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孝武本纪
少君与少翁
武帝，是景帝的儿子，文帝的孙子。当时，汉朝的基业已经建立60多年了，天下太平，百姓和睦。武帝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广泛招贤纳士，把在文化学术方面很有才能的赵绾和王臧封为公卿。后来因为窦太后（文帝的皇后、景帝的母亲，汉景帝去世后掌握朝政大权）不喜欢儒家思想，赵绾和王臧就受到了窦太后的压制，被迫自杀，他们所主持兴办的事业也全被废除了。六年后，窦太后去世，武帝又重新征召擅长文化学术的人进宫。
一次，武帝在祭祀的时候，求到了神君，就把她供奉在上林苑的蹄氏观。神君，原本是长陵的一个女子，儿子死后，万分悲痛，也在哀伤中死去了。后来神君在妯娌宛若的面前显灵，宛若就在家中供奉她。人们听说后，纷纷前来祭祀。据说武帝的姥姥也来拜见了神君。从这之后，她的子孙后代就开始地位尊贵，声名显赫起来。武帝继位后，就用隆重的礼仪将神君安置在宫里，并供奉丰厚的祭物。
李少君原本是被深泽侯请来专门管理方术和医药事务的，后来因为他懂得祭祀求神和长生不老等方术，所以就受到了武帝的器重。李少君故意隐瞒了自己的年龄、籍贯和经历，说自己已经70多岁了，之所以容貌还很年轻，就因为自己能驱使神鬼，吃了能令人返老还童、长生不老的仙药。人们听说后，争着给他送财送物，希望能得到他的点化。所以他吃的、喝的、用的总是绰绰有余。
李少君这个人本来就喜欢研究方术，耍点小聪明，再加上自己的胡乱分析和判断，有许多事情都被他奇迹般地言中了。有一次，他陪武安侯喝酒，在座的有一位90多岁的老人，李少君就跟他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他说曾经陪同老人的祖父去过很多地方打猎。这个老人小的时候也曾随祖父一起去过这些地方，和李少君说得差不多，在座的人都吃惊地张大了嘴。后来皇上召见李少君，拿出一个古老破旧的铜器问他：“你知道这个东西的来由吗？”李少君回答说：“这件铜器是齐桓公时候的器具，齐桓公十年的时候，曾经摆设在柏寝台。”皇上立即派人去考证上面的刻字，果然一点也不错，朝廷上上下下都惊呆了。人们都纷纷谈论这件事，说李少君是个神仙，至少活了几百年了。
李少君私下里对皇上说：“只有祭祀灶神，才能召来神灵。神灵来了以后，就能把丹砂炼成黄金。用丹砂炼成的黄金打造成吃饭用的器皿，使用后就能长命百岁。寿命长了就能看见大海中蓬莱仙岛上的神仙。见到了神仙后，再进行封禅活动，这样就能长生不老了，远古的黄帝就是这样的，你相信吗？我以前在海上游玩的时候，遇见了安期生。他是个神仙，能和住在仙岛上的神仙交往。如果你和他投缘，他就接见你；你要是和他没缘分，他就会藏起来，不让你看见。他还给过我一颗像瓜那么大的枣子呢！”武帝听信了他的话，就亲自参加灶神的祭祀仪式，还派方士到海中去寻找神仙，并专门派人去把丹砂和药剂混合在一起炼制黄金。
李少君生病而死，武帝认为他并不是死了，而是变成了神仙。后来武帝又派宽舒去学习他的方术，到处寻找蓬莱仙岛和安期生，结果一无所获。但这个说法却被人们传得沸沸扬扬，神乎其神，致使沿海地区一些愚昧腐朽的方士们争相仿效。
武帝原来有个非常宠爱的李夫人，早已经过世了，可汉武帝一直对她念念不忘，有时在梦里都能看见到她。武帝想把李夫人的魂魄招来跟自己相会。为此，他召见了一个自称能招神引鬼的方士，名字叫少翁。这个少翁，从外表上看年纪不大，却说自己已经200多岁了，所以叫“少年老翁”，简称少翁。少翁向汉武帝索要了李夫人曾经穿过的衣服，又找了一间清静的屋子，在屋子的中央挂上轻纱做的帷帐，里面点上蜡烛，又偷偷让人按照李夫人的模样在羊皮上画了一张肖像。一切都准备好了以后，就把汉武帝一个人叫来，坐在屋子的帷帐前，看他实施法术。屋子本来就暗，烛光半昏半明，汉武帝看见轻纱后面出现了李夫人的半张脸，加上他的心理作用，越看越觉得就是李夫人。他刚想撩开帷帐，仔细看个清楚，李夫人的影子一晃就不见了。这时，少翁从帷帐的后面走了出来，说汉武帝身上的阳气太重，把李夫人的魂魄都吓跑了。汉武帝相信少翁真有法力，封他做文成将军。这个文成将军又对皇上说：“皇上如果真想见到神仙，就要把住的地方重新装饰一下，身上穿的衣服也仿照神仙的去做，否则神仙就不愿意来见您。”皇上就下令制作车子，在车身上画上云气图案，还按照方士的要求，在不同的日子里驾着不同颜色的车子来驱赶恶鬼。之后，武帝又派人营建甘泉宫，建起高台宫室，室内画着天、地和太一等各种神仙，并摆下精美的祭祀器具用来招引神灵。
