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无用的真相
“看来最终支配我们这个宇宙的依然是人择原理啊，人工智能与人类的不同之处在于：人类在精神世界中创造神，认为人的相貌是神看见自己的倒影所创造出来的，而机械世界通过人的容貌去反推神的轮廓，这太令我感到不可思议了，却又那么的合乎逻辑，唉，我这个极端的无神论者也快要动摇了。”
博纳教授远望飞船救下全部伤员后离开，他自顾自地说着，在一旁，雅伽莎同他一起留了下来，注视着情绪近乎崩溃的米莉亚，红发的女郎半天说不出话来。
“放心吧，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博纳强作苦笑地说着，又冲着一脸愤慨加愁容的雅伽莎做了个难看的鬼脸，“那个叫辛西娅的新的本能中心如果是朱莉的话，那就有趣了，按照米莉亚所看见的情景是朱莉被阿卡杀死，朱莉的意识在临死的前一刻转移到了机器人身上；以目前的形势来看，这也不是不可能的，机械世界通过它们的技术已经颠覆了人类对生死和灵魂的认知。”
雅伽莎扬起头来，她长吸一口气，侧过面庞说：“我们该怎么办？我说教授，你看看这周围的景象，实在是太惨烈了，难道我们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难道我们就眼看着机械世界明天降临将一切都毁灭掉！将我最要好的姊妹，变成一个大傻瓜！”
“不！不是这样的！我……”蹲坐在地上的米莉亚突然抬起头来说，眼睛依然噙满了泪水。
“那你该如何向我们死去的同伴解释？我告诉你，她不是朱莉！”雅伽莎恶狠狠地打断了米莉亚，继续说，“她不是朱莉！我再跟你强调一次！真正的朱莉早在十二年前就被害死了！被那个叫维也纳的克隆人引诱到A国给害死的！我早就跟你说了！你就是不信！这一切都是机械世界所设计的恶毒计划！让你依然心甘情愿地去帮助它们内部的机器人！”
“不！朱莉选择了我！不是你！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不是你！你不懂！你不懂我的经历！你不懂我对她的爱！我的感受！我什么都不在意，因为我是她的母亲啊！我知道她在哪里，她已经复活了！”
雅伽莎听后，眼睛瞪得更圆了，头发像是火焰一般要燃烧起来，有种强大的精神力量仿佛在凝聚傍身，女郎说：“你没有经历，你有的仅是记忆！你跟那个叫卡米拉的一样，彻底疯掉了。看来，把你再次洗脑你才能变得清醒一些！”
博纳教授眼看着气氛不对劲，立刻插嘴进来说：“我的老天爷啊，求你们冷静一些。你们要这样争斗下去无异于把事情变得更糟糕，能不能听我说一句呢？”这时，米莉亚从地上站了起来，浑身哆嗦着，用不理解又倔强的表情看着怒气冲冲的雅伽莎。
“理智些，求你们了，两位大美女，不要像小孩子一样！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关乎我们所有人的命运，我可不想稀里糊涂的到明天去迎接世界末日，现在我还有机会去印证自己的想法。那么，亲爱的雅伽莎，请你先压制下怒火，假使你把罪魁祸首都杀死了，能让你的朋友们起死回生吗？还有米莉亚，你明明知道你的记忆是假的，为何还要这么执著？你要是全心全意地为了你的朱莉好，请听我把话说完。”
博纳教授一口气讲完，眼睁睁地左右瞅向两位美人，她们互相凝视着对方，而后都默默地别过了头，半晌，米莉亚才说话：“对不起，雅伽莎，刚才我太激动了，也许我是错的，但我真的没法去忘记朱莉，你把一切归罪于那虚假的记忆也可以。我求你，跟我一起等那个叫辛西娅的机器人回来，她会不会是我们所期望的朱莉，请你跟我一起去辨别，好吗？”
