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新词【1】
目前新词汇的产生是一个缓慢的过程(我在哪里读到过,英语每年造出六个新词语,大约有四个旧词语被淘汰),除了实物名称之外,没有什么新词是特意造出来的。新的抽象词汇则根本没有产生,不过旧的词汇(例如:“条件”、“反射”等等)为了科学目的会加入新的含义。在这里我想说的是,我们是可以发明多达数以千计的词汇,用于表达我们现在所经历的语言无法表达的经验的。对这一想法会有几方面的反对意见,我将进行一一解答。首先,我要讲述的是发明新单词的目的。
任何有思考能力的人都知道我们的语言根本无法描述大脑的运作。文笔高超的作家(例如特罗洛普和马克·吐温)都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在写自传的时候都声称他们无意描述自己的内心生活,因为究其本质那是无法以语言进行描述的。一旦我们要描述任何不是具体的或看得见的东西(连描述看得见的东西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想想描述一个人的长相有多难就知道了),我们就会发现以语言描述现实就像用棋子代表活人那么不靠谱。举一个不至于太离题的明显例子,你会如何描述一个梦境?显然你无法将其描述出来,因为在我们的语言中没有词汇能表达出梦的意境。当然,你可以大略地讲述梦中所发生的事情。你可以说“我梦见自己和一头戴着圆顶礼帽的刺猬走在摄政王大街上”等等,但这并不是对梦境真正的描述。即使一位心理学家以“符号学”对你的梦进行解读,他所做的也只不过是在猜测,因为梦境真正的品质,赋予那头刺猬独特意义的品质,是独立于词语的世界之外的。事实上,描述梦境就像把一首诗翻译成博汉查询法【2】的一则小结那样。那是一段简述,除非你知道原文,否则根本没有意义。
我选择梦境作为一个无可争议的例子,但假如只有梦境是无可描述的,这个问题或许不值得操心。但是,正如有人再三指出的,醒着的意识与做梦的意识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大的差别——不过我们倾向于认为它们很不一样。的确,在我们清醒的时候大部分想法是“理性的”——也就是说,在我们的脑海里存在着类似棋盘的东西,我们的想法以合乎逻辑的语言形式在运转。我们使用这一部分的头脑去解答任何直接的智力上的问题,就习惯性地以为那就是头脑的全部(也就是说,在我们的思想就像棋盘一样井然有序的时候进行思考)。但显然它并不是头脑的全部。那个属于梦境的混沌而无法以语言进行表达的世界一直存在于我们的头脑中,要是可以对其加以计算的话,我敢说我们会发现我们醒着时的思想有一半是属于这一状态的。当然,即使在我们尝试着以语言进行思考的时候,梦的思维也在发挥作用。它们影响着语言思维,在很大程度上是它们令我们的内心生活变得有价值。在任何放松的时刻分析你的思想。里面主要的活动会是一连串没有名字的事物——完全没有名字,你不知道应该称之为想法、图像还是感觉。首先你会看到一些事物,听到一些声音,这些是可以用语言进行描述的,但一旦它们进入你的头脑里,它们就发生了剧变,变得完全无法描述。【3】而且,你的头脑总是在不停地为自己创造着梦境生活——虽然大部分的梦境是琐碎的,并很快就被遗忘,里面的事物却是那么美丽而有趣,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一部分无法以语言表达的头脑是最重要的,因为它是几乎一切动机的起源。所有的喜欢与厌恶,所有的审美情感,所有的是非观念(审美的和道德的考量是无法决然分开的)都源自比语言更加微妙深刻的情感。当你被问及“为什么你要做某某某某事情,而不是做某某某某事情”时,你一定会发现真正的原因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即使你并不是有意想隐瞒。然后你会对自己的行为进行或多或少不诚实的合理化解释。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会承认这一点。事实上,有些人似乎没有察觉到自己被内心的生活所影响,甚至不知道自己有内心的生活。我发现很多人在独处的时候从来不笑,我猜想如果一个人在独处的时候不笑,那他的内心生活一定很贫瘠。但是,每个人都有内心的生活,也一定意识到要理解别人或让别人理解自己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大体上,人类就像星星一样生活在孤独中。几乎所有的文学作品都在尝试着以迂回的方式摆脱这种孤单,因为直白的方式(原始意义的词语)几乎毫无效果。
