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總論
一、選題緣由
職官詞是指記録職官制度内容的詞語,它包括官稱(正稱和别稱)以及使用於官制領域具有特定含義的專門術語。
我國職官制度綿延幾千年,記録職官制度的文獻汗牛充棟,職官詞在漢語詞彙中佔有相當大的分量,而對於這部分詞語進行專門系統研究的,至今却寥寥無幾。究其原因主要在於職官制度的繁複錯雜。就官稱而言,辨識就相當困難,吕思勉先生曾説:“官制一門,在制度中最爲錯雜,此由歷代設官時有變遷,即其制不變者,其職亦或潛行改易。最初因事設官,即因事立名,不難循名而知其職。變遷既甚,則或有其名而無其實,或無其實而有其名,於是循其名不能知其職之所在。而駢枝之官錯出,與固有之官之分職,又多出於事之偶然,而無理之可求,則知之彌艱矣。”他道出了官稱辨識之難在於“名不副實”。“名”指語言形式,“實”指官制内容,這也就是説,要辨識古代官名起碼需要具備語言和制度兩方面的學養。
而那些使用於官場的吏牘、官紳用語,更是歷來困擾學人的難題。這一點四庫館臣在《朝野類要》的“提要”中就已指出:“宋至今五六百年,其一時吏牘之文與縉紳沿習之語,多與今殊。如朝儀有‘把見’,科舉有‘混試’之類,驟讀其文,殆不可曉。”著名歷史學家鄭天挺先生在《探微集》之《清史語解》篇中,這樣寫道:“讀史之難,難於熟知史乘用語之當時涵義,其雜有異文殊俗者爲尤甚。清社之覆,去今僅三十年,然讀《史稿·禮志》‘壇子祭天’、‘坤寧宫祀神’所述,已不識所謂。吾儕生長清季,頗聞其典章往事,且復如此,他莫論矣。”這也難怪會出現教授不識官銜鬧笑話的現象。姜亮夫先生就官制重要性問題舉例説:“我曾聽過一位教授對學生講‘使持節’爲‘呈遞國書’,‘開府儀同三司’讀成‘開府儀’‘同三司’,有學生問一位權威《瀧崗汘表》歐陽公掛的頭銜,致使這位教授宗師不能不説‘我不懂’,於是他的對答,成了大笑話。這現象是不少的。”其實這位教授還是比較誠實、明智的,没有不懂裝懂,而有的學者却將歐陽公官銜誤點,更是貽誤後學。龔延明在《官制研究的文獻學意義》一文中,就針對《古文觀止譯注》中歐公官銜標點與釋讀存在的問題,給予了一一的糾正,指出標點者“但求四平八穩,乾脆都用逗點隔開,看似找不出破綻,實際上抹殺了北宋前期官制官、職、差遣分離的特點”。
對於語言學者,受職官術語所困的也有,如楊聯陞先生爲饒宗頤、戴密微合著的《敦煌曲》所寫書評中就指出:“饒先生對‘制詞歌詩’(張策集名《制詞歌詩》)四字如何解釋,不甚清楚。戴老譯爲‘décrets, textes àchantar, chansons(ko), poèmes(che)',則大有問題。”其實“制詞”是制度史中的職官術語,指翰林學士、中書舍人、知制誥等爲皇帝撰寫的制誥之詞。楊先生是兼通歷史和語言的學者,所以不但指正了制詞的含義,而且還進一步解釋了制詞有内外制之别,即通常所稱的“兩制”。一般以翰林學士所撰爲内制,中書舍人所撰爲外制,合稱内外制。這一術語在唐宋人文集中,是經常出現的。饒先生是著名語言學家,尚且困惑於此,以致翻譯出現失誤,更何況其他?
由此可知,職官詞對於從事古籍整理研究、歷史制度研究以及古漢語研究來説都是最基本的、也是不可或缺的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