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鹿州登陆战
于火炮一路，赫莉最推崇的就是短管炮，牺牲射程、精准度，换取更大的口径、更频繁的发射，与之配套的火药改良、载具改良、战术革新亦是赫莉密切跟进的。此次由她所直接领导的火器改革所取得的第一款能够投入实战的武器名为剑鱼艇，就是前面提到的那种记载于《冰海舰炮改制书》中，被江海窃取，且被重点怀疑已经秘密潜入沙江段的小型舰船。
传统的战舰，于运兵一路就讲究个体大而高效，于水面战一路便讲究个轻快与便捷，于攻城一路则讲究个坚船重炮！剑鱼艇则不然，叫“艇”而非“舰”，就说明了其最明显的特征，小！船小但是火力可不差！每艘小艇载十门速射炮，左舷五门，右舷五门，因为艇身上光秃秃的，可以把另一侧的炮口都转过来，十门炮都轰向一边。这样做的意义在于更高效的利用炮位，免去了来回掉头的麻烦。至于说十炮同时炸响的壮观场面那就不要想了，强大的后坐力会直接把船掀翻的。有一个很离谱的数据，就是剑鱼艇满载重量的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火炮系统的，炮、炮弹、炮手！除此以外，剑鱼艇就只剩下一个简单的铁船壳。如此说来，剑鱼艇的设计岂不是十分简单？不然，看似普通的船壳其实是精密计算的产物，船身的形状是在方便划行、开炮稳定度、空间利用率等几个数据间权衡的产物，炮位之间的最小距离，炮弹的安全存放，还有各种在测试中不断暴露出来难以想象问题，这些都有讲究。举个例子吧，剑鱼艇上所配备的那种短管速射炮最多可以支撑十一次短间隔发射，所以每艘剑鱼艇最多载一百一十颗炮弹起航，考虑到炮弹的口径很大，一百一十颗已经很重了，随着炮弹数量的减少，舰艇本身的各种安全系数是一直改变的！
剑鱼艇从提出构想到投入实战可是凝聚了赫莉不少的心血，在知道技术被江海窃取的时候赫莉的心情可想而知。为了迎接这一批悬在鹿州城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赫莉豁出去了，在鹿州城附近的江面上布设了几百万吨的水雷！剑鱼艇对大型固定目标的恐怖杀伤力是一方面，还有就是，与其让自己的心血还没来得为白塔建功立业就先把白塔的东大门炸了，赫莉宁可这剑鱼艇的首战惨淡收场！
老天有眼，送来接连的强烈西风！这下好了，赫莉当机立断，不缩在鹿州城里等着挨打了，她要先下手为强！让她做出此等决定的除了天时以外，还有塔姑莉探出的地图！通过那张地图赫莉能清楚地知道江东哪里有什么东西，自然也知道了在那个罪恶的临时军港里藏好了一百二十多艘剑鱼艇，足够把鹿州城临江的一面城墙全给掀了，一旦水雷阵失效，后果不堪设想！
只可惜了那百万吨水雷，从各地火急火燎的调来，火急火燎的布下，一颗都没响就又火急火燎的拆了。唯一的好事就是考虑到这水雷可能要在鹿州城外防守很久，为防它们顺水飘走，布设的时候特意采用了结网固定技术，这样水雷就能方便而完整的拆回来，不用找一堆破船、烂木头全给趟爆了。
鹿州人从来没机会享受什么旭日东升，永不消散的雾墙会遮挡一切壮美。清晨出兵并不是什么强迫症，白塔早就准备好了一切，此时西风正好。
三把剑的杀神重回战场，慷慨激昂一番，在沉重的鼓点和士兵的欢呼声中登上作为进攻主力的铁甲动力舰。陈麟帅旗一挥，宣布了因为独特战争思路而注定名留青史的“鹿州修罗场”正式拉开序幕！