“想象式”的写作似乎是对无法从正面攻破的阵地发起的侧面进攻。当一个作家尝试着进行不是冷冰冰的“理智的”创作时,原始意义的词语对他来说根本没有多少用处。他只能以巧妙的迂回方式使用词语达到其效果,依靠它们的韵律和别的特征,就像在演讲时依靠声调和姿势一样。而在诗歌方面,这已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无须再进行讨论。对诗歌有稍微一点理解的人都不会认为“人间明月安度蚀,卜筮之兆空自悲”【4】的真正含义就是这些词语在字典里的词义。(据说这两句诗是表示伊丽莎白女王平安地度过了她人生的一个大坎。)字面上的意义总是和真实的意义有关系,但就像一幅画的“轶闻”和它的构思的关系那样,仅此而已。散文也是如此,只是程度不同而已。以一部小说为例,甚至是一部表面上和内心生活没有联系的小说——所谓“直白的故事”。想想《曼侬·莱斯戈》。为什么作者写出了这部关于一个不贞的女孩和一个逃跑的僧侣的作品呢?因为他有一种情感或意象,你称之为什么都好,而且可能在经过尝试之后,知道要对这个意象像一本动物学书籍描述一只小龙虾那样进行描写是没有用的。但不对它进行描写,而是创作出别的东西(在这个例子里是一部流浪小说,在别的时代他会选择另外一种形式),他就能将这个意象或其中的一部分表达出来。事实上,写作的艺术很大程度上是词语的歪曲,我甚至会说,歪曲越不明显,歪曲就做得越彻底。一个明显歪曲了词语原意的作家(例如杰拉德·曼利·霍普金斯),如果你仔细观察的话,其实是在竭力想直截了当地使用这些词语。而一个似乎没有采取任何手法的作家,比方说老一辈的民谣作家,其实是在进行特别巧妙的侧面进攻,虽然那些作家其实并不是有意为之。当然,你常常会听到的这样的文学评论,说所有的优秀艺术都是“客观的”,每一位真正的艺术家都将自己的内心生活藏在了心中。但说出这些话的人并不是真的想表达这个意思。他们的意思是,他们希望内心生活以不同寻常的迂回方式进行表达,就像民谣或“直白的故事”一样。
迂回方式的缺点除了它很难应用之外,还在于它总是以失败告终。对于任何不是有相当才华的人(或许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样)来说,词语的堆砌总是会造成意思的歪曲。有人在写情书时感觉自己所写的内容完全表达出自己的心声吗?作家总是有意或无意地歪曲自己的本意。说他有意是因为词语的意外特性总是吸引着他或恫吓着他,让他无法表达本意。他有了一个想法,开始尝试着表达它,写出了一大堆杂乱无章的惊人之语,然后一个模式开始意外地自发形成。这绝不是他想要的模式,但至少它不低俗或令人讨厌。这就是“优秀的艺术”。他接受了它,因为“优秀的艺术”是上天赐予的神秘礼物,当它呈现出来时,把它浪费了未免可惜。任何诚实的人都知道,你一天到晚所说的所写的内容总是谎言连篇,而这是因为谎言更具有艺术气息,真相却没有。然而,如果词语能像“底乘以高等于平行四边形的面积”那么完整而准确地表达意义的话,至少说谎的必要性就不存在了。同时,读者或听者的心目中会进一步曲解,因为语言并不是思想直接的表达途径,他们总是会产生无中生有的理解。关于这一点,一个好的例子就是我们对外国诗歌的所谓欣赏。我们从外国批评家对《华生医生的活生生的情人》的评论中了解到,要真正地理解外国文学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但却有傲慢自大的人自诩从外国诗歌甚至消亡的语言中获得了莫大的愉悦。显然,他们所获得的愉悦来自并非出于对作者本意的理解,要是作者知道有读者将这一番理解加诸他身上的话,定会在坟墓里羞愧不安的。我对着自己朗读“Vixi puellis nuper idoneus”这句诗【5】,读了一遍又一遍,长达五分钟之久,想要领会“idoneus”【6】这个词的美妙,但是,考虑到时间和文化的鸿沟,以及我对拉丁语的浅薄学识——事实上,甚至没有人知道拉丁语如何发音——我真的在体验贺瑞斯试图带给读者的感受吗?这就好比我在愉快地欣赏一幅美妙的画,而这完全是因为那幅画完成两百年后意外地被泼上几道墨痕。请注意,我不是在说如果词语更加可靠地表达出意思的话,艺术性就一定会获得提升。据我所知,艺术正源于语言的自然和模糊。我只是在批评语言作为思维工具所发挥的作用。在我看来,我们的语言在确切性和表达性上仍停留在石器时代。
