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括与王安石及“熙宁变法”
沈括是北宋时期一位杰出的科学家,其一生的科学研究和他的《梦溪笔谈》等多部著作记载的内容非常广泛,涵盖了天文、气象、历法、数学、地质、地理、物理、生物、化学、医药、文学、史学、音乐、艺术、民俗、建筑、工程、水利、农艺、考古、军事、哲学等二十多个领域,曾被英国剑桥大学的李约瑟教授称为“中国科学史上的坐标”(《中国科学技术史》),日本著名数学家三上义夫在他所著的《中国算学之特色》中对沈括评价道:“如果在别国中去找能够和沈括相比的数学家,那么德国的来本和法国的卡罗,在某点上或可和沈括比较,仅若一面远胜沈括,同时又多才多艺,那就谈不到了。仅有希腊的阿契泰斯,他的学识经验最能和沈括相比。总之,沈括这样的人物,在全世界数学史上找不到,唯有中国出了这一个人。”由此可见,沈括在世界科学史上的地位之重要。
沈括一生致力于科学事业,并且还是一个政治家、军事家和改革家,站在当时的时代前沿,这与他长期生活在社会的基层,以及北宋开明的治国理念和社会经济的迅猛发展有一定的关系。
沈括,别字存中,祖居杭州钱塘,祖上自五代十国以来,几乎没有人为官,也没有很多的田产,所以一直比较清贫。沈括在他的《长兴集》中说:“伏念臣出自寒门,苟循世绪,虺白首,无一亩以退耕;黾勉清时,希斗食以自禄。”(《谢谪授秀州团练副使表》)自从其曾祖父任大理寺丞,沈家开始走上了仕途,其父亲沈周,官至太常寺少卿,分司南京。沈周在考取进士后,知润(今江苏镇江)、泉(福建泉州),后任开封判官,不久转任江南东路按察使,由于年老体弱,皇祐三年(1051)回到家乡杭州,同年去世。1052年10月,沈括葬父于钱塘龙居里。由于沈周主要任各地的地方官,且为官清廉,亲民勤事,沈括常年随同父亲,对社会下层生活多有接触,比较了解百姓的苦衷,这为他今后重视水利、气象等研究以及日后积极支持王安石变法奠定了思想基础。
沈周的墓志铭是由王安石撰写的,当时年轻的王安石虽官职不高,但已以诗文名世。不知是沈周还是沈括与王安石相识,至少在此时,沈括已与王安石开始了交往。王安石,字介甫,号半山,江西抚州临川人,生于1021年,庆历二年(1042)进士及第,历任扬州签判、鄞县知县、舒州通判等职,熙宁二年(1069)任参知政事,次年拜相,主持变法,元祐元年(1086)病逝于钟山(今南京)。祖父王用之,曾任卫尉寺丞。父亲王益,字损之,曾为临江军判官,一生在南北各地做了几任县官。沈括与王安石两家家境相同,父辈都是长期在各地任地方官,且生活条件也不宽裕;两人的人生经历都是进士及第,并从基层开始做起,由于政绩突出而升迁至京城;他们由于长期生活在底层,对社会矛盾和百姓生活十分了解,因此同有改革变法的思想。所以沈括与王安石相识、相交、政见相同和积极变法也就在情理之中。
王安石比沈括大10岁,并于庆历二年21岁时考取进士。沈括因父亲离世而守丧终制后承袭父荫为吏,从24岁开始到33岁的十年间,至和元年任海州沭阳县(今江苏沭阳)主簿,至和二年代理东海县(今江苏东海)县令,嘉祐六年任宣州宁国县(今安徽宁国)县令,嘉祐七年任陈州宛丘县(今河南淮阳)县令,嘉祐八年才考取进士。所以沈括在《除翰林学士谢宣召表》中说这段时间是:“一纪从师,讫无一业之仅就;十年试吏,邻于三黜而偶全。”其生活之艰苦,事业之艰难,在沈括的人生中没齿难忘。直到嘉祐八年进士及第后,沈括的人生才开始了转折。在考取进士后,出任扬州司理参军,得到上司转运使张蒭的赏识,治平三年(1066)经张蒭推荐调京昭文馆编校书籍,并在提举司天监的这段时间里,他的几个重要的天文学说在此时建立。
王安石变法吸取了范仲淹“庆历新政”变法失败的教训,避开了政治上容易触及保守派利益的吏治问题,转而以国家财政为重点,以解决北宋因战争和社会矛盾引发的经济窘迫为主要方向,通过经济改革的成功来引发政治上的革新。虽然王安石不乏聪明之处,但仍然逃脱不了失败的命运。因为社会的一切变迁和转型,必定通过文化的作用在意识上制造动力,才能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春秋时诸子百家的兴起为社会变革创造了推力,欧洲的文艺复兴为君主立宪和工业革命提供了思想准备。否则必然引发一场悲剧式或破坏性的结局,所以有人说王安石的变法加速了宋王朝的灭亡。中国文化传统源于其独特的自然地理、风土人情和生活习性,故较其他文化更加具有其特殊性。由于中华文化的属性所在,它自始至终应具有神圣性、庄严性、崇高性和本土性,所以从一开始就具有高度的精神性、哲学性和伦理性,并且以文化性的方式对自然物象给予了哲学性的表达,即对与生活(精神和世俗)相关联的物质和用品赋予了生命和情感,并给予意象性的拓展空间,从而使物质成为人类心灵表达的一种形式。以生命为永恒的主题,并在不同的形式转换中以物质为载体呈现出对世人的关照,从而构成生生不息、往复循环和聚合嬗变的哲学观。在中华文化的作用下所生发的每一次社会的变革都是缓慢的、持续的、以潜移默化的方式进行。那种爆发式的以革命的激进方式展开的变革,往往同时伴有巨大的破坏性,就像欧洲的法国大革命,我国近代的辛亥革命、五四运动等,其结果是在推动历史发展的同时,也造成了社会的进一步分裂与战乱。基于此,王安石的变法注定了它的短命。