而此时，真正导演了这一切的赫莉只能站在城头眺望。直到现在，她依然是那个只能在中军帐里发光发热的家伙，往好了说叫运筹帷幄，不客气点就是见不得天日。在保守而自负的东疆，高层可以因为她的身份以及智慧接纳她，在普通士兵们眼里，一个扛不起刀枪的年轻公主，只适合扮演吉祥物。
身后的三百五十人卫队，是目前为止东疆给她的全部尊重。
从天而降一个“皇室卫队”称号，卫兵们前所未有的虔诚与谨慎。如果可以的话，赫莉十分愿意以这支卫队为突破口，真正走进东疆将士们的心里。可惜隔在二者之间的始终有那么一支九神候，他们神秘、优雅、强大，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那些东疆兵，别做梦了，真正的皇室卫队是我们！
“你有点失落？”斯臧始终隐藏在九神候之中，包括在那十几场他既然来了就一定不能错过的军事会议上，他也把自己面目遮地紧紧地。眼下在城墙上，大内高手们将赫莉和将军卫队隔开来，斯臧终于有个机会能跟自己这个宝贝女儿说说话。
“有一点，不过他们早晚能接纳我。”赫莉自然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给斯臧见个礼，这样父皇的身份就跟她的才华一样，藏不住了，甚至为了不引起怀疑，她连头都没有回，只是发出声音：“比起这些来，也许我该向您请个罪，这跟我来时说得可完全不一样。”
别忘了在御前会议时说的，御驾亲征的优先级都在中央军驰援边疆之前，而赫莉来东疆打的旗号一直都是“派一个智囊轻松化解危局”。眼下东疆精锐尽出，后防空虚，中央军已经大量动起来填补扶风一带的空白了，他们只是没有投入战场，但也算是驰援边疆了。
“兵都给你批了自然就不会追究这些，真没想到你能玩这么大，还以为我放到东疆的是只小狐狸而已。”
“情势所迫。”赫莉把手指压在城墙上微微弯曲，代表着躬身行礼。
斯臧毫不客气的点明真相：“这场战争本来可以避免，恢复安部楚驻防就是最简单的方式，是你在刻意挑起战争。”
这已经不是隐藏身份的时候了，赫莉准备跪下。
斯臧扶住了她：“该上宗室法庭的未必是你。”
雾墙以东阳光已然遍洒大地，全因为风实在太大了，晨雾非但没有消散，还大有漫上江岸的势头。这是个危险的兆头，白塔很可能会乘风而来，换个几百年前的指挥官过来，此时早该严阵以待了，是东疆百年的沉寂让现在的江海南部军团水师提督放松了警惕。何况前不久还从他们辛苦培植了很久的情报网中泄露出重要的消息来，白塔已经拨乱反正恢复了安部楚驻防。如此一来，都督大人的计划怕是要泡汤了，相应的，白塔也回归了乌龟本色，短时间不可能打过来了，谁知道是福是祸呢？
甚至于哨兵来报说江雾中出现帆影的时候，水师提督第一反应竟然是你丫大惊小怪吧？之后出于职业道德而不是职业素养，他才不情不愿的走出营帐，举着望远镜对准了江上。
帆！很多帆！十二郡还有三角洲的商客被控制的很严，如此规模的船队不可能是商队，只能是白塔大举进攻了！
水师提督很快恢复了镇定，身为主帅，他必须时刻保持冷静！真的算起来，他也确实有足够的资本，造这临时军港干什么他很清楚，彻底毁了鹿州城！敢这么干需要实力，他有兵，很多很多的兵，鹿州城里发出来的兵算什么？他能连着城一块都给掀了！
江海军严阵以待，临时军港上弥漫着紧张的氛围，江海的士兵已经闻到了硝烟的味道。
更近了，他们终于看清，水雾后那高大的阴影并不是帆，而是帆那么高的铁甲舰！
铁甲动力舰！整整一十二艘！
来的到底是什么？东疆水师的主力吗？水师提督有了那么一瞬间的错愕，随即清醒过来，铁甲动力舰，硝烟味？