我建议以创造新词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就像我们给汽车发动机发明新的零部件一样。设想一下,有一组词汇能精确地表达思维的活动或思维的大部分活动。想象一下,不需要鲁钝地觉得生活是无法形容的,不需要借助艺术手法进行花哨的描写,表达一个人的意思只需要对正确的词汇进行恰当的组合,就像计算一个代数公式一样。我想这么做的理由是显而易见的。但是,比起好整以暇地在生活常识的引导下构建新词,这一做法并不是那么顺理成章。在探讨应该如何创造让人满意的词汇之前,我最好先探讨一下肯定会出现的反对意见。
如果你对任何一个有思想的人说“让我们组成一个社团,创造出更加精妙的新词汇吧”,他会首先反对说这是一个异想天开的想法,然后他或许会说我们现有的单词只要加以恰当的使用,是可以应付各种困难情况的。(当然,最后这个意见只是理论上的反对。在现实中每个人都意识到语言的贫乏——想想这些俗语,什么“我无语了”、“他说了什么不重要,他怎么去说才重要”等等。)但最终他会这么回答你:“不能这么学究式地做事情。语言就像花朵一样,只能缓慢地成长。你不能像造机器一样把它们给造出来。任何生搬硬造的语言一定毫无个性和生命力——看看世界语和别的语言吧。一个词语的整体含义蕴含于它缓慢获得的关联中……”等等等等。
首先,这个理由,就像当一个人建议作出改变时给出的大部分理由一样,是在拐弯抹角地说现有的事物必须保持原样。直至目前我们都根本没有去有意识地创造词汇,所有现存的语言都是缓慢而偶然地形成的,因此,语言不可能有别的发展模式。目前,当我们要表达任何超越具体形态层面的事物时,我们只能利用声音、联想等手法,因此,这一无奈之举就成了词语的固有本性。它的不合理之处一目了然。请注意,当我提到创造抽象的词语时,我说的只是将我们目前正在做的事情加以扩展,因为我们现在的确会创造具体事物的词汇。飞机和单车被发明出来了,于是我们为它们创造了名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离为存在于意识中的没有名字的想法创造名字仅有一步之遥。你问我:“为什么你不喜欢史密斯先生?”我回答说:“因为他是个骗子、懦夫等等等等。”我所说的并不是正确的原因。在我的心里答案是这样的:“因为他是个‘_____’的人。”这里的“_____”表示某个我所理解的概念,而如果我能告诉你的话,你也会明白。为什么不为“_____”创造一个名字呢?唯一的困难是在我们所命名的东西上取得一致的意见。但早在这个困难出现之前,那些读书不辍的思想家就对发明新词这样的想法望而却步。他会像我刚才提到的那样进行争辩,或冷嘲热讽,提出诘问。事实上,所有这些争辩都是违心的话。他们的退却源自一个深层的、无来由的本能,其根源是迷信。他们觉得要是你以直接理性的方式去解决困难,或像解答数学公式那样去尝试解决问题,你是不会得到什么结果的——甚至会陷入危险。你随处都可以看到这个理念的某种拐弯抹角的精心表述。所有宣扬我们的民族在“难得糊涂”方面有大智慧的胡说八道,所有反对思想的坚定和健全的、软绵绵的、无神论的神秘主义,实际上意味着不去思考是比较安全的事情。我很肯定,这种感觉是从孩提时候开始的,小孩子们都相信天空中到处是妖魔鬼怪,等候着要惩罚过分自信的人。【7】在成人中间,这个信念演变成对过于理性的思想的恐惧。我们的上帝,我们的主是一个善妒的神明,骄傲的人会栽跟头,等等。最危险的傲慢,是智者的妄自尊大。大卫王遭到惩罚,因为他进行了人口普查——因为他以科学的方式运用他的智慧。比方说,像体外培育这样的理念,除了它可能会对人种、家庭生活等造成影响之外,人们觉得它本身就是亵渎神明之举。同样地,任何对像语言这种基础的事物进行攻讦仿佛是在攻讦我们的思想结构,是在亵渎神明,因此是危险的思想。变革语言就等同于干涉上帝的造物——但我并不是说有人会直白地这么说出来。这个反对意见很重要,因为它会让大部分人连改造语言这个想法都不会去碰。当然,要是没有很多人去做的话,这个想法是没有意义的。要靠一个人或一个学派去创造一门语言,我相信詹姆斯·乔伊斯现在就在做这件事,就像一个人自己踢足球一样荒唐。我们需要的是数千位正常的有才之士像从事莎翁研究那样严肃地投身于创造词语的工作。有了这些条件,我相信我们能够创造出语言的奇迹。
