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士兵
四个士兵。他们由木头、饥饿和泥土组成。由暴雪、思乡和胡须组成。四个士兵。他们头顶上,手榴弹呼啸着炸开,然后带着黑色的毒液、怪叫着深深地咬进雪里。他们四张无望的脸上的木头,木然地映着油灯摇曳的光。只有当头顶上的铁家伙咆哮着、可怕地嚎叫着爆炸时,这些木头脑袋中的一个会笑起来。其他脑袋随后发出灰色的狞笑。油灯的火苗无力地摇晃。
四个士兵。
胡须掩盖下的两道青紫色线条嚅动着说:我的天啊!到了春天,这里不需要耕地了。也不需要施肥,从地下发出一个嘶哑的声音。
一个人笃定地卷着一支烟:但愿这里不是萝卜地。我就是死了也受不了萝卜。不过,如果是小水萝卜呢,你们觉得怎么样?一望无际的小水萝卜?
青紫色的嘴唇嚅动着:只要没有蚯蚓就好。那玩意儿我可受不了。
角落里的人说:反正到那时候你什么都不知道了。
谁说的?卷烟卷的人说,为什么?谁说的?
于是,他们都沉默了。头顶上,愤怒的死亡尖叫着滑过黑夜,在雪地上撕开黑蓝色的裂缝。他们又傻笑起来。他们看着头上的一道道横梁。横梁什么也不承诺。
然后,角落里那个人咳嗽着说:好吧,我们等着看吧。这你们可以放心。“放心”这个词听上去非常沙哑,连油灯都摇晃了。
四个士兵。但是其中一个,他什么都不说。他用大拇指在枪上来来回回摩挲。来来回回。来来回回。他把自己的身体贴在枪上。但是,没有什么东西比枪更让他痛恨了。只有当他们头顶上炮弹呼啸时,他才紧紧贴着枪。他的眼中,油灯有气无力地摇晃着。那个卷烟卷的人碰了他一下。抱着可恨的枪的小个子吃了一惊,伸手摸了摸嘴边乱蓬蓬的苍白胡须。他的脸上写着饥饿和乡愁。
这时,掐灭烟头的人说:你,把那盏破油灯递给我。没问题,小个子说,把枪夹在两个膝盖中间。他从大衣里伸出一只手,拿着油灯递给他。但是,油灯从他手上掉下来。灭了。灭了。
四个士兵。黑暗中,他们呼吸过于粗重,过于孤独。然后,小个子大声笑起来,用手拍打着膝盖:
小伙子,我的手发抖了!你们看见了吗?油灯从我的手里滑下去了。手突然就发抖了。
小个子大声笑着。但是,在黑暗中,他紧紧地贴着枪,贴着他痛恨的枪。角落里的那个人想:我们中间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人不发抖的。
卷烟卷的人却说:是的,整天都在发抖。都是因为冷。冷死了。
这时,他们头顶上的铁家伙咆哮着把黑夜和雪炸成碎片。
炮弹会把所有小水萝卜都炸碎的,嘴唇青紫的人冷笑着说。
他们紧紧贴着可恨的枪。他们笑着。嘲笑着黑暗、黑暗的山谷。
任卫东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