作者是个近乎强迫症的人，就算起名能力再渣，也会尽量给每个角色都安一个名字，如果没有，那就说明，这个水师提督注定出场就要领便当。
铁甲舰上射出了几支火箭。如此高大的船，如此宽阔的战场，如此卑微的箭，却是货真价实的催命鬼！
轰！碧蓝的火焰席卷整个临时军港！
爆燃仅仅持续了两秒钟不到就因为快速耗尽了附近的氧气而熄灭，临时军港没有化成火海，士兵们带着火扑通扑通跳进江里的场景也没有出现，强烈的江风很快将氧气补充进来，江海的士兵因为缺氧带来的眩晕感会很快消失，这样一次科技感十足的进攻似乎收效甚微？不会的。这种名为“烟气”的珍贵气体矿藏燃烧起来温度极高，只需要火舌燎过去，就足够烧瞎双眼，如果那个瞬间你正在吸气，火焰还会无情的严重灼伤你的呼吸道。
在骢阳界这个“火器初兴”的时代，无论是蒸汽的动力，还是铁甲包被的外形，或者借助风力一击制敌的“烟气”攻击，动力铁甲舰都是十足的黑科技，足以位列白塔帝国两大杀气之一。
大型登陆舰，所谓的大型要看跟谁比，跟铁甲动力舰这种犯规的东西比起来那就是小儿科了，刚才渡江的时候，登陆舰队就好整以暇的跟在十二艘铁甲舰组成的钢铁长城后面，躲过可能到来的反击。
运兵船舱里不可见天日，就算是锻铁也没什么更好地待遇。不过身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将军，仅凭声音他就能够断定，预料中的箭雨或者弹幕并没有到来，江海还真是令人失望啊！面对一群养尊处优到如此田地的敌人，自己竟还有过手忙脚乱？真是惯得他们！锻铁握紧了手中的门板大剑，心想炮声过后，定要洗刷耻辱！
短管炮独特的脆响声传来，运兵船再度动了起来。
铁甲动力舰的进攻只是一次性的，烟气燃过后便再无什么手段，眼下却也没有要撤走的意思。原来烟气珍贵而危险，铁甲动力舰的造型亦是非常独特。首先，为了保证烟气不泄露，这种舰吃水极深，它的主体就是一个大部分沉在水下的钢铁罐子，然后竖起来个二十几丈高的喷嘴！这样的结构也决定了它们还有另外一个用途，就是烟气用完了，厚重的大铁罐子浮出水面，就算扔在江上不管，也能为脆弱的木船、士兵们挡住很多炮火。还有就是大喷嘴极高，正是旗手们指挥全局最好的所在。
不管是江海厚积薄发，还是白塔巧借天时先行下手，这都是剑鱼艇第一次投入实战。寻常的火器投入战场，只消想好如何守住阵地，然后找准目标猛轰就罢了，唯恐火力不够。剑鱼艇不然，如果仅仅局限于一个点，它们用性能和寿命换来的火力就是严重过剩的，由此产生了一个新的命题，如何让火器的攻击有序化。作为一个研究者，赫莉有心等江海渡江，好看看他们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要知道《冰海舰炮改制书》出得有些急了，里面可并没有记载相关的东西。
到现在赫莉也没有找到一种完全称心如意的办法，本次作战所采用的，是将三百余艘剑鱼艇分与二十四位最老道的旗手，让旗手们站在铁甲动力舰最高处，凭借着自己的眼力和彼此间的默契，让剑鱼艇部队快速倾泻火力，为登陆部队扫清障碍。
烟气过后，临时军港上一片混乱。就算凡俗至极的指挥官都知道，这是个趁他病要他命的好机会，二十四精锐旗手当然不会放过，而且面对乱成一锅粥的敌阵，他们还能看出更多东西，用自己的经验跟早早便烂熟于胸的“塔姑莉地图”相比对，为这场骢阳界战争史上从未出现过的火药盛典补上最后一块拼图！
