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爱丁堡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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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2014年9月,在上城区发展基金会“丰叶奖”的资助下,在学校的大力支持下,我提上行李,前往英国,开始了为期4个月的游学之旅,与我同行的还有紫阳小学的毛慈萍老师。

记得到达爱丁堡的那天,英国首相卡梅伦正在发表全国性的电视演讲。最后时刻,他挥泪表态:“如果一定要离开,那么让我离开,请让英国留下。”关上电视,人们推开窗户,依旧把蓝白分明的苏格兰旗帜插在最醒目的位置;走到花园,他们用白色和蓝色的花朵拼写出“Yes”的单词;他们在自家孩子的脸上贴上支持独立的蓝色贴纸;敞篷汽车开过,车里戴着尖顶帽子的男孩手中挥舞着苏格兰旗帜……原来,如此庄重正式的讲话,却左右不了一个民族对于自己未来的决定;如此感人至深的话语,却打动不了一个普通民众的选择。原来,这就是英国,这就是苏格兰,这就是爱丁堡。

在之后学习、访问、交流、生活的日子里,这些独有的英式气质,不断地扑面而来,有时是排山倒海式的,有时是润物无声式的,不断地刷新着我们对文化、对教育、对生活的感知。

在欧亚交流协会的帮助和安排下,我有幸参与了爱丁堡大学CPD(Continue Profession Development)课程培训。每一次捧着教授提前准备的厚厚的上课材料走进教室,总有期待和紧张在内心拉锯着。期待着新的主题、新的内容、新的视野,但更担心现场的讨论和自我观点的表达。因为,在这里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容忽视的,每个人都有权利表达自己的观点,每个人都是需要被聆听、被尊重的。在这里,任何定义和概念都不是人为地强加,它必须是契合你的内心的。显然,这些对于已经习惯了接受、习惯了倾听、习惯了含蓄表达的我们来说是有些不适应的。然而,这样的不适应,只是刚刚开始。

在爱丁堡大学教师发展中心主任Graham的细心安排下,我们有机会参加了一些苏格兰当地教育研讨会议,SCEN(Scotland China Education Network)年会以及Aberdeen地区教育研讨会等。在这些会议中,我听到最多的词就是network(协作共享)在书中不少地方,我夹杂使用了英文单词(大部分附有中文翻译),主要有两个考虑:一是适当保留和呈现英文语境;二是部分单词(如这里的“network”)本身就是我要讨论的对象,而我主要是通过教学活动的描述逐步将这些单词的含义推到读者面前,这种情况下使用英文单词更方便主题的展开。。不同身份、不同岗位的人,聚集到一起,这样的差异和不同,成为更有价值的共享根基,更多新奇的想法、见闻得到大家的关注和赏识,因而更多的教育资源、教育项目达成共享和协作。每一次黄皮肤黑头发的我们出现在会场,便会成为焦点,简单的自我介绍根本无法满足他们对中国、对杭州以及对中国教育的好奇。于是,往往是问题应接不暇,当然也有质疑,每个人都有提问的权利。我们一边担心着是否会影响会议的进程,一边也在他们的问题和质疑中,逼迫着自己进行思考。

参加这样的研讨会,除了紧张的对答外,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帮助我们联系了几所可以参观交流的学校,当然,这也是network的初衷——资源共享。在英国要想临时参观一所学校或一个机构是非常难的事情,你必须提前预约,还得耐心地等待答复。还记得有一次走进位于皇家一英里大道上的儿童博物馆,当时就被博物馆里的设计打动,特别想把眼前的一切记录下来,于是决定以英语教学的形式为班上的孩子拍一段教学视频。可是在拍摄的过程中我们被尴尬打断。当我把拍摄意图告诉工作人员,他们觉得这个想法很棒并表示支持,但必须预约。之后,他们给了我馆长的E-mail地址,让我写邮件给馆长预约拍摄的时间。本以为拿起手机就可以拍摄的小事,却恰恰忘记了在这里最重要的处事原则,那就是尊重:尊重他人的时间,尊重他人的工作,尊重他人的感受,尊重他人的想法,尊重每一个人的存在,就如同他们给予你的尊重。预约并等待答复,是必须有的尊重。在这次游学过程中,我们共走访了7所学校,其中2所是在出发前就通过爱大提前预约的,2所是通过学校开放日走进的,还有3所是在研讨会上结识校长并进行了约定。为表示感谢,更重要的是表达尊重,我想把这7所曾经带给我难忘时光的学校在这里一一进行罗列,它们是:

