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史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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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世界的巩固

战国时期中华世界分崩离析,北方的游牧部族因居于寒苦之地,或贪欲南方的产物,或天灾的原因导致食物缺乏,故常向南劫掠。秦、赵、燕等国,便屡受其扰。秦始皇一统天下之后不久,即分别向南北用兵,以求去除中华世界的威胁。始皇三十二年(前215),秦始皇命蒙恬率兵三十万北击匈奴,占领河套一带,随后筑城四十四,使谪戍充之,并筑长城以防匈奴南侵。始皇三十三年(前214),秦始皇发兵五十万攻略岭南地方,置桂林、象、南海等郡。秦始皇死后,中原内战八年,匈奴乘机夺回“失地”。同时匈奴也出现了一位雄才大略的单于冒顿,他东击东胡,西灭月氏,领土扩张到略相当于今日蒙古国以及中国东北、内蒙古、陕西、甘肃、新疆的一部分,成为泱泱大国。汉高祖即位后,匈奴攻破韩王的都城马邑,韩王信降匈奴,此人应该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名副其实的“汉”奸。在他的指引下,冒顿的大军南侵欲攻太原,高祖亲自领兵迎击,时值大风雪,汉士卒手指冻断十之二三,匈奴又故意以羸弱之兵示汉,以骄汉军。高祖中计,进兵平城,被匈奴精兵四十万围于白登(今大同境),七日之后,乃以和亲而解围(前200)

所谓“和亲政策”,是以汉公主嫁给单于,陪嫁妆奁很丰富,每年规定送丝织品、酒米等物若干给女婿单于。“和亲”公主,多数是宗室的女儿假冒,单于并不真正计较,只要嫁妆丰厚,按期收到礼物便满足。冒顿自是心鄙汉室。高祖死后,冒顿遣使致书寡妇吕后曰:“两主不乐,无以自虞,愿以所有,易其所无!”可谓轻侮之至。吕后大怒,欲发兵击匈奴,樊哙主战,季布斥之曰白登之耻时哙为上将军而无能解围,今欲以十万人,“横行匈奴中”,是当面胡说,“可斩”。吕后遂忍下这口气,遣使告诉冒顿,说自己已是“年老气衰,发齿堕落”的老太婆,请单于不要误听人言。这便是贾谊所称的“可为流涕”之事。汉室之所以如此忍辱负重,主要原因在于匈奴边界太辽阔,控弦之士三十万,飘忽不定,来如兽聚,去如鸟散,汉室无法控制战争,主动权全部被掌握在匈奴手中。汉初国力疲弱,也是原因。

汉武帝八年(前133),窦太后死后两年,武帝认为汉对匈奴和亲以求苟安,但匈奴仍侵扰不已,询群臣“今欲举兵攻之,如何”?王恢等人赞成,诱单于去马邑城卖马,暗伏兵三十万于其旁。单于入塞,见牛羊遍野而无牧人,心有所疑。雁门一位小吏告诉单于有伏兵事,单于乃引兵还。匈奴兵不过十万,三十万汉兵不敢追击,故统帅王恢下狱死。“马邑之谋”后,汉与匈奴决裂,维持了六十多年,一共“和亲”七次的“和平”自然终止。

四年后(前129),匈奴入侵,卫青、李广等人率兵出击,仅得小胜(斩七百匈奴兵)。此后十年间汉朝与匈奴在塞外进行大小战役十次,共斩虏十余万人。匈奴将领土分为三部分,单于在中央设“王庭”,下辖东、西两部,东部由左贤王,西部由右贤王分别治理,左贤王常由太子担任。前121年,昆邪王惨败于霍去病,单于大怒,欲杀昆邪王,昆邪王遂率四万余人降汉,汉朝声威大振。两年后(前119),卫青、霍去病各将骑兵五万,步兵“数十万人”踵后,跨越大沙漠。卫青与单于大战,斩虏近两万人。霍去病一路亦大胜,斩首七万余,匈奴三十万控弦之士已所余无几。八十余年来的威胁完全被解除,武帝确实一雪汉高祖“白登之耻”。单于逃到漠北,从此“漠南无王庭”,是为武帝二十二年(前119),距马邑之谋十五年。武帝耗费十五年的时间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他知人善任,信赏必罚,是取得胜利的原因之一。当然最重要的是汉休养生息,国力充沛之故。就对匈奴作战最重要的马而言,汉初天子座车不能找到四匹同色的马,将相或乘牛车。六七十年后,养马已很普遍,武帝马厩中有马四十万匹。武帝二十二年大破匈奴之役,出动马二十余万匹,声势浩大,非当年文帝所能想象。

武帝为对付匈奴,从匈奴降人中得知匈奴西边的月氏国是匈奴的仇人,于是征求人去联络月氏,此即有名的张骞通西域的源起。

冒顿单于征服西域各国,置僮仆都尉统之,向各国征收赋税,并以月氏王头为饮器。武帝推想月氏必仇匈奴,故欲联之。张骞以郎应募(前138),经过匈奴境时被俘。单于询知其使命,笑说:“月氏在吾北,汉何以得往使?吾欲使越,汉肯听我乎?”于是张骞被留下,赐妻,且生子。十余年后张骞逃到大宛,仍保存着武帝颁赐给他的使节,大宛王知汉富饶,欲通不得,见骞大喜,遣赴月氏(已改名为大月氏)。大月氏已征服大夏,生活舒适,不作复仇打算。骞留年余,不得要领,乃图归汉,途中又为匈奴所获。年余后,单于死,匈奴内乱,张骞乘乱逃归,出国时同行百余人,在外十三年,归时仅余两人(按《汉书·张骞传》如此记载,计算年数略有不符)。张骞向武帝报告西域形势很详,都记载在《汉书·西域传》中。

