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将成为下一个“恐龙”

与神华集团重组以前的中国国电集团公司的总经济师张树民语出惊人：中国的火力发电厂在未来三、五年内要大批破产。张树民提出这个令许多人惊愕的观点，主要基于新能源的飞速发展与环保的要求。张树民认为，在三、五年内，火力发电厂会像现在的钢铁、煤炭企业一样困难，并且有可能要大批破产。他特别警告那些容量较小、环保不达标的火力发电厂，认为它们最终将无法继续运行下去，而由于历史原因，规模越小的火电厂人员越多。在张树民看来，未来，60万千瓦以上的火电厂尚有生存空间。而中国超过10亿千瓦的燃煤电厂，每年要燃烧20多亿吨煤，由此产生的大量废渣、废气排放以及一系列环境污染和破坏问题，比如雾霾和酸雨，势必引起越来越多的人重视。因此，张树民得出一个结论，新能源替代传统能源是必由之路，同样，传统能源必然要走向没落。

持传统能源必然走向没落观点的还有埃森哲全球副总裁丁民丞。丁民丞以欧洲六大老牌电力公司在新能源冲击下一个个走向破产为例，来说明传统能源生存之艰难。在国外，有人为那些传统能源企业取了一个绰号叫“恐龙”，寓意不言自明。在丁民丞看来，中国的传统能源企业数量庞大，谁将成为下一个“恐龙”，值得引起警觉。

事实上，火电机组关停的脚步从没停止。就在2017年，中国国家能源局下达《2017年煤电行业淘汰落后产能目标任务（第一批）的通知》，提出要按照《关于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 防范化解煤电产能过剩风险的意见》等相关文件要求，结合各省区市报送计划，明确2017年第一批落后产能淘汰计划，共计472.1万千瓦100台机组。其中，北京、天津、山西、安徽等地关停机组容量较大。按照2017年年初制定的目标，煤电行业要淘汰、停建、缓建煤电5000万千瓦以上，凡符合下列四方面条件的煤电机组将率先叫停。一是不具备供热改造条件，且单机容量5万千瓦以下纯凝机组、大电网单机10万千瓦以下纯凝机组、大电网单机20万千瓦以下寿命期满纯凝机组；二是改造后供电煤耗仍不达标机组（含自备机组）；三是排放不符合要求且不实施环保改造机组（单机30万千瓦以下运行满20年纯凝机组或满25年抽凝热电机组）；四是寿命期满的单机30万千瓦纯凝机组。

当然，将雾霾与酸雨的罪名悉数安在火电厂头上是不公平的。实际上，钢铁、热力锅炉、有色金属、氧化铝、化工、餐饮等行业也都在向大气大量排出水分，这些水分与排放的烟气一起，更容易形成雾霾。从技术手段上来说，火电厂采取增加脱硝、脱硫以及未来可能要求的脱碳等环保措施，势必会增加能源的消耗量。而且，大规模发展火电的步伐势必放缓，那么，有没有一种更好的能源生产和输送方式，来遏制雾霾的蔓延呢？答案是肯定的。

这要从中国的能源资源与能源需求呈逆向分布说起。由于地区经济发展的不平衡，中东部用电负荷中心地区缺乏一次能源，相反，西部和北部地区却蕴藏着丰富的清洁能源，比如水电、风电和太阳能。为满足负荷中心的用电需求，在相当长一个时期内，中东部地区建设了大量火电厂，其建设密度令人吃惊，光是沿长江岸线，平均30千米就建有一座电厂，从南京到镇江，更是平均10千米就建起一座电厂。这些火电厂，每年仅铁路运煤就超过20亿吨。在东部沿海黄金海岸线上，几乎已没有可供规划建设的优质港口，那些天然深水良港有相当一部分被火电厂的专用码头占用。京津冀鲁、长三角地区单位面积的大气污染排放超过全国平均水平5倍。而且，由于中东部地区过度依赖远距离输煤，不仅消耗高品质能源来输送低品质能源，还在运、储环节中造成多重大气污染。通常情况下，运煤铁路两侧120米内的空气污染超过国家大气质量二级标准8倍，储煤场1千米内空气污染超过国家二级标准2.6倍。没有远距离输送的通道，西部和北部地区清洁能源在大规模开发后，本地又难以消纳的情况下，只能出现严重的弃风弃光弃水。