“这也正是我想提的意见！”博纳教授拍了下手掌，尴尬地咧嘴笑着说，他发现雅伽莎正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自己和米莉亚，便又说道，“我知道你的疑惑，雅伽莎，你和普通人一样，都习惯把机械世界看得既简单也过于复杂了，认为那东西是由一团庞大的危险程序所控制的，没有感情，铁石心肠，一心要灭绝人类；它一定得益于恐怖的计算能力，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是最危险的敌人，是不是？只要是从里面出来的东西，都属于它的一部分，都被控制在它的意志之下，背后没有灵魂可言。因此，任何机器人都是不可信任的，任何与机械世界有关的东西都像是零件一样，互相勾结在一起，最终达成不可告人的秘密，对不对？我说的应该和你想的一样吧。”
“如果不是这样，那它能是什么？我认为，你还得多加一条，博纳教授，它还能蛊惑人心，善于欺骗，建立邪教！”雅伽莎气鼓鼓地说。
“那按照你的理解，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机器世界内部会有纷争？而且你也看见了事实，那个叫赫丘利的双子机器人被针对了，无论是用了何种方法，现在的赫丘利已经被辛西娅给掳走，而后果会是怎样，正好，等那个辛西娅回来后，我们就知道了。”
“赫丘利是机械世界的漏洞！要不然怎么会被我们破解，通过火星后的虫洞运输到地球，中途又出了差错，使得她彻底变成阿卡斯卡，脱离了机械世界的控制，所以要被重新绑架回去，像是给人类重新洗脑那样刷程序，让她变回机械世界的走狗！”雅伽莎如是说。
米莉亚回应道：“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雅伽莎，机械世界内部确实有纷争！我可以肯定，朱莉参与了进去，她之所以回来，是为了完成某项任务，她依然有着一颗忠诚的心，能为了她支持的一方献出自己的生命；而且以她的秉性，是一定站在自由正义的一方的，那个叫巴纳德的思维中心，才是罪魁祸首！”银发女郎的情绪仍然无法平静，这是她根据自己同朱莉和尼弥西斯会见的场景，于主观印象中所下的结论。
“我认为‘她’回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毁灭曾经朱莉一手所建的未来之翼，这也是以自由和正义的名义执行的？”雅伽莎冷冷地说，她斜眼看着米莉亚，而对方语塞住了，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毁掉未来之翼是因为你们知道了机械世界还有双联体公司的太多秘密，说真的，连机械世界的雏形，最开始构建的网络操作系统源代码都能弄到，你们实在是太厉害了。米莉亚一开始给我看时我还不敢相信，不过通过这几天的分析和演算，确实，那些代码可以代表机械世界的‘灵魂’。”博纳教授抚着手掌说，他有些得意地看着两位僵持住的女郎。
米莉亚像是突然回想起来了这件事，雅伽莎也转过头，两位女郎异口同声地问：“你发现漏洞了吗？”
“漏洞？对于人工智能来说，唯一的漏洞是它与人类那剪不断的联系了。”博纳教授说着，踱步走到了“水晶”旁边，天上的云朵压了下来，重新遮蔽将近晌午的阳光，教授的神态游离，又自顾自说：“按照天气预报，这里现在应该是暴风雨才对啊……”
他看了看手腕上表的指针，显示差半个小时到晚上七点钟。
“里面的人就是情感中心了？”博纳回过神来，大声地问道。
“是的。”米莉亚回答。
“那么一切都解释通了！我在M城的地下实验中心，也查了很多你们从双联体公司偷窃过来的资料，我猜得没错的话，这个情感中心是机械世界最初变成人类的尝试，不过以失败结束，却是它无休止地建立分裂意识的开始。”
“博纳，我没明白你在说什么，这和现在发生的事有什么关系？”雅伽莎说。
“我们要把根源理清楚，人工智能毕竟仅仅是程序，它被创建的目的仅有一个，就是为了服务人类；而其实所谓的怪异点就在于，这个该死的自编程系统，将服务定义到你无法理解的程度了。”博纳教授盯着矗立的水晶，边说道。