江海真是太大意，太急功近利了，他们的临时军港上根本没有什么像样的防御措施。也对，目前所有的情报都指出他们会是绝对的进攻方，由此建立起来的军港当然是船位越多越好、水路越开阔越好，为那幻想中千舟竞发的盛况服务，哪里还顾得上修建什么利在千秋的防御阵地？旗手们不假思索的确定了进攻的第一目标，船，特别是那一百多艘剑鱼艇，这是上峰特意交代的。
依照着一份埋在心中的默契，短暂的眼神交流后，十五名旗手将旗举了起来。
根据旗语的意思，其中十个人的目标是江海的舰队，全火力猛轰，另有五个指的是军港腹地，控制火力。所谓控制火力，就是看我指挥，慢慢来，我让打哪就打哪，让打多少打多少，别一口气把十门炮都放了，该冷却冷却，注意攻击节奏，保持连贯性。
那五队剑鱼艇的指挥官有些诧异，根据战斗计划，他们应该先来一泼狂霸酷帅吊炸天的连射啊，为什么有九个旗手按兵不动，更有五个直接跳过了舰队？
旗手的指挥是不容置疑的，指挥官开始按照自家旗手的指挥，分配火力。
“咔！”“咔！”“咔！”
短管炮独特的清脆声响成一片，江岸上瞬间化成一片火海。可惜都是别人放的，看着自己手底下那些完全不得尽兴的炮手，指挥官有些憋屈。
之后他就注意到，随着第一轮轰炸的结束，刚刚按兵不动的九个旗手中，有七个对着江海舰队的方向下达了全火力猛攻的指令，剩下的两个则在对着相同方位下达控制火力的指令。
一个合格的指挥官只需要盯着自己的旗手，不折不扣的去执行，不需要去猜测旗手们真正的意图。主要是能够成为一位开路先锋性质的剑鱼艇指挥官，我们的指挥官先生能力非常出众，“控制火力”太简单了，他完全有闲心去思考些别的东西。如果仅仅是看第一次指挥，旗手们的行为着实有点奇怪，不过看了后续九人的举旗，他就大概猜到事情的真相了——江海的舰队不够三百多艘剑鱼艇吃，他们第一时间就判断出起码有五支艇队的火力过剩，于是命这五支直捣黄龙，剩下的十九支分成两拨，十支先压一阵，一轮火力覆盖下来，剩下的舰队七支的火力已经足够了，多出来的两支是在打扫战场！
如此一想，莫不是说？
第一批十旗手们正在飞快的俯视战场，下达全火力猛攻指令后，他们要给手下的舰队留下些冷却的时间，相应的他们就有十几秒的时间来判断战场局势。一个旗手在飞快的思考，敌人的舰队已经毁了，火炮、粮草、指挥所藏在后方，剑鱼艇够不到。除了那些没头苍蝇般乱窜的家伙以外，好像也没有什么成建制的高优先级目标了？于是他咬咬牙，坚定的举起了面前的紫色旗。
紫色旗？！好整以暇的艇队指挥官顿时觉得虎躯一震！
鹿州城上，斯臧的声音很低：“耶与哈齐竟敢刺杀你？”
“耶与将军没有问题，他只是太忠诚了。”赫莉赶紧帮他开脱，按照她的意思这件事就该瞒下来，无奈斯臧自有办法知道一切。
“忠诚并不能掩盖性格上的缺陷。不瞒你说，我还真考虑过让他接替锻铁的位置，现在看来他只能当个副将，锻铁的下任还要考虑考虑。”
老皇帝啊老皇帝，您还知道考虑锻铁的下任，您的下任呢？空了三十年了，您老都一百七啦！呃，这是作者说的，赫莉什么都没想，就埋头听训，心里打鼓。
“立贺养了这么大一个死士，其心可诛啊。”
该来的还是来了！顾不上会不会被外人怀疑了，赫莉转身要跪，被斯臧眼疾手快的给拉住了：“知道你要说什么，松枝一脉必死，松涛不一定。”
赫莉心中一凛，忙问道：“立贺严塘呢？那个傻子有脑子参与这样的计划吗？”立贺严塘是立贺谦阜的儿子，立贺松枝的亲孙子，不管是株连全族还是株连一脉，只要沾了株连二字，他都活不了！
“你很急啊，连脏字都蹦出来了。”斯臧看着赫莉急切的样子就很想笑。