George Watson's College, Fettes College, Law Primary School, Dean Park School, Prestonpans Infant School, Tullynessle School, Queen Ann High School.

走进校园,哪怕是走在他乡的校园,与孩子们在一起,总能让我们放松不少。他们会在门口集合的队伍里不断地张望,走近时则兴奋地摇摆双手想要引起我们的注意;他们会盘腿坐在我们面前,一本正经地问我们杭州的孩子搭过最酷最炫的乐高造型是什么;他们会在学跳苏格兰凯利舞时,把我们拉进队伍和他们一起疯狂地旋转;他们会在雨天,飞奔到操场,抱回来一只鸡,然后充满自豪地给我介绍这位特殊的朋友;他们会在我的中文课后,努力地用刚学的中文,拼读出我的名字;他们会在合影留念时趴在我的肩头,搂住我的脖子大声说“cheese”;他们会在我们离开时,偷偷溜出教室,坚持送到学校大门口,离开好远,我还能听到他们的呼喊,还能看到他们的挥手。

然而,就是在这样愉悦放松的氛围中,我们也时刻提醒自己,这根弦,始终不能放松。每到一个教室,看到孩子们可爱的表情,他们正在进行的活动,总想记录下来,然而拿起相机这一刻,你必须谨慎,你得首先问孩子的老师,其次得询问孩子本人的意见,只有在他们都认可的前提下,才可以按下快门。席地而坐的孩子们总有问不完的问题,对于每一个孩子的每一个问题,你都得认真对待,你得注视着他们碧蓝的眼睛,倾听他们各式各样甚至是稀奇古怪的问题,然后如实做出解答,即便是无法应对,你也得诚实坦白:“Sorry, I don't know.”如果你急着回答一个孩子的问题,让另一个等待了,那么回答完毕之后,千万别忘记那个带着问题的宝贝,因为他固执的等待绝不容许你片刻的忽视。我们尝试着在几所学校进行授课交流,在上课之前,除了做好充分的准备外,你还得提前跟授课班级的老师进行沟通。除了课前的准备,还有授课的内容、时间、形式,大致的教学环节等都要一一沟通。老师们之后会告知家长和孩子,让家长和孩子提前了解教学计划的变更,因为他们有权利知道。对孩子们来说,在了解并认可的前提下,走进课堂,认识新的老师,那不是更让人期待,更让人愉悦的学习体验吗?当然,我们也有着一样的期待和欢喜。

作为一名小学英语教师,在日常的教学实践中时常会思考:对于语言教学,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我带着这样的困惑踏上了这片以纯正英语为母语的大不列颠的土地。每天浸润在拿腔拿调的绅士范的英式发音中,一度让我认为努力模仿、反复练习,就能得其要领。然而,古老、沉静、温和、宽厚,处处散发着优雅气质的爱丁堡,轻轻地告诉我这些还不够,远远不够,需要静下心来,细心观察,用心体会:马路上,老远就减速为行人让行的车辆,还配上车里温暖的点头微笑;公交车门气囊设计,方便车身倾斜,只为坐轮椅的老人能自如上下车;商场入口,总有人为你拉着把手,抵着门,当然,也让你心甘情愿地接过这个接力棒;书目齐全、设计考究的图书馆,提供免费借阅、免费上网的服务,任何人都可以把书带走,因为相信你一定带它回来;在王子街花园司各特纪念碑下,傍晚时分都会有当地艺人吹奏苏格兰风笛,在他身旁恋人依偎,行人放慢脚步,除了小费和掌声,他们更愿意给予的是欣赏和共鸣;咖啡馆、歌剧院、小酒吧里,总会碰上妆容精致,穿着入时、蹬着细高跟鞋,满头银发的老太太,她们优雅地坐着,走着,品味着,把自己活成了一道风景,不愿意年老的日子粗糙地划过;周末,古城回荡着教堂的钟声,在哥特式圣洁的教堂里,牧师庄重布道,人们虔诚地祷告,倾诉日子的辛酸也感恩生活中的惊喜……对于来时的困扰,感觉自己渐渐靠近了答案,我相信比教授语言更重要的是去感受语言背后的温度,那些有血有肉、有欢笑、有悲伤的故事,那些让你感动、让你迷恋的人文和情怀。同时,永远保持找寻的兴趣、向往和欢喜,靠近的过程比答案的本身更具有意义。

