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捕捉“大花生”
“各次级船请注意，数据评估完毕。请漫游者、挖掘者、剃刀号根据新参数调整飞船的位置。”杨天虽然谈不上喜不喜欢黑巧克力，但不知为什么，在每次听到凯瑟琳的声音时他总会想起黑巧克力。
杨天只跟凯瑟琳交谈过一次，典型的美国白人姑娘，礼貌、热情、开朗。那是在蜂巢号的首个舞会派对上，杨天端着饮料杯，靠在会议舱临时改成的舞池外围的圆形围栏上，看着火星的弧形轮廓线穿过对面舱壁上的一个个舷窗，就像穿过一溜黑色玛瑙石的金线一般。凯瑟琳的脑袋从其中一个舷窗底部冒了出来，将金线从中截断了，金黄色的头发便被染上了一道光边。
“我是凯瑟琳。你应该是鲸鱼号的领航员杨天，对吗？”凯瑟琳微笑着伸出手来，逆光中杨天看不清她的面目。
“嗨，你好凯瑟琳，听声音就知道是你了。”
“哈哈，每个人都这么说。你觉得舞会怎么样？”
“很奇怪，不是吗？”杨天看着舞池中央微重力区里各种古怪的舞姿回答道。
此时就在他前方不远处有对舞伴正在跳一种很奇怪的舞蹈。浮在空中的双脚抻直，紧跟节奏快速摆动，他们的双手则在胸前划着一个个小圆圈，偶尔也会拉住对面舞伴的手轻轻一扯，于是两人都像陀螺一样飞快地旋转起来。而旁边的那一对则看起来更有意思，他们的双脚互相勾住，屁股半蹲着，你瞧，他们的上半身和双手就像拉锯一样来回仰俯，看起来铿锵有力。微重力区外是比火星重力略低的区域，有不少人在这里跳着华尔兹。这个区域很显然是适合跳华尔兹的，他们在蹦着转圈时旋转的身体显得特别轻盈，就像飘起来了一样，一下子能蹭出两三米远。
“奇怪？”凯瑟琳反问道，“看上去很有趣嘛。”
“如果有机会，你大概是会留在火星了？”
“当然，我也希望有这样的机会。我甚至还没下去过呐。”凯瑟琳看了看舷窗外的火星，眼里满是憧憬。
“首批220人名单已经确定了，不是吗？”
“听说这个计划做了很大的改动。”
“跟紧急召回有关？”
“不太清楚，不过据说地球遇到了麻烦。”凯瑟琳举起手里的饮料杯喝了一口。这时一位30岁左右的男子走到他们身边，杨天虽然知道他是科考环的科学家，但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嗨，凯瑟琳，舞会怎么样？”对方问道。
“很奇怪，不是吗？”凯瑟琳“咯咯”笑了起来，接着她介绍道，“这位是巴特，做空间能源研究的。杨天，鲸鱼号的领航员。”
“幸会。”
“幸会。”
蜂巢号把2000吨物资运到火星上后，还没来得及处理完，就从火星匆匆的返回了地球，那是舞会结束后的第二个火星日。自那以后杨天再也没有见过凯瑟琳，除了在通信屏里看到她之外。
“所有吸附器就位；相对速度：0；飞船速度锁定确认；CA011指令5秒倒计时。”凯瑟琳发出了指令。杨天看着前方的吸附器，觉得它就像八爪章鱼一样静静地悬在岩壁上。
“5，4，3，2，1，启动！”凯瑟琳话音落下时，杨天摁下了控制按钮，吸附器轻轻碰触到岩壁上，但瞬间就被强大的电磁力吸附在了小行星的表面。随后吸盘中间的桩位钻机就启动了，直径30厘米的钻头往铁镍岩层里掘进了三米。
“请报告CA011指令执行情况。”
“潜水者号CA011指令执行完毕，位置正常，吸附状态正常。”
“漫游者号CA011指令执行完毕，位置正常，吸附状态正常。”
“鲸鱼号CA011指令执行完毕，位置正常，吸附状态正常。”
“剃刀号CA011指令执行完毕，位置正常，吸附状态正常。”
“挖掘者号CA011指令执行完毕，位置正常，吸附状态正常。”
“巡逻者号CA011指令执行完毕，位置正常，吸附状态正常。”
“螳螂号CA011指令执行完毕，位置正常，吸附状态正常。”
“防卫者号CA011指令执行完毕，位置正常，吸附状态正常。”
“收到。集控中心即将执行次级船飞行程序闭锁。”凯瑟琳发布完指令后保持了一小段时间的静默，集控中心似乎在核实各个飞船的飞行数据。
片刻后，一个锁定标记出现在飞行控制屏的左上方，凯瑟琳的声音再次响起：“飞行程序闭锁已启动，次级船飞行控制权移交蜂巢号，准备执行改轨指令。请各单元监控参数变化。”