危险的笑！赫莉慌乱到不管不顾起来，抓住斯臧的手使劲摇：“驸马能不能活？！”
“走吧，登船。”斯臧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松开了赫莉冰凉的小手，后退一步，再度隐入九神候之中。
“登什么船？！驸马能不能活！”心上人都要死了，还渡江去瞧什么热闹！
第一次啊，赫莉敢不对自己言听计从？斯臧站住了：“我笑你痴，你却看成了嘲弄。”
“啊？”每次面对家人的时候，赫莉就会十分愚钝。
“我们早有定夺，仗打输了，立贺就是替罪羊，仗打赢了，立贺就悄无声息的被灭。你把那小子留在樊城，还有人追到东疆来杀他不成？渡江的船不等人，你上是不上？”斯臧转身就走，听到后面带着几分跳意的脚步声追上来，他藏在三角巾下的嘴角高高的咧了起来。
话说回沙江东岸，那旗手举起紫色旗来，四下里张望，这些兄弟果然是默契，或跟他一样已经平举起紫旗，或依然在发号施令无暇顾及，只是腾出左手来把紫色旗划拉到地上。不要奇怪，这就是同意的意思，因为若是不同意，仍把旗放在矮桌上不理就好了。
紫色旗并不是常规的旗语。赫莉认为既然进攻目标是临时军港，那么很可能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目标，这种情况下再按照标准旗语让旗手互相交流并指挥是会浪费剑鱼艇编队的火力优势的，所以加了一种紫色旗。当过半旗手都举起紫色旗后，旗手们将会采用一种全新的指挥方式，他们将不再彼此交流，而是全靠自己观察，指挥自己旗下的剑鱼艇对某个区域进行火力覆盖。当旗手发现自己的目标跟其他人重叠时，那么他就要判断是否该目标值的重复轰炸，如果不值得，那就按照指令下达的时间顺序，慢的旗手重新选择目标。
这是一种极度依赖旗手判断的指挥方式，凝聚着白塔高层对自己的信任。旗手放下手里的紫色旗，鹰隼一样锐利的目光精确地把握到了一批即将登上残舰的士兵。本次作战根本没有考虑到失败，舰队仍然有高优先级的原因就是舰里有炮，现在敌人的舰队经历了一番轰炸，失去了建制，但那也不意味着就能放任敌人登舰，说到底船上有炮。在下达指令之前，他用余光瞟了一眼其他人，大概是没有跟自己目标重叠的，于是他挥下了进攻的红旗。
弹幕精确地吞噬了那些士兵的生命，而且出现了火力重叠的现象。
在所难免。
旗手定了定神，重新选择起自己的目标，这种决定人生死的感觉超棒，大概帷幄里的人就是这种无敌的感觉吧。火炮需要装填和冷却的时间，掌握这个时间很重要，过早的下达指令会让炮兵紧张，疲劳发射，损伤火炮，甚至干脆炸膛。而一个顶级的旗手不是把握了这个间隔就可以了，最完美的情况是再等一下，这样己方的炮火就会产生一个微妙的时间差，反映在战场上，就是接连不断的轰炸。没有人会愚蠢到先给旗手排好顺序，全凭对战机的把握。
不愧为能够获准尝试紫色旗的精锐，除了第一波出现了一些问题，二十四位旗手很快找到了演练时的状态，其默契甚至让人怀疑他们根本就是一个娘养出来的。
错落有致的炮幕出现了。
在旗手们无懈可击的指挥下，三万多发炮弹在三分钟内被倾泻到了江海的临时军港上，跟理论计算得出的最好效果相差无几。
轰炸结束了，看着已经被犁了一遍的临时军港，二十四位旗手发出了登陆的指令。
登陆部队不可能在混乱的战场里回头看旗语，再说铁甲动力舰上的旗位是有一人多高的前装甲板的，他们也看不到。貌似旗手们可以休息了？并没有，他们依然盯着整片战场，甚至比之前还要仔细。
登陆舰底触及江岸的声音传来，锻铁知道该他上场了，他奉行绝对的实用主义思想，这往往会给他带来堪称诡异的画风。