事实上，无论是张树民，还是丁民丞，他们对于传统能源企业的悲观预言，并非危言耸听。2017年6月，英国《金融时报》发表题为《煤炭已死，太阳能永存》的文章，而在2015年，英国政府就宣称，要在2025年之前关闭所有煤电厂。英国政府官员在宣布新的能源战略时，把煤炭称为“最脏的化石燃料”。如果把时间稍稍拉近一些，就在2017年4月份，特斯拉CEO马斯克同样在推特上放狠话叫板特朗普：“煤炭行业基本上已经死定了。”

其实，业内人士都心知肚明，“煤炭已死”的论调，不是2017年才冒出来的，早在2014年，《财经》杂志旗下公众账号“财经十一人”就曾刊发文章《中国煤炭已死》。文中写到：“去年（2013年）的雾霾，让煤炭成为千夫所指。一场行政主导的能源结构转型，正隆隆启动。”而这个停留在媒体笔下的能源结构转型，其实一直没有停止，只不过到了2017年的夏天，似乎达到了临界点。一个明显的标志是，国家发展改革委、国家能源局等16部委联合公布了各省区市煤电调控规模、煤电机组停建及缓建名单。停建和缓建的火电项目涉及30个省区市，涉及项目则多达94个。“十三五”期间，全国将停建和缓建煤电产能1.5亿千瓦，而到2020年，全国煤电装机规模将控制在11亿千瓦以内。

从2012年以来的电源结构调整来看，实现上述目标并非遥不可及。因为自2012年以来，中国火电装机增速下滑已经十分明显，2012年火电装机增速为7.8%，而2016年却仅为5.0%。与之相对应，在中国电源结构中，火电比重的下降也颇为明显，已经从2012年的71.5%下降到2016年年底的64.1%，下滑7.4个百分点。可以乐观地预计，未来，中国火电行业的调整速度会进一步加快，大容量高参数高效火电机组比重将稳步提升，火电行业内部结构将逐步优化。以2016年数据为例，截至2016年年底，中国100万千瓦级火电机组达到96台，60万千瓦以上机组容量比重已经达到43.4%，高于2015年同期0.5个百分点。毫无疑问，未来中国60万千瓦以上机组容量比重还有进一步提升空间。

杭州半山发电厂曾经是一座规模不小的燃煤发电厂，但现在已经全部改为天然气发电

而这次史上最严的煤电调控，与清洁能源的快速发展休戚相关。彭博新能源财经预测，随着光伏技术的快速发展，太阳能发电成本不断加速下降，这将进一步加快煤电的“死亡”。在德国、澳大利亚、美国、西班牙和意大利，太阳能的价格至少已经与煤电价格持平。而到2021年，中国、印度、墨西哥、英国和巴西的太阳能价格将同样低于煤电。因此，彭博分析师表示，“未来光伏、风电的成本会更低，新建电厂会被取消，一半以上为清洁能源，其中39%的能源生产来自风电、光伏等清洁能源；2020年能源价格将达到平均值，火电的平均利用小时将下降，可再生能源平均利用小时会增长”。

彭博新能源财经在《2017新能源展望》发布会上预计，新增可再生能源的投资总额将在2040年前达到7.4万亿美元，占全球新增发电投资总额10.2万亿美元中的72%。其中，太阳能投资占2.8万亿美元，装机容量将跃增14倍；风电投资占3.3万亿美元，装机容量将增加4倍。到2040年，风电和太阳能将占全球装机总容量的48%及发电量的34%，分别较目前的12%和5%有巨大提升。

有鉴于此，英国《金融时报》发表《煤炭已死，太阳能永存》一文的前因后果，似乎也就明了了。而谁将成为下一个“恐龙”，当然也就没有什么悬念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