完就出去了,门依然大开着。
颜哲用被子裹着下身,蹦蹦跳跳地去把门关上。
过了一会儿,拉开房门走了出来,但脸还是红的。
“那妈,我走了,还要再买什么吗?”颜哲声音有些低沉。
“不用了,你快去快回。哎,等等,你脸怎么那么红,是不是发烧了?”颜妈妈说完就移步换形来到颜哲身边,手放在了他额头上。
“哎呀,这么烫,你肯定是发烧了,让你多穿点非不听,现在可好,我去给你拿退烧药和阿莫西林。”
“不用,我没事儿。”颜哲话还没说完,就见颜妈妈在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了两盒药。
“颜笑笑,快给你弟倒杯水,要温水,他好吃药。”颜妈妈转过身对着颜笑笑喊道。
“哦。”颜笑笑去倒水,先到了二分之一开水,又把杯子放在自来水龙头下,接了自来水。
走到客厅,胳膊向颜哲一伸:“给。”
颜哲接过来,迟疑了一下,从包装里各挤出两片药,眉头一皱,就把药送到了喉咙眼,又喝了一口水,仰头咽了下去。
“好了,那妈我走了。”颜哲准备转身。
“别,戴上帽子。”不知道颜妈妈从哪里找出一个灰色的毛线帽子。
“不用了,我不冷。”
“听话,带上。”颜妈妈表情严肃。
颜哲还是乖乖就范了。
买完东西回来,颜哲又回到了自己房间,坐在电脑前打游戏。
颜笑对妈妈说,“妈,你看他什么都不干,就知道打游戏。”
“可是他学习成绩好,你再看看你。”
“你怎么能这么是非不分,学习好怎么了?学习好就能无法无天了。”颜笑表示无法理解。
“你说说,我和你爸爸供你们两个读书容易吗?你就不能给我争点气。”颜妈妈又老生常谈了。
“你真是够了,又来了。”颜笑嘴一撇露出不耐烦。
“没教养,怎么能这样跟妈妈说话呢?”颜妈妈说。
“没教养,也是你教出来的。”颜笑把盆子里已经削完的红薯拿到水龙头底下,打算用水冲一下。
“你冲仔细一点,不要里面还混着泥。”颜妈妈说。
“我知道啊,还用你说。”颜笑又不耐烦了。
“我提醒一下怎么了,就招烦了。”颜妈妈疑惑又委屈。
“最好我们两个不要说话。”颜笑边说边干着手上的活。
“你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你是我生的,说你两句怎么了?再说,我也没说你啊。”颜妈妈不干了。
“好好好,你都对,都是我的错。不说了,行了吧。”颜笑接着干着活。
颜笑无数次地怀疑:亲人的意义就是生气之后,取消自己生气的资格。告诉自己:不生气,不生气,你们都是一丘之貉。
事实是,往往亲情都是相隔万里的时候才能感受到的,在一起的时候每天都是彼此折磨。
只是对木雪晴来说,她连体会这些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