至于手段这个问题,我们有这么一个成功的例子,虽然方式很粗糙,而且规模很小,只在大家庭的成员中使用。所有的大家庭都有两三个他们自己专有的词语——他们创造了这些词语,用于表达细微的、字典上没有的含义。他们说:“史密斯先生是个‘_____’的人。”通过使用某些自家人创造的词语,其他人能完全理解个中意思。因此,在家庭的范围内,存在着一个形容词,能填补字典留下的一道空白。家庭之所以能创造出这些词语,是因为他们有共同的经历。当然,没有共同的经验,任何词语都不会有意义。如果你问我:“佛手柑闻起来什么味道?”我回答说:“就像马鞭草的味道。”只要你知道马鞭草是什么味道,你就能大致理解我的意思。因此,创造词汇的方式就是以明确无误的共同知识进行类比。你必须有可以依照的标准,杜绝产生误解的机会出现,就像你能以像马鞭草的味道这一具体的事物作为标准意义。事实上,归根结底,它是赋予一个词语某个具体的(或许是可见的)存在。单纯探讨定义是没有意义的,当你尝试着为文学评论家所使用的那些词语(比方说,“多愁善感”【8】、“低俗”、“病态”等等)下定义时,你就明白这一点了。这些词语都没有意义——或者说,每个人在使用它们时都赋予了其不同的意义。我们需要的是以明确无疑的方式表达出一种意义,然后,当不同的人在他们的思想中认同它,并认为值得为它起一个名字时,就赋予它一个名字。问题就只是找到一种能让思想成为一个客观存在的方式。
立刻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电影。每个人都肯定注意到了电影所隐含的不同寻常的力量——那是变形的、梦幻般的力量,大体上说,是逃避现实世界的限制的力量。我猜想电影之所以被主要用来拙劣地模仿舞台剧,而不是专注于舞台之外的事物(这才是它的应有之义),只是出于商业上的考虑。运用恰当的话,电影是可以表达思维运作过程的媒介。比方说,正如我上面提到的,梦境是完全无法用言语描述的,但它可以恰如其分地呈现在银幕上。几年前我看过一部道格拉斯·费尔班克斯【9】的电影,一部分内容就是梦的呈现。当然,大部分内容是关于你一丝不挂出现在公众场合的无聊笑话,但有几分钟它真的像是一个梦,以一种文字甚至图画或音乐所无法表达的方式呈现。我曾经在别的影片中看到类似的闪现手法。比方说,《卡里加利博士》——但这部影片大部分内容很无聊,其幻想元素只是为幻想而幻想,不是为了表达任何明确的意思。如果你好好想一想,你会发现几乎没有什么思想是电影神奇的变形力量所无法加以表现的。一个拥有私人电影厂的百万富翁,在拥有一切必要的道具和一帮有思想的演员的情况下,要是他愿意的话,可以将他所有的内心世界呈现出来。他可以解释所作所为的真实原因,而不是说一些被加以理性化的谎言,表达一个普通人因为找不到表达的词语而只能藏在心里的想法。大体上,他能让其他人了解他。当然,一个不是很聪明的人展现自己的内心世界并不是什么值得期待的事情。我们需要做的,是揭示现在我们所共同拥有但无以名状的情感。所有强烈的动机,那些无法以词语表达的动机,那些经常导致口不对心让人产生误会的动机,将以看得见的形式呈现,可以被记录下来,获得认同,并被命名。我相信在合适的研究者的手中,拥有几乎无限能力的电影能完成这件事情,但是,将想法转变成为看得见的形式并不容易——事实上,在一开始的时候或许它和其它艺术一样难以驾驭。
现在对新词应该如何加以呈现进行探讨。假如有数千人将必要的时间、才华和金钱投入补充语言的工作中,假如他们在一些必要的新词上取得共识,他们仍然需要提防创造出像“瓦拉普语”【10】这样一门语言,它刚刚被发明出来就被抛弃了。在我看来,每一个词语,即使是一个尚未存在的词语,都有其自然的形态——或者说,在不同的语言中有不同的自然形态。如果语言真的有表现力的话,那就没有必要像我们现在这样借助词语的发音。但我猜想在词语的发音和它的意思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关系。关于语言的起源有一个为人所接受的(我相信是这样)解释得通的理论。在原始人发明词语之前,他们很自然地依赖手势,和其它动物一样,在做手势的时候会进行喊叫以引起注意。当一个人本能地做出适合他的意思的动作时,身体的各个部位都会跟着进行运作,包括舌头。