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三峡的试验田
刘澜波与傅作义在抗击日本侵略军方面有相似的背景。傅作义指挥的长城战役、红格尔图战斗及绥远抗战作为中国抗战的重要组成部分被写进了历史,而他在太原保卫战中“只要一息尚存,誓与日寇血战到底,为国捐躯,义无反顾”的大义凛然、视死如归更是惊天动地。刘澜波后来与傅作义同处一城。尽管他没有像傅作义那样与日军在正面战场上兵戎相见,却领导了驻北平的“东北抗日救亡总会”。东北抗日救亡总会被史学家认为是当时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规模最大、开展活动最为活跃的一个群众组织。刘澜波也因此成为共产党在东北统战工作中的主要领导人之一。新中国成立后,傅作义与刘澜波先后被委以水利部部长与电力部部长的重任,刘澜波晚年则以开明在党内著称而受到邓小平的赞扬。
在我重访千岛湖、登上蜜山岛时,意外地发现,这里居然有一座刘澜波的衣冠冢。说实话,对于这个发现,我稍稍有些吃惊,也有一些自责,因为在许多年以前,我在写作有关这座电站的建设历史时查阅过大量原始资料,但恰恰忽略了蜜山岛上的这个重要细节。刘澜波作为水电前辈,理应在中国水电史上留下很浓厚的一笔。他对新安江水电站的建设,倾注了大量心血,他对这座电站的热爱,无以复加,以至于在他去世后,连骨灰也撒在了这个美丽的湖泊中。他以这种方式让自己与电站生死相随。
我想,刘澜波之所以要让后人将他的衣冠冢安放在千岛湖,自然与他的身份及他对新安江水电站的感情有关。在新中国早期水电建设史上,恐怕很少会有一座水电站引起那么多大人物的关注。这其中,也包括党和国家的最高领导人。我在电站大坝所在地浙江建德的一则官方微信公众号上,见到一段毛泽东与时任浙江省委副书记江华的对话资料,可以佐证我的观点。
1954年3月,正在浙江视察的毛泽东问中共浙江省委副书记江华:“为了解决浙江工业发展动力问题,听说你们在做新安江的文章?”江华回答道:“新安江电站建设起来,浙江的电力就没有问题了。”毛泽东说:“你这想法好,新安江要建大型水力发电站,但你们不能仅想浙江,还要为上海、江苏、安徽做贡献。如果新安江电站装机容量有个几十万千瓦,每年发几十亿度电,那将是对杭州、上海、南京等地工业的一个大推进。”在毛泽东与江华对话1年零2个月后,中央华东局批准建设新安江水电站。电站建成后的事实证明,当年毛泽东的判断是准确的。目前全球最大的区域电网华东电网,最初就是从新安江水电站建成后开始成形的。1960年春天,电站第一台和第二台机组投产的同时,一条对于华东电网来说非常重要的输电线路,220千伏的新安江经杭州至上海的高压输电线路也架通了。自此,上海璀璨的万家灯火里,也有了来自新安江水电站的清洁电能。
同样在千岛湖蜜山岛,在山腰建有一座石亭,名叫吟诗亭,据称郭沫若就是在这里写下了那首著名的吟咏千岛湖的诗篇。对于这个说法,我无从考证,因为在另外一座被称作好运岛的小岛上,立有一碑,上面镌刻的正是郭的诗篇。讨论郭在哪座小岛上写下的诗篇显然不重要,我更感兴趣的是诗篇本身。几乎所有引用者在引用郭的这首诗歌时,通常只引用这么四句:西子三千个,群山已失高。峰峦成岛屿,平地卷波涛。事实上,全诗还应该加上后面四句:电量夺天日,降危绝旱涝。更生凭自力,排灌利农郊。引用者可能觉得后四句的艺术性不如前四句,也与千岛湖风光相去甚远,所以,就来了个断章取义。实际上,正是郭诗的后四句点出了当年政府决定建设新安江水电站的初衷。发电的确是建电站的主要原因,虽然新安江水电站的发电装机容量不到85.5万千瓦,不足眼下动辄100万千瓦单机的一台机组。但当年新安江水电站建成后的作用绝不可小看,它不光是中国第一座自行设计、自制设备、自己施工建造的大型水力发电站,而且被人们誉为“长江三峡的试验田”,为后续建设大型水电站输送了大量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