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
一个夜行者在铁轨上走着。铁轨在月光下闪着美丽的银光。只是太冷了,夜行者想,它们太冷了。左边,远处有个废弃的砖窑,一个农庄。还有一条嗓子都叫哑了的狗。砖窑和狗使夜晚成了真正的夜晚。然后,那个夜行者又是一个人了。只有风带着长长的呜呜声从他耳边经过。铁轨上有一个个斑点:是云遮住了月亮。
那个带着灯的男人来了。灯被举到两张脸之间,晃动着。
带灯的男人说:年轻人,去哪儿?
夜行者抬手指着天际一道亮色。
汉堡?带灯的问。
是的,汉堡,夜行者回答。
石子在他们脚下发出轻微的声音。它们互相碰撞着。灯上的电线来回来去吱吱地响着,来回来去。他们面前是月光下的铁轨。银色的铁轨通向那一道亮色。今夜天际那一道亮色,那亮色是汉堡。
不是这样的,带灯的说,城里不是这样的。城里的确明亮,没错,但是,在明亮的路灯下,也有一些饥饿的人。我提醒你啊。
汉堡!夜行者笑了,其他都无所谓。一定要再回到那里,一定要回到那里,如果你是从那里来的。一定要回去。然后呢,他说,仿佛他已经深思熟虑了,这就是生活!唯一的生活!
灯来回来去吱吱响着,来回来去。呜呜的风声像小调音阶一样从耳边经过。铁轨反射着月光,冰冷。
然后,带着摇摇晃晃灯的人说:生活!我的上帝,生活是什么?回忆一些气味,抓住门把手。经过一些面孔,夜里感觉到头发中的雨。这已经很多了。
这时,他们身后一列火车像个充满乡愁的巨大孩子一样哭了起来。这使夜晚变成了真正的夜晚。然后,一列货车轰隆隆地从这两个男人身边驶过。它像一个威胁一样碾过繁星密布的、丝绸般的夜色。两个男人勇敢地呼吸着。不停转动的车轮在铁锈红色的车厢下咣当咣当地滚动。不停歇地轰隆隆飞驰而过——过——过。过去很远了还能听到轻微的:过——过——
夜行者说:不,生活比在雨中行走和抓住门把手更多。生活比经过一些面孔和回忆起一些气味更多。生活是:有恐惧。还有愉悦。恐惧的是,会被火车轧死。愉悦的是,没有被火车轧死。愉悦的是,还能继续走。
这时,铁轨旁出现了一所小房子。带灯的男人把灯调暗了些,向年轻人伸出手去:好吧,汉堡!
是的,汉堡。他说完,走了。
铁轨在月光中闪着美丽的银光。
在天际,有一个明亮的斑点:城市。
任卫东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