因此,某些舌头的运动——也就是某些声音——是和某些含义联系在一起的。在诗歌中,你会发现某些词语除了直接的意思外,经常通过它们的发音而表达出某种理念。因此就有了:“Deeper than did ever plummet sound”【11】(出自莎士比亚——我相信他写过不止一次)、“Past the plunge of plummet”【12】(阿尔弗雷德·爱德华·豪斯曼)、“the unplumbed,salt,estranging sea”【13】(马修·阿诺德【14】)等等。显然,除了直接的意思之外,“plum-”或“plun-”这两个发音与深不见底的海洋有着某种联系。因此,在创造新词的时候,除了词义的确切性外,合适的发音也应该被加以关注。像现在这样,从旧的词语中制造新词,使它们失去了真正的新鲜感是不行的,但随意地拼凑几个字母就创造出新的词语也是不行的。这个词的自然表现形式的确定必须像词义的确定那样取得共识,而这也需要许多人的合作。
本篇仓促成文,当我通读全文时,我发现自己的论点薄弱之处颇多,而且许多内容都是老生常谈。不管怎样,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改造语言的整个想法不是无知浅薄就是异想天开。但是,人与人之间完全缺乏相互理解这件事是值得思考的——至少在那些并不是特别亲密的人之间就是这样。正如萨缪尔·巴特勒所说的,目前最美好的艺术(即最完美的思想传递艺术)只能“活生生地”从一个人传达到另一个人那里。如果我们的语言能更加充分的话,情况就不会是这样。奇怪的是,当我们的知识、我们生活的复杂性和随之而来的(我想这是必然的)我们思想的复杂性发展得如此迅速时,作为最主要的沟通手段的语言却几乎没有任何改变。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我认为有必要对有意识地创造新词这个想法进行一番思考。
【注释】
【1】成文于1940年2月,生前未发表。
【2】亨利·乔治·博汉(Henry George Bohn,1796—1884),英国出版商,创造了“博汉查询法”,对作品内容进行总结归纳,以便查询。
【3】原注:“意识,那个每一种行为都能找到其相似之物的海洋,但它的创造超越了这一切、其它的世界和其它的海洋”,等等。
【4】原文是:The mortal moon bath her eclipse endured,/And the sad augurs mock their own presage.
【5】该句出自古罗马诗人昆图斯·贺瑞斯·弗拉库斯(Quintus Horatius Flaccus,公元前65—前8)的作品《卡米娜》(Carmina),大意是:“吾今初长成,安适群女间。”
【6】“合适、配合”之意。
【7】原注:孩子们认为,当你太过于自信时,妖魔鬼怪就会从天而降。因此,他们相信,如果有鱼上了你的鱼钩,而你在鱼上岸之前就叫嚷着“我钓到它了”,那条鱼就会逃掉;如果你在轮到你击球之前就戴上护套,你击打第一个球就得离场。这种想法在成人中间也经常存在。成人的迷信程度只是比孩子稍低一些,因为他们对于环境有着更大的控制力量。在每个人都无能为力的困境中(比如说,战争、赌博等),每个人都迷信。
【8】原注:我曾经列出被批评家斥为“多愁善感”的作家。最后,几乎每一个英国作家都在名单之列。事实上,这个词根本没有意义,只是仇恨的象征,就像荷马史诗中象征友谊的青铜三脚鼎。
【9】道格拉斯·费尔班克斯(Douglas Fairbanks,1883—1939),美国演员、电影巨头,曾演出《罗宾汉》、《佐罗》等默片经典,美国联艺公司创始人,曾主持第一届奥斯卡颁奖典礼。
【10】瓦拉普语(Volapük),1879年至1880年由德国牧师约拿恩·马丁·谢尔(Johann Martin Schleyer)发明的人工语言。
【11】该句的意思是,“投向深不可测的海心”。(朱生豪译本)
【12】该句的意思是,“直陷深不见底之处”。
【13】该句的意思是,“深不可测的迷离的咸海”。
【14】马修·阿诺德(Matthew Arnold,1822—1888),英国诗人、文化批评家,代表作有《文化与无政府状态》、《上帝与圣经》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