2014年圣诞过后,在机场与陪伴了4个月的英国友人告别,搭上了回国的班机。我以为那声“再见”,除了跟这个与我有过难忘交集的城市道别,也是给我的美好英国时光画上句点。然而,回到家乡,回到自己的课堂,我发现说“再见”还太早,因为它还在继续,在我的教学中延续,在我的生活中延续,在我的思考中延续。

2015年除夕之夜,打开邮箱,收到爱丁堡大学教授Bob的来信,除了送上羊年的祝福外,他还在信中跟我探讨,羊年到底是什么“羊”,是“ram”“sheep”还是“goat”?这股较真劲,让我回想起爱大课堂上关于“好老师”“好学校”的争论。记得在爱丁堡时,欧亚交流协会会长Edward和Ernesto问起:“杭州什么时候最美?”“春天。”我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想到,伴随着春天的脚步,他们也意外地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夸张地大笑,用力地拥抱。走在杭州午后街头,回想的是夕阳下爱丁堡的温度;杭州的冬季是湿冷的,面对紧张的期末复习更是多了一丝凉意。突然间,便有了“热巧克力”创意,每天为听写满分的孩子泡上一杯热巧克力,看到孩子们手捧热巧克力的兴奋表情,我真的很开心,也很满足,这杯温暖了我爱丁堡日子的热巧克力,在天长的校园里也继续散发着它迷人的香味。又是一年的生日,让我想起了那年的生日,身在他乡却找到了家的感觉。Jessica家里那个和我同一天生日的懂事小帅哥,真想再和你一起切生日蛋糕,每年这个时候我都想起我们一起去讨糖的情景。万圣节没有搞怪、没有笑话、没有糖果怎么可以?相信现在的你肯定有办法把自己的小篮子装得满满的,有了同伴的生日,也把我的快乐装得满满的;圣诞节,我收到了写着Tullynessle地址的包裹,这让我激动得欢呼雀跃,我知道是来自爱丁堡北部那个美丽乡村的礼物。女皇邮戳、金币巧克力、John Lewis的logo、还有他们一直坚持叫我的“Baiqi”,这个小小的邮包有如时空隧道,瞬间把我带到那个一直想念的地方:那时的我乘坐2个小时的火车只身前往温暖的Aberdeen小镇。一出站台,一双温暖的手就把我拥入怀中,回家的路上我们看着路边家家户户亮起的圣诞彩灯,聊着Anne一家即将迎接到来的小宝贝,聊着我的涂涂,聊着我们对生活、对爱情、对婚姻的随想,突然看到满天烟花让我们惊呼不已。那时想到圣诞、想到回家,竟有种说不出的惆怅。而如今,惆怅变成了感恩、想念与牵挂。

把在爱丁堡行走的日子记录下来,更多的是为了留存并分享这段难忘、美好的记忆;为了感谢陪我一起走过,和我一起见证这段温暖时光的亲人、朋友、老师;为了这样的观察、发现、思考、比较、体会,在日后的教学和生活中能够时常出现;也为了提醒自己,带着困惑、质疑的脚步,继续徜徉,继续前行,终会靠近。


(想把这本书,送给那个在机场送别偷偷抹眼泪的男人。那是我出生以来,第一次看到他落泪。)

陆白琦

2017年2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