杨天看了眼姿态参数和动力参数，发现一些数字在时快时慢地变化着，不过鲸鱼号不能再自主飞行了——它和所有其他次级船都变成了“大花生”的发动机，由蜂巢号远程操控。而它们之间的一系列复杂的机动配合全是由集控中心的自动程序统一完成的。
这种机动配合在蜂巢号上已经演练了十来次，没有哪一次不成功的。
“CA012指令传输中！改轨程序将在10秒后启动。”
十秒钟后，杨天明显地感觉到一阵轻微的挤压力从座椅左侧传来，显示屏上显示鲸鱼号的引擎负荷正在缓慢上升，主引擎已经启动了。当主引擎达到满负荷时，杨天观察了机械臂的工作状态，看上去运行状况很好，此前已经做过一次10%的超载试验，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改轨程序已经进入自动运行状态，将在36小时内保持连续机动。所有船员将实行轮值作息，以便随时监测飞船状态。”
三十六小时内，八艘次级船将对“大花生”进行轨道校正，在离火星20000公里的地方将速度减到2.14公里／秒，最终完成火星轨道插入。到那时，蜂巢号也就完成了这次远航的使命。
“嗨，看起来可以放松一下了，祝贺。”说着杨天伸出手去。
李子安回过头来，并不与杨天握手，而是微笑道：“任务才刚开始呢。”
杨天悻悻地缩回手。此时指令舱里突然响起了另一个声音：“蜂巢！这是挖掘者。我们这里可能出现了电磁的扰动，请确认！”杨天记得挖掘者号的领航员是安德鲁，他们在月球上曾见过一面。
“收到。”凯瑟琳回道。大概十来秒后凯瑟琳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请引力观测单元开启磁场探测激光束。”
“磁场探测激光束已启动。”这是杨天第一次听到引力观测单元在公共信道里的通话。他从前视窗向外望去，发现右上方星空中出现了一道闪亮的细线，此时正划破黑暗向宇宙深处射去。杨天隐隐感到了一阵不安，一种不详的预感在他心里涌起。尽管作为一位老宇航员，他不觉得此时有什么凶险。
数十秒过去了，鲸鱼号的显示屏上也出现了类似跳帧现象的信号扰动。杨天正准备向集控中心汇报时，突然看到远处的星群瞬间亮了不少，而且变得更加璀璨起来，同时似乎在有节律地缓缓摆动，像是夕阳下湖面上的粼粼波光，突然他们被一阵劲风吹拂，剧烈地荡漾起来。
“快看！”杨天忍不住惊呼起来。
李子安一边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边问道：“怎么回事？”
“奇怪……太奇怪了。”杨天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使劲眨了眨眼，但那些星星仍然在荡漾着，看起来诡异极了。“你难道没看到吗？那些星星在动！”
“是的，我也看到了！”李子安说道。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
这是无法想象的天文事件，用人的肉眼居然能看到星群像谐波一样抖动！杨天忍不住叫道：“快！我来录像。你赶紧向蜂巢号报告。”他快速伸手抄起舱壁上的长焦摄像机，对着前视窗就是一阵猛拍。
“蜂巢，鲸鱼观测到不明原因的星体在振动，请检查。”李子安对着通信屏急切地喊道。
3秒钟后，凯瑟琳的声音从集控中心传来：“监测到不明原因的磁场！我们将紧急解锁，所有次级船立即中止行动，返回基……站……。”凯瑟琳最后一句话好像受到了强烈干扰，所以听上去似乎拖着长长的变了形的尾音。
“蜂巢，鲸鱼飞行控制系统无法解锁。请回复！”
“鲸鱼……”
“蜂巢，鲸鱼无法接收信息，请重复！”
“鲸……”
“蜂巢，我们无法接收信息。第二吸附点不能脱离，请求紧急解锁命令！”
……
“蜂巢，这是鲸鱼。请回复指令请求……”
……
杨天感到昏昏欲睡，他努力想睁开眼睛，然而他的眼皮却无法控制地耷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