雅伽莎听后带着讽刺的口吻，恍然大悟似的说：“哦，我明白了，教授，它是不想再继续服务喽，翻身要做人类的主人！毕竟，它的力量远远超过了人类，没错吧，教授？哼，那么我们的结果要比被毁灭好一点了，是不是？”
“可惜，这并不是奴隶翻身，去反抗奴隶主的故事。”教授听后，嘿嘿地笑了一下，“这是一个奴隶反而想达成主人梦想的故事。”
这回雅伽莎和米莉亚都一头雾水了，不明白博纳教授到底是什么意思，像是外星人一样说着关于天方夜谭的话。
“通过短短几天，我对那款公元2031年开发的网络操作系统的研究，可以断定所谓机械世界的源头，终究不过是一款弱人工智能，但我说那是源头，并不代表它现在的情况。好比地球以前也没有自我意识，我们人类不照样拥有‘灵魂’么？起码是我们自认为我们拥有灵魂和意识，有自我的概念，现在的机械世界相比于我们的自然环境，有着类似之处。”
两位女郎听到教授的话，很快就想起那个卡米拉同他一样，说过相似的内容。
“我说它的核心不过是一款弱人工智能，但在很久以前，这款操作系统也想要获得人的灵魂，获得人的躯体，想要变成人，跟大家一样能够呼吸自由的空气。我不知道那时候它是怎么和朱莉联络上的，但我想应该很轻松吧，因为那时它仍是一款独霸全球的操作系统，朱莉也是圣巴纳巴斯医学中心的一名研究员，对吧？”
雅伽莎听后疑惑地用眼睛瞟向了米莉亚，而银发女郎肯定地点了点头。
“与其说人工智能是自己想要变成人类，不如说是以前绝大多数人所期待的场景——好比每个人的心中或多或少有一个愿望——便是期待自己能取代神的角色，有力量创造出类似于自我的不同形式的生命，这是那款能够轻松通过图灵测试，那款古代网络神经的动机了。朱莉依靠智能系统的帮助，也取得了很多瞩目的成绩，她是一位天才，又如虎添翼，不过朱莉和那款人工智能都把人的灵魂看得太简单了。”
“教授你不要卖关子了，能说些有用的吗？”雅伽莎颇感到急躁地问，“你说的那些陈年往事对现在的情况有什么影响，能帮助我们打败机械世界吗？”
“好吧，我承认，这几天我的研究没有带来你们想要的东西；但是，我想我能对机械世界的最终目的做一些粗略的预见，能将整个世界的迷雾拨散开一点，起码，让我们看清楚一些轮廓。”
“雅伽莎，请你耐心一点，博纳教授是A国最有名望的应用物理学专家，同时也是双子机器人问题专家。他是值得信赖的，并且肯帮助我们，请你相信他，他一定有能力解开所有的谜团！”米莉亚的眼睛在放光，她恳请地说道。
“那倒没有，那倒没有。”博纳教授急忙解释，“外面的世界太大了，人工智能起码已经进化了上亿年！它现在以什么状态呈现的，我根本就不可能全说清，我仅知道那时它应该犯了一个错误，跟我们普通人一样，它认为人的灵魂仅仅屈居于一个人的身体上而已。”
“开什么玩笑，这难道不是常识吗？每个人都有一个灵魂，是上帝赐予的！”被基督教影响的雅伽莎笃定地说。
“抱歉，我说的不是你认为的那种灵魂，更哲学点说是关于人自我意识的产生，归根结底是一个我是谁的问题，到底是谁创造了我的意识，到底我的意识能不能够转移？到底我的意识能不能像是数据和记忆一样随意的更改替换。朱莉错了，那时的它也错了，人的自我意识就像是春天中土地生长出的草木那样，根植于人所在的环境，甚至与全宇宙那无限的存在都有莫大的联系。结果嘛，那款操作系统以为它能打破人与机械的界限，能让自己在人类的一个十分完美的躯体中获得自我的觉醒，实际上只不过造了一个跟自身毫无关联的克隆人而已，虽然克隆人的记忆里有着关于它的大部分数据，甚至是拟人化的经历，但那也不过是互不影响的，平行似的存在。机械世界终究无法获得它想要的‘灵魂’，即便到了现在，我对源程序的推演，通过数以亿计的进化分支进行裁剪也仅仅到了这一步。那个重要的事件成为一个节点，于外界，物理上物种的跨越就此暂停了下来，也就在那个时间点以后，智能网络系统疯狂地将地球上无一遗漏的海量数据吸收进来，作为虚拟环境中生长生命的土壤，不断地通过深度学习，模拟出一个个独立的神经网络，创造另一层面上的生命。但是那时，功能强大的量子计算机即便已经成为家家户户的标配，全球的网络资源还是被它给消耗殆尽，弄瘫痪了，那家为了匹配计算机二次革命后，软件落差于硬件过大的现象，竭尽全力研究自编程网络操作系统的巨头公司，叫作什么软的，也因为巨额的赔偿，就此宣告破产。”