王安石的“熙宁变法”,自熙宁二年(1069)王安石参知政事开始,至熙宁九年(1076)王安石罢判江宁府为止,历时七年。在变法前,沈括在京为官,即与王安石多有往来,在交往中必定谈及变革之事,且相谈契合。沈括任馆阁校勘时,曾奉旨考定郊礼沿革,革除典礼中诸多浪费之处,并编成《南郊式》。《宋会要辑稿·礼》说熙宁元年(1068)合祭天地,神宗“悉罢游观,遂减彻门阙亭苑,省草木禽兽千七百余事”,当是沈括建议所致。为了配合对农田水利变革,曾提出历法不能单靠推算,还须用实测来参验的天文学思想。王安石变法开始时,沈括丧母回杭州守制。熙宁三年(1070)沈括回京复职,在王安石的建议下,第二年迁任太子中充检正中书刑房公事。其职品秩虽然不高,权柄却很重,对新法的推动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据记载蔡确曾告曰:“朝廷新政规画,巨细括莫不预。其于役法,讲之固熟。”(《续资治通鉴长编》)变法期间,沈括还在熙宁六年(1073)奉命前往两浙相度农田水利、差役兼察访。这次江南之行,主要是因为水利专家郏亶在苏州兴修水利,受到吕惠卿和当地豪族的反对而半途终止,所以王安石向神宗建议:“括是本土人,熟悉当地的利害;性情也谨密,应当不敢轻率从事。”(见张家驹著《沈括》)而正是这次江南行,沈括开始与王安石之间发生龃龉。这主要是因为王安石变法中大量起用新人,而新人中不乏宵小之辈,吕惠卿就是其中一个。于是乎,伴随着变法的开始,利用变法摄取利益者有之,因变法而结成政治集团者有之,因急功心切而独断专行者有之。正如司马光有言:“夫聪察强毅之谓才,正直中和之谓德。才者,德之资也;德者,才之帅也……是故才德全尽,谓之圣人;才德兼亡,谓之愚人;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所以因变法而废弃法度与用人的道德标准,则变法必将背道而驰,并进一步加剧士人官僚政治群体的割裂。沈括与吕惠卿的矛盾,进而上升为沈括与王安石的矛盾。当时的御史蔡承禧在弹劾吕惠卿的奏章中说:“顷者沈括自两浙察访回,其所措置少异其说,则惠卿沮难诬毁,力欲黜除。赖陛下之圣明辨直。而今括又为两浙察访,恐发其在两浙奸贿之状,遂严为饮食之会,曲加煦煦,以络其欢心。括所嗤笑,世人莫不知之。”然而由于王安石过于亲信吕惠卿,反而加罪于沈括,并对神宗说沈括内怀奸利之心,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暗中破坏新法。但终其一生,沈括从未对王安石有半分成见,并对王之学说及变法之事时有赞词。所以沈括是“熙宁变法”的积极支持者、贡献者和牺牲者,因此其在元丰五年被贬为均州(今湖北随州)团练副使后,遂萌生退意。元丰八年哲宗即位,颁布即位赦令,沈括终于遇赦东移,以“不得签书公事”改授秀州(浙江嘉兴)团练副使,专心编绘《守令图》。《守令图》编绘成功,哲宗予以嘉奖,并允其自由居住,便从秀州迁往润州(今江苏镇江),五十八岁的沈括购置地一处,建有一园,取名“梦溪”,并在这里完成了他的一部传世杰作《梦溪笔谈》。他在《自序》中说:“予退处林下,深居绝过从,思平日与客言者,时纪一事于笔,则若有所晤言,萧然移日。所与谈者,唯笔砚而已,谓之《笔谈》。”
沈括对家乡情有独钟,虽一生在外漂泊,亦十分眷恋家乡。绍圣二年(1095),因老病交加,在润州黯然离世,享年六十五岁。据《宋史》记载,北宋绍圣二年括病逝后,归葬钱塘。万历《钱塘县志》记载,沈括墓位于安溪太平山南麓,墓已湮。1963年将其墓列为杭州市文保单位,1986年列为余杭县文保单位,2009年列为杭州市文保单位。1983年余杭县开展文物普查,在太平山下安康医院发现宋代墓一座,经文物考古人员根据出土钱币、翁仲制式、墓葬遗物等物品,确定为沈括时代的宋墓。遗憾的是未发现墓碑及墓表等能证明是沈括墓的相关文字证据,故证明该墓为沈括墓还缺少充足的证据。因此,要证明该墓是沈括墓,还需更进一步的鉴定和新的发现。但有几个问题仍然值得探讨:一是为什么哲宗允许沈括自由居住后,沈括选择了润州而不是杭州,但去世后为何又归葬余杭?二是其父沈周的墓在钱塘龙居里,该地点在何处?如果不在太平山附近,沈括为什么不归葬祖地?三是杭州应该还有家人或者房地产,因为沈括为其父母两次守制,应该受到家人的关照或者有祖居可住。综上所述,留待进一步研究。
写于三江濯石斋
2016年8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