刺目的天光射进来，出发时鹿州城还很黑，士兵们一时适应不了，只有锻铁动了！
这正是第一怪，主帅冲锋快！锻铁自信自己很猛，在战场上无论杀伤力还是生存能力都是满格的，所以在准知道后方有人规划一切之后，他一个主将就敢跟一般的先锋将一样直接带队冲锋！
第二怪，将军赤足比马快！锻铁打仗的时候从不骑马，因为马驮起他严重犯规的身体已经很吃力了，遑论加上三把门板巨剑。相比于改变自己的战斗风格，锻铁更倾向于根本就不骑马，反正凭借自己出色的腿部力量，马还未必能追得上自己。
第三怪，辅助装备啥都带！比如眼下，锻铁只提着一把门板巨剑就冲了出去，士兵们在适应了光照之后，赶紧从角落里推出两个巨型鱼叉发射器，剩下的两把剑就静静地躺在那上面。在船上是没有沙土让他埋剑蓄力的，锻铁又完全不忌讳自己名震天下的宝剑被当成鱼叉射出去，这样更省力，待会到了战场上就没机会用了。
使刀剑的，单刀居多，双刀亦不少，至于三刀流就很罕见了。也不能说没有，但是无一例外，用的都是轻刀，锻铁不然，他是三把门板巨剑！其实早在夜里对上耶与哈齐的时候，他的战斗方式已经显出端倪，三把剑太重了，饶是他也无法同时操控，总有起码一把剑是脱手的。
出发前，赫莉就与他言明，说剑鱼艇出马绝不是掩护登陆那么简单，敌人的临江阵地会被彻底掀翻，登陆部队基本不会遇到什么有效的抵抗，只需要快速突进清扫后方即可。锻铁就笑，说：“真是忏愧，我这个所谓的主帅对于火器改革一路竟是一窍不通，既然公主这么说了，我便只持一把剑带队冲锋，剩下两把叫鱼叉送得远些，也好冲的更快。”
“按照实验数据来讲，您可以把三把剑一块射出去。”
“不行不行，手里总还要拿点什么东西。”
船舱一开，锻铁迎着阳光就冲了出去，这只是肌肉记忆一般的行为，及到空中，仔细看一眼这片战场，锻铁是暗暗心惊啊！一直到远处有山隆起的地方，之间约有十里江滩，别说是叫什么临时军港了，简直连一丝人活动过的痕迹都找不到！天翻地覆！断壁残垣，连同尸首，统统混在泥土里！这就是火器改革的力量吗？这就是所谓绝对过剩的火力压制吗？真叫个管杀还管埋啊！
现在锻铁明白了赫莉要求自己亲上前线的重要性。如此惨烈的修罗场，连他都惊呆了，更遑论士兵们！白塔需要一个一往无前的榜样！他定了定神，举起大剑往前一抛。
嘭！鱼叉发射的钝声传来。这是锻铁跟士兵们的约定，他第一次把剑抛向哪里，鱼叉兵就把他的第二把剑射向哪里，剑落地的地点，就是后续士兵们冲锋的方向。
不愧是那两个专门的鱼叉兵，他们迅速捕捉到了战场的状况，明白了锻铁的意图，尽量将剑射到最远。
锻铁心满意足，马上凭借着惊人的腿部力量一跃而起，直落在第一把剑前方，躬身扎稳下盘，腰上使力，将剑拔出，借着冲劲对准一个无人的方向狠狠的甩出去。
当剑飞出的方向没有明显的目标时，两把剑落点连线所指的前进方向，即为第三把剑的落点。锻铁亲临战场，从来有进无退，所以这第二架鱼叉发射器的力量要比第一架大很多。鱼叉兵了然，瞄准了将最后一把剑稳稳的射出去，之后马上拔出钢刀，汇入冲锋的洪流。
赫莉的船正在雾墙之中穿行，准知道自己有着护卫皇室的重任，船员们都容光焕发。
到了这里，塔姑莉已经能“看”到东岸的情景了，大部队已经冲了上去，只是冲锋，没有任何大规模的交战现象，同时也没有发现锻铁那舞着三把巨剑一往无前的恐怖身影，料是已经冲进了后方，距离有些远，兵刃气还探不到。
