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离开了,当他再次回来的时候老人还睡着。
“醒醒,老爹。”男孩把手放在老人的一只膝盖上。
老人睁开眼睛,那一瞬间,他好像从非常遥远的地方回来。然后他笑了。
“你拿了什么来?”他问。
“晚饭,”男孩说,“我们吃晚饭吧。”
“我还不太饿。”
“快来吃吧。你不能空着肚子去钓鱼啊。”
“我也不是没这么干过。”老人说着站起来,拿起报纸,折叠好。然后他又开始折毯子。
“你就裹着毯子吧,”男孩说,“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不会空着肚子去钓鱼。”
“那就祝你长寿,你可要照顾好自己哦,”老人说,“我们吃什么?”
“黑豆和米饭,炸香蕉,还有点儿炖菜。”
这些吃的,男孩用双层金属饭盒装着,从露台酒吧带过来。他的口袋里还有两副刀叉和汤匙,都用餐巾纸包得好好的。
“是谁给你这些的?”
“马丁。那老板。”
“我必须去谢他。”
“我已经谢过他,”男孩说,“你不用再去谢他了。”
“我要给他一块大鱼的鱼腩肉,”老人说,“他不是头一回这样帮助我们了吧?”
“可不是嘛。”
“除了鱼腩,我还得送他些别的才好。他对我们真的很关心。”
“他还送了我们两瓶啤酒。”
“我最喜欢罐装啤酒。”
“我知道,可今天是瓶装的哈土伊牌啤酒,我得把瓶子还回去。”
“你想得周到,”老人说,“我们开始吧?”
“我刚才就问过你啦,”男孩轻声对他说,“你还没准备好之前,我可不愿意打开饭盒。”
“现在我准备好啦,”老人说,“我只不过花时间洗了洗手。”
你能在哪儿洗呢?男孩想。村子里有自来水的地方,从这儿沿大路走下去,还隔着两条街那么远呢。我真该给他带些水来,男孩想。还有肥皂和一条干净毛巾。我怎么这么粗心呢?我要想办法再弄件衬衫,还有外套,给他过冬。还得有一双像样的鞋子,再加上一条毯子。
“你弄来的炖菜真好吃。”老人说。
“跟我说说棒球赛吧。”男孩请求道。
“我跟你说过的,在美国联盟的球队中,洋基队是最棒的。”老人高兴地说道。
“可他们今天输了。”男孩提醒他。
“这不算什么。伟大的迪马乔还是伟大的迪马乔!”
“他们队里也还有其他人呢。”
“那自然。不过他可不是其他人。要说起另一个联盟的球队,在布鲁克林和费城两个里面,我会选布鲁克林。当然我也没忘记迪克·西斯勒在老公园球场打出的那些好球。”
“那些好球真是无与伦比。他是我见过的击球最远的人。”
“你还记得那时候他常来露台酒吧吗?我本想带他一起出海钓鱼,可我就是不好意思开口。我让你去问他,可是你也不好意思。”
“我记得。我们真是错过了大好机会。也许他会跟我们去钓鱼的,那样的话,我们一辈子都会记得这件事。”
“我很想带上伟大的迪马乔去钓鱼,”老人说,“他们说他的父亲是个打鱼的,没准他当初也跟我们一样穷,能够理解我们。”
“伟大的西斯勒他爸可从来没穷过,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他爸都在大联盟里打球了。”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一条开往非洲的横帆大船上当水手了,还在傍晚时看见那些海滩上的狮子了。”
“我知道。你跟我讲过。”
“那我们是谈非洲还是谈棒球?”
“还是谈棒球吧,”男孩说,“给我说说伟大的约翰·J·麦格罗吧。”他把J说成西班牙语的Jota。
“老早以前,他有时候也会到露台酒吧来。但是只要一喝酒,他就变得脾气暴躁,说话刻薄,很不好相处。除了棒球,他还把心思用在赛马上。至少他口袋里一直揣着赛马的名单,还经常在打电话时提起那些马的名字。”
“他是个了不起的经理,”男孩说,“我爸认为他是最了不起的。”
“那是因为他来这儿的次数最多,”老人说,“要是多罗彻每年都来,你爸又会认为他是最了不起的经理了。”
“说真的,那到底谁才是最了不起的经理呢?卢克,还是迈克·冈萨雷斯?”
“我觉得他们都差不多。”
“最好的渔夫是你。”
“不,我知道有比我更好的。”
“怎么会!”男孩说,“好渔夫很多,有些也很了不起,可是最好的还是你。”
“谢谢,你真让我开心。但愿不会来一条太厉害的鱼,让我难以招架。要不然它就证明,我们只不过嘴上了得。”
“只要你还像你说的那样强壮,就没有你对付不了的鱼。”
“也可能我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强壮,”老人说,“可我知道不少窍门儿,而且我有决心。”
“这会儿你该上床睡觉了,明天早上你才会精力充沛。我会把这些东西送回露台酒吧去。”
“那就晚安吧。明天早上我去叫醒你。”
“你是我的闹钟。”男孩说。
“岁数是我的闹钟,”老人说,“为什么老年人都醒得早呢?是想拥有更长的一天吗?”
“这我说不好,”男孩说,“我只知道年轻人睡到很晚都起不来。”
“我会记得的,”老人说,“我会准时叫醒你。”
“我不喜欢让船主来叫醒我。那样显得我像个佣人。”
“我懂的。”
“睡个好觉吧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