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相见
“很抱歉，阿卡斯卡·博内格先生，你被无限期延长休学了，这是校长签署的文件，你必须遵守，因为你的大脑无法连接万维网，在学校有一半多的课程都无法参加。”
一打开门，是教务助理，办公的人形双子机器人，有着金属光泽的秃头，他声音单调，面无表情，却被设计了一张和蔼可亲的娃娃脸。
阿卡紧锁着眉头，接过文件，哼了一声，然后当助理是空气一样，把门“哐”地一下就给关上了。
“坏事总是接二连三地来，中国有句古话，叫什么来着？祸不单行！”
杰西仰着脑袋身陷在沙发里，闭着眼睛说。
阿卡把文件团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篓里。
“正好！我要去B市，去找我的母亲，去确认一下！但我认为这很明显，正是未来之翼利用我母亲的形象黑了我的大脑，在我昏睡的这几天，电视网络上还有未来之翼的消息吗？”
杰西无奈地摇着头，苦着脸说：“没有，这几天的大新闻仅有马修·罗斯福那小子，他出院了，在电视上扬言要指控你，我看你刚醒来，还没敢跟你说。”
“看来中国的那句话挺灵验的。”阿卡听后也作一脸的苦相，不过他脸上嘲讽的意味更明显，转过身目光透过了公寓的弧形窗户，校园外，远方有轨列车飞速地在湖边前行。
“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去B市。”
“我跟你一起去吧，你的大脑无法连接万维网，干什么都挺不方便，反正我也不喜欢大学。大一都快结束了，什么社团都不要我，真他妈的。”杰西说。
阿卡送给杰西一个鼓励的大拇指，点头说：“兄弟，晚上我们就走！”
“这么快呀？”杰西瞪着眼睛叫道。
梆！梆！
还是纳米塑料门那有些脆的敲门声。
“等一下，不要开！我打赌不是好事！”杰西马上从沙发上蹬起腿，跳了起来。
阿卡犹豫了一下，然后故作沮丧地对杰西说：“伙计，就算今天所有的坏事都到来，我打赌明天也一定发生好事。”
他依旧要去开门，却被杰西一把给捞住了。
“我觉得肯定是法院的传票，马修·罗斯福那小子可是雇了大牌律师，我在电视上都看到了！”
“那又怎么样？该来的逃不掉。”阿卡坚持道。
杰西更使劲地抓住他，脸上的表情狡黠而滑稽。
“你笨啊！咱们晚上就去B市了，装不在宿舍，省得麻烦！”
阿卡停顿了一下，想了想说：“你说的好像有道理，我现在是不应该浪费时间了……”
梆！梆！
这时又是两下敲门声，不急不缓，屋外传来电子化的声音。
“阿卡斯卡·博内格先生的快递，有人在吗？”
“看看是真是假！”杰西蹑手蹑脚地调开门的透视按钮——类似于单向玻璃，里面的人能看到外面的情况。
果然，外面是一台全自动的快递运输机，正在走廊的蓝色磁力线上悬浮着，伸出来的机器手臂还在探着门框。
“我靠，谁会用这种昂贵的私人雇佣全封闭式运输机给你送东西？这个包裹看来还不小啊！”
“不会吧。”阿卡抱着手臂，注视着外面的快递机器人，上面明显还安装着自动镭射枪，这机械样式牢固得像是吸血鬼的棺木……他依靠直觉隐约猜到里面是什么东西了。
“你确定你要开门吗？阿卡？”
阿卡已经把门打开了，那机械手臂随即一晃，手掌摊开，立即射出了一排红色光线，将阿卡全身上下扫描了一遍。
电子声音传出：“外貌特征符合。请将手掌与机械手合并。”
阿卡照做了，把手按在迎面的机械手掌上，他感到手心有一点刺痛，过了大约有半分钟后，快递机器人才发出电子声音：“DNA特征符合。请签收。”
阿卡转头看了看杰西，那小子也一脸迷惑，问道：“阿卡？你网购什么东西了？是可以飞到外太空的战斗外骨骼吗？”
“别瞎说，我也不知道，不过马上就清楚了。”
在运输机的电子屏幕上签完字后，便听到那像是棺木般的外壳咔哒响了一声，旋即打开，里面有一个长条形的木箱子。
“杰西过来，能帮我一下吗？”
杰西还在远远地站着，看到没有危险后便走了过来，箱子却比想象中的轻，两人不费力气就给抬了出来。
回到寝室，重新把门关上。
“好吧，阿卡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吗？你刚才为什么不问是谁送来的包裹？”杰西又问道。
“那台运输机的签收屏幕上发送方写的是保密，我还用问？”
“靠！”