最艰难的登陆作战已经确保取胜了，战士们应该正在进攻敌人的陆军大营。毕竟实力有限，骢阳界用来战斗的水师规模要远远小于陆军，登陆作战是难点所在，进攻江海隐藏在群山中的陆军大营，才是关键所在。
正在此时，前方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炮响！有些常识的都该知道，在江边声音传递的效果很好，前方大战连天，炮声其实一直没断，只是这一声实在太惊人了，便有了鹤立鸡群之感！
神威炮！与铁甲动力舰并列为白塔两大杀器的神威系列炮，如此大的声响只能属于狙击神威炮！这一声差点把赫莉的心脏病都吓犯了，塔姑莉赶紧把手搭到她的肩膀上。
斯臧本站在九神候之中不动声色，眼见着自己那宝贝闺女在巨响过后痛苦地蹲到了地上，赶紧快步上前。
“赢了，炮响了就赢了。”于治疗赫莉方面，塔姑莉堪称神人，兵刃气送进去，赫莉就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一身的虚汗还没有落下去，脸色也还有些苍白。这些都掩盖不住她内心的激动，斯臧看到的分明是一张笑脸。
“是啊。稳住心神，我不想在取得胜利之前先乐死一个女儿。”身为皇帝，斯臧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此次混在舰队中的还有七门大名鼎鼎的狙击神威炮，这种炮的特点就是精度高，射程远，专门用来端掉敌人的指挥部。狙击炮响，说明敌人的指挥部垮了，前方有白塔第一猛将在，战争的胜负已经注定了。至于后面那两句，他是在提醒赫莉。
这不仅仅是打了一场胜仗这么简单！在手抓两件大事的风光背后，赫莉其实十分的危险，在京城里她一直面临着纸上谈兵的质疑，此番来到东疆亦有不堪质疑的成分在。鹿州大战她赌上了一切，大量依赖新式火器的作战计划是她一手制定的，挑起战火依照的是她一直一来推崇的“放马清江岸”，军事处里震慑群雄靠得是皇室身份，再加上图耳根子清净坑了近乎所有九大家族的优秀后代，此战若输，不用死在战场上，她就是下一个人煌。父皇来了，死倒是不必了，狼狈回京找个公子草草嫁了的命运是逃不开的。说起来的话，立贺出事也好，她还可以跟立贺严塘跑到十二郡去过百姓日子。
现在好了，胜了啊。往远了说，照单全收浊江三角洲，乐水江可比浊江好渡多了，经营一番，将来进图两江十二郡。往近了说，东疆的百年沉寂打破了，两件事的正确性都得到了验证，九大家族想接她瓜落的轨迹落空了，她不用担心随随便便嫁给一个不爱的人了。现在又加上一条，立贺严塘能保住了！她如何能不高兴？狙击炮既已开打，接下来还不知道要吓唬她几次，刚刚还被吓出心脏病来，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可是她控制不住！她忍了太久了！
“我知道你在乐什么，有你哭的。留得一命，换个公主老婆，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你且记着，立贺严塘就是活也是偷生，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给你明媒正娶。你们俩按部就班发展成什么样我都不管，他若是扰你心绪，爹亲手掐死他。”斯臧还记得当时在太医院里，她“呀呼”一声多躺了好些天的事情，此时怕不是又要这样，赶紧兜头一盆冷水灌下来，又恐浇的太狠，说话还要留些余地，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