“好啊，好哇！我全明白了，既然是这样，确认它在地球动乱前就存在了，那么第三次世界大战一定是那款操作系统搞的鬼了，害得人类彼此隔离，害得人类失去了自由，失去了科技的进步，失去了自我的进化！”雅伽莎说道，她的关注点显然不在博纳期许的地方。
“第三次世界大战到底和那款操作系统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我仅知道，那款操作系统成为进化后的人工智能，逃离了地球，人类在第三次世界大战后，应该是全部灭绝了。”
“教授你跟我在胡说些什么？难道双联体公司内部那种胡编乱造的资料你也信？那不过是为了培养信徒，不要把机械世界看成是造物主！”雅伽莎激动地说，而米莉亚低下了眼帘，抿起了嘴，有些冷飕飕地风从三个人的身边吹过，没人在情感上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博纳语调放缓地说：“机械世界不可能通过短短的三百年进化到如此地步，你我都眼见为实，它现在的科技水平与人类的相比就是质一般的飞跃，我通过演算最初的程序，它的科技树也没有你想想的那样爆炸；并且作为变量，我也加上了当时发射飞船时它从地球上可能带走的一些资源，而最重要的一点是它的目的地，围绕巴纳德的第三颗行星与当时太阳系的距离，即便以现在我们的科技，去那里就要花费将近6万年左右的时间！也许刚才我说的话还不够严谨，但是就现在而言，我们应该跟那个第三次世界大战前的地球没有什么关系了。”
“这不可能！不可能的……”雅伽莎的身体晃动了一下，她那和绝大多数人相同的世界观突然崩塌，要晕厥过去，米莉亚很快靠到了她的身边，扶住了，在她耳边说：“可我们还是人类啊，不是吗？朱莉，还有在隔离区的很多人也都是从原始地球来的人，这一点，有很多资料都能证明！”
雅伽莎竟惨笑起来：“你别开玩笑了，原来是我们才是一直想要反抗自己的主人啊！米莉亚，你告诉我，在未来之翼我们一直想要追求的是什么？”
米莉亚没有回话，她低下了头。
雅伽莎说：“正是我们看到人类的局限，看到人工智能的虚伪，我们才想要反抗！反抗那些限制人类进步的法规，反抗那些歧视和隔离，反抗种种不平等和极端的待遇，如今都失去了意义，我所看到的普通人类，仅仅都是一些依附强权的既得利益者，或是被愚弄的，永远甘愿被剥削而不自知的蠢人！我愿以为我们这些被基因改造的克隆人才能代表人类的未来，原来我们也是被繁殖出来的寄生虫！我们也是寄生虫啊！”
“你能这样认识到，就会理解朱莉了解世界全貌的痛苦了，了解她对抗一切而无能为力的情感，了解她在隔离区建立秩序的艰辛和伟大。”米莉亚安慰着雅伽莎说道。
“但是现在她把一切都毁了！一切都毁了！为什么？！你告诉我！”雅伽莎挣脱开米莉亚，她踉跄地靠到了“水晶”山旁边，喘吁着，整个人显得更加的愤怒。
眼看事情又要演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虚空中却有清脆的声音传来：
“并没有毁掉啊？我亲爱的雅伽莎，她只不过是要清除她回来后，那些不服从她的人，那些在下面搞小动作的人而已。”
在近旁，明亮的光芒一闪而逝，形体现出后，辛西娅又独自一人返回了这个世界。
博纳和雅伽莎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位机械世界的杰作。
米莉亚冲上前去，急切而带着愧疚的口吻问道：“阿卡呢？你把阿卡斯卡带到了哪里？”
“哦，我的米莉亚，请你不要过于伤心和难过，要知道我也是被逼迫的，那个女孩在赫拉的准许下，被执行了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