“不过，我猜里面的东西，可能是我的双子机器人！”
“为什么？”
“直觉吧！”
说着，阿卡已经在床下的工具箱里找来撬棍把那粗糙的木箱上盖给撬开了。
掀开盖后，阿卡的表情变得不那么自信了。
杰西缩头缩脑地瞄了一下，也吓了一跳——
“我说你的双子机器人是个小姑娘啊？我还以为是超能战士呢！哈哈，那你不跟我一样都变性了？外在男人，内在却是个小女孩！”
杰西揶揄地笑着说。
“你再看看，她像普通的双子机器人吗？”阿卡目不转睛地注视着。
首先，这的确是一台机器人，说实话，漂亮的仿人机器红灯区有都是；这家伙儿明显不同，有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秀丽的脸。她正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动着，银灰色的短发非常利落，浅浅的眉毛，外貌显得异常英气。这种美与娇艳的区别是有种不可亵渎的距离感，又具有侵略性，普通人看到她第一眼便禁不住要臣服也不足为奇；精雕细刻，犹如绝美瓷器的外表，竟令阿卡的内心深处感到了一丝寒意……机器人全身在接近晌午的日光中有一种洁净的光晕，是不明的合成材料，反射着光芒，仔细看，有神秘的细微银亮纹路，镶嵌在她纤细的四肢与躯干上。
“仔细看她还真是美丽得异乎寻常啊！”杰西惊叹道，同阿卡一样探着头，忍不住用手去触摸那如浑白琉璃锻造般的躯体。
“我的天哪！一点肌肤的感觉也没有，就跟铁块一样！她是不是艺术家寄给你的雕像啊？”
……
“把手拿开！”阿卡说。
“把手拿开！”
两个声音同时说道。
“怎么回事！”还是两个声音同时发出，男声女声毫无缝隙地重叠起来！
阿卡此时的眼睛里倒映的是双子机器人那刚睁开的双目，而双子机器人的眼睛里则映射着阿卡的瞳仁。
一瞬间，意识像是穿过了无数重隧道！
极度的眩晕！
阿卡的身体迎面倒下，却被他另一个身体马上给支撑住了。
“糟糕！”仅剩下女声了。
她起身扶着阿卡的躯体，转过头来，有些慌张地看着一动也不敢动的杰西。
杰西呆若木鸡。
“真，真的是你的双子机器人啊？！”木鸡半晌叫道。
“警察马上就来了，该死的！我要去B市！马上！快让开！”少女终于也回过神来。
“喂！你，你还是阿卡吗？”杰西瞪大眼睛问。
少女已经起身从木棺中爬出来，阿卡那高大的身体被她轻易地拖到了床上，然后机器人立即掀开主人的衣柜去找合适的衣服，她头也不回，一边说道：
“我们快走！我的大脑，哦，不！是我的那个大脑已经被植入了通信隔断器，我们在同步时，隔断器立刻阻断了信息！并且给双联体公司通了信！那群家伙正在往这里赶！”少女说着，她正在穿一套很不合体的蓝色运动服，整个人显得瘦小娇弱。
“不！我不走！”杰西退后说，“这样违法！阿卡！呃……不对！你不是阿卡！我不能……”
“我是阿卡！”少女回过头，眼睛有些愤怒地盯着杰西，“我们是一个人，你不也有双子机器人吗？不一样吗？”
“不！不！这样违法！我不想被抓！”杰西有些错乱了，眼睛在少女和躺在床上的阿卡之间来回转。
“那我一个人走！”机器人说着要去开门，准备离开。
就在刚要开门时，身后却突然响起另一个声音——
“等等！”
这最不可思议的瞬间——
是阿卡的男声，他们的声音竟没有同步。
阿卡在床上醒来了，显然，意识并没有同步起来，那自己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的双子机器人。
“不要走啊，该死，真头痛得要命！你先不要离开，未来之翼在你脑内遗留的信息，我读到了一部分，你不觉得奇怪吗？”
“没什么奇怪的，母亲还在圣母医院，我要把她带出来！”机器人坚持道，“没时间了！我要带她，离开这虚假的、连太阳位置都搞错的世界！！！”
“不要走，我还有很多疑问。”阿卡从床上爬起，感到脑内一阵如同要被撕裂开来的疼痛！
“喂！我的老天爷啊！这都是怎么一回事啊？！”杰西彻底混乱了，他的常识认为双子机器人应该在梦中被控制才对；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好比一个人在一个时间点被割裂开了。
“来不及了！它们降临我就再也没有机会救自己的母亲了！”双子机器人说，此时少女的眼睛里竟然泛起泪光，显然普通的机器人应该没有这种功能才对。