张骞第二次出使西域(前119),情况与第一次迥异,因河西走廊之匈奴已降汉,所以一路通行无阻。“将三百人,马各二匹,牛羊以万数,赍金币帛直数千巨万,多持节副使,道可,便遣之旁国”,其主要目标是厚赂乌孙,欲断匈奴右臂。目的虽未达到,但乌孙派了数十人赴长安“报谢”。西域人首次到中国,窥见汉之广大。从此西域使节络绎不绝于途,中国与西域交往频繁,为中西交通史创下新纪元。年余后张骞死,因他曾被封为博望侯,以后凡是派到西域的使节均称为博望侯。此后武帝曾数次用兵西域,虏楼兰王,破姑师国,以其地封汉将为浞野侯与浩侯,并进兵深入西域之大宛,杀其王。汉的势力直达西域各国。

自窦太后死后,武帝即向东南用兵,先后征服今福建、两广、越南北部、云贵等地的独立王国及西南夷区,同时进兵东胡(今东北各省)而领有朝鲜。

秦灭六国后,燕、赵、齐三国之人避乱而至朝鲜者数万人,燕人卫满亦亡命者之一,他聚众千余人,击破朝鲜王准而自称王。汉初视满为外藩,以事羁縻。卫满之孙右渠为王时,引诱汉亡逃之徒颇多,也不入贡。武帝三十二年(前109),右渠杀汉辽东东部都尉何谯。武帝乃向朝鲜用兵,次年灭朝鲜,杀右渠,置四郡以治之。

武帝晚年(前90)与匈奴战争曾遭受一次大挫败,名将李广利率七万骑兵与匈奴战,大败降敌,亦为单于所杀。时武帝已六十七岁,四十余年南征北讨,耗竭国力过甚,同年又有骨肉之变,皇太子最终惨死。面对李广利之败,这位饱经风霜的老人觉得“军士死略离散,悲痛常在朕心。……当今务在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此后武帝只求有国防,不再事征讨,不再“扰劳天下”。匈奴虽然打了一次胜仗,但受乌孙国自西面的威胁,国内又遭天灾,人畜损失很大,后来又有内乱,最终选择臣服于汉,此时距武帝之死已三十余年。

综观汉武帝一生事业,对中国而言可谓极为深远。他是一位非常突出的领袖,总括而言有五点:

一、大破匈奴,使岌岌可危的中华世界不受威胁或甚至不被消灭而获得安全发展,与罗马帝国为蛮族覆亡,从此欧洲沦入黑暗时期不同。匈奴不是脆弱易制的敌人,单于也知重用汉降人,深知彼此的优点与弱点,也很善于利用。数百年后(5世纪)他们横扫欧洲,被视为“上帝之鞭”,由此我们便知匈奴并非易与之辈,更陪衬出武帝的伟大。

二、他征服东南沿海及西南内陆地方,将这些地方纳入中华世界之内,加速这些地方的文化进步,也奠定了今后中国疆土的基础。后世之人心目中的中国,为武帝所首创。

三、他通西域的功绩,更非一言两语所能尽。许多西域特产甚至乐器传入中国,中国的特产如丝绸也传到欧洲,是世界文化史上的一件大事。

四、他在朝鲜置郡县,使中国文物制度大量传入该地,虽然王莽时朝鲜脱离中国的直接统治,但朝鲜文化仍然与中国文化有极密切的关系。

五、他在经济政策上的创兴。

武帝为了筹集战争军费及革除时弊,他在经济政策上有许多创兴。首先是统一天下杂乱无章的货币。前文已经提到,文景之时朝廷任人铸造钱币,于是质量各异的货币通行各地,民众计算不便犹在其次,任由巨贾豪强剥削,确是苦不堪言。武帝将铸钱之权全部收归中央,将在市场上流通的参差不齐的钱币全数收回重铸,划一质量,每钱重五铢,人称“五铢钱”。这个彻底的改革,使国库收入增加,大众也受惠。另外是将各地豪强借以鱼肉民众和牟利自肥的盐、铁、酒三项收归国营。朝廷在有关地区设置“盐官”,将制盐工具租与盐商,征取税金,严禁民间私制盐具。“铁官”主持采冶及铁器的制造和售卖;“榷酤”是酿酒及售酒。从此盐业、铁业、酒业不再受商贾操纵。朝廷从盐业、铁业、酒业中获得的收入,主要用于对外战争。还有“平准”“均输”法。朝廷在京师设官买卖天下货物,贱则买,贵则卖,调剂生产及物价,称为平准;按照朝廷规定,各地上贡到京师的贡品,不必运到京师,而运到价高的地区出售,称为均输。武帝的经济政策,从某种程度上说,是富国裕民的善政。

秦始皇是中华世界的缔造者,汉武帝是中华世界的守护者,他们二人对中华民族历史的贡献照辉古今。但后世若干史家纯从与民休息的黄老之术的观点出发,以儒家“亲亲而仁民”为准绳,严责两人劳民过甚,“穷兵黩武”,甚至将“秦皇汉武”视为虐民以逞的代表。他们忘记了如果没有秦皇汉武,他们如何能够安坐在家里,讲仁义,说孔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