她为什么要流泪？另一个阿卡却在抵抗脑内大量信息反馈带来的剧烈疼痛，这份剧痛让他和她的侧重点有所不同。
“该死的！你要一走我就完蛋了！法院会判我重罪！”阿卡咬牙切齿地说。
“我不能让母亲继续受苦！”少女坚定地说。
与此同时，天空中传来警车刺耳的鸣笛声，而且是一整片！四面八方！还夹杂着火箭引擎喷射的声音，那是高性能的防暴双子机器人。
“阿卡斯卡，他们会强制清除你的记忆！但初心一定留在我这里，二十二个小时足够了！”双子机器人说道，把门哐的一声推开，娇小的身影快速离开了。
阿卡的大脑疼痛加剧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脑门上全是冷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正坐在床上痛苦地扳着头。
杰西没有料到事情变化已超出常识的范围，更令他吃惊的是，外面接连传来了爆炸的声音。
“阿卡！阿卡！你快来看看，你的那个机器人，实在厉害！不！是恐怖！我的老天爷啊！你到底控制了什么样的怪物？！”
“他妈的！我没有在控制它！”阿卡挣扎着说，通信隔断器开始对大脑进行强烈的电波抑制，他再次失去了意识。
又一次，他进入了梦境，梦境依旧真实而清晰，这回却是耀眼而魁丽的，那是被强制隔开消除的记忆，以这种方式断续回放着……在与双子机器人同步时，大量的底层信息呈现了出来……
记忆里是那超越时空的战场！
一颗蔚蓝的星球。
有七颗月亮环绕着它。
那是巨大无比的，由机械构成的月亮，是那颗孕育文明星球的卫星，同时肩负着抵御侵略者的使命。
卫星表面飞出无以计数的战机。
每艘战机灵活而强劲的机动性能都远远超出人类现在的技术水准。
如广夏的幽灵般，
飞舞，汇聚。
霎时！
灼目的镭射激光于绝对真空中万道齐射！
交集于一点，
这一点超越恒星内核温度的亿万倍，
灼伤了空间！
一并聚向一个方位。
那里仅有一名侵略者——
要去摧毁这颗星球，
如同神一般的存在，恒定在这发达文明星球的正上方。
在这广袤的空间中，
她显得如此娇小，
无法设想，
她拥有超越对方发达文明的绝对力量，
能无情地将一切毁灭！
同时，数个时空奇点如同萤火虫般在她周身飞起……
——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阿卡失声喊道，他终于从纷乱的梦境中清醒了。
依然回到了这里——
双联体公司的人脑康复室，大厦的核心。
与清晨时不同的是，这次这个房间不再是纯白色的，也不再安静……整栋楼都在运作当中，光影如同长蛇般飞向黑暗的大厦深处。那是双联体公司一栋楼的神经网络，都在高速运转着，隔着有机玻璃的墙壁，诡异的电子音变得尖锐刺耳。
“看来你全部都知道了，我们没有想到未来之翼真的冒险这么做了，而且还干得这么迅速。”
依然是米歇尔先生，仅有他一人，正面对着阿卡，他表情严肃得就像是一台机械。
“不可能！没有道理的。”阿卡完全接受不了脑内机器人同步时给他的全部底层信息，特别是那最重要的一条，颠覆了阿卡的世界观。
显然，双联体公司现在并没有清除他的记忆。
“没什么不可能，人类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你已经体会到了。”米歇尔接着说。
“不！不！你不是人类！你是机器人！我要跟人说话！”缓过神来的阿卡有些神经质地吼道。
“对不起，我是纯正的人类，只不过是全日制的双子机器人。抱歉我向你隐瞒了我的特勤身份，我在双联体公司中的职位其实也挺高的。”米歇尔先生说。
“天哪！为什么？！做奴隶！双子机器人就是机器将人变成奴隶的工具！”阿卡吼道，记忆同步后，“真相”被充分的时间发酵反馈，给他留下了愤怒。
“你需要冷静，小伙子，你没法控制你体内引发你那暴怒的基因，未来之翼就是利用你这一点！”米歇尔严厉地说道，用手拉来折叠的金属凳坐在阿卡的对面，他接着说：
“现在不是设想这个世界为什么是这个样子的时候，而是请你有理智地，去预料会发生什么后果，明白了吗？你的双子机器人，是机械世界中最尖端的科技，同时也是最恐怖的兵器，在它被你的意识驱动的22个小时之内，它有能力摧毁整个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