一年多过去了，少翁的方术并没有显灵，怎么招也招不来神仙。武帝很生气，但没有说什么。这时，少翁有点沉不住气了，为了糊弄皇帝，就偷偷找来一块玉帛，在上面写了几行字，把它放在喂牛的草料里，让牛吞下去。接着就骗人说：“这头牛有些怪异，它的肚子里一定有什么东西！”武帝派人把牛杀了一看，牛胃里有一张帛书，上面写着奇怪的文字。皇上开始怀疑这里面有问题，就命人察看，结果有人认出是少翁的笔迹，一审问，果然是少翁假造的文书。皇上大怒，立即派人把少翁拉出去，砍了那颗“已经好几百年”的脑袋，不许任何人张扬这件事。
据说当年少翁为哄骗汉武帝，玩的那些鬼把戏，就是后来的皮影戏。
栾大显贵
汉武帝年纪大了，也像秦始皇一样，想长生不老，迷信鬼神，相信仙药。方士李少君和少翁死了以后，武帝仍没有醒悟，他听说经常饮用仙人掌中和着玉石粉末的露水，就可以长生不老，就赶紧命人修建柏梁台、铜柱和承露仙人掌之类的建筑。
少翁被杀的第二年，武帝住在鼎湖宫，得了病，而且病得很严重。巫医们想尽了办法，病情也不见好转。于是又有人向武帝推荐了一个巫师，这个巫师对武帝说：“皇上不用担心，您的病很快就会好了，到时您再来甘泉宫找我。”不久，武帝果然好点儿，就亲自前往甘泉宫。到甘泉宫时间不长，武帝就痊愈了，于是大赦天下，把巫师安置在寿宫。巫师经常招徕太一神和他的神仙随从。神仙们带着飒飒风声时去时来，晚上来的多，白天来的少。人们见不到众神仙的模样，但能听到他们说话，跟常人没啥差别。天子也常到宫中。神仙说的话，由巫师传送下来，不管说什么话，皇上都命人记录下来，管它叫做“画法”。其实，这些话都是平常人说的，没有什么特别，可天子偏偏很喜欢。
公元前112年的春天，乐成侯上书推荐栾大。栾大本是胶东王刘寄的宫人，和少翁同是一个师傅的徒弟，后来做了掌管配制药品的尚方令。乐成侯的姐姐是胶东王的王后。她听说少翁死了，就想讨好皇上，便让乐成侯把栾大推荐给皇上。这时，天子正在为杀死少翁而追悔莫及，一见栾大，非常高兴。
栾大这个人长得高大英俊，还很会说话，言谈显得很有策略，而且很张狂。他吹嘘说：“我经常在海上来来往往，无数次见到过安期生和其他的仙人，不过他们都说我地位低下，不理我。还说胶东王也只是一个小小的诸侯，不配接受神仙方术，我向胶东王说过多少遍，胶东王都不相信我。师傅曾经对我说：‘黄金可以炼成，黄河的决口也可以堵塞，长生不老的药也可以求得到，神仙也可以招来。’只是我有点担心，将来会像少翁那样招来杀身之祸。唉！要是这样下去，那方士们就都得把嘴巴闭上，哪里还敢再谈论方术呢！”
武帝说：“少翁是误食了马肝而死的。你如果真能修炼出你师傅那样的法术，我怎么会舍不得那些金银财宝和高官厚禄呢！”栾大说：“我的师傅无求于人，而是人们有求于他。如果您真想招来神仙，就先要善待神仙的使者，让他受到宾客一样的款待，给他佩带各种印信，拥有自己的家眷，这样才能变得尊贵。即使这样，神仙来不来还很难说。总而言之，只有尽可能地尊崇神仙的使者，才能招来神仙。”武帝请栾大演示一个小法术。他表演斗棋，让那些棋子在棋盘上自由移动，互相撞击，看得武帝眼花缭乱，心悦诚服。殊不知那也是栾大的一个骗人的鬼把戏。
当时黄河决口，泛滥成灾，武帝整日忧心忡忡。炼黄金的事也屡遭失败，武帝十分烦恼，就封栾大为五利将军。一个月后，他又把栾大封为天士将军、地士将军、大通将军和天道将军，还赐给他四颗金印，另外加封为乐通侯，赐给他上等的宅第和1000个奴仆。武帝还把自己多余的车马和帷帐等器物都送给栾大，还把自己的女儿卫长公主嫁给他，并拿万斤黄金作为陪嫁，改封女儿为当利公主。
皇帝亲自登门拜访五利将军，皇亲国戚和朝廷的文武百官也纷纷前往祝贺。五利将军就在家里置备酒宴款待，赠送礼物的人们走在路上络绎不绝。皇帝觉得这还不够，又派人穿上鸟羽毛制成的衣服，拿着刻有“天道将军”的玉印，赐给五利将军。五利将军也身着羽毛制成的衣服，站在白茅草上，接受玉印。
从这以后，五利将军时常夜间躲在家中祭祀，求神仙下界。后来，他打点行装，说是东行海上，去寻找他的神仙老师。皇上派人暗中监视他，发现他并没有去海里，而是到泰山去祭祀。五利将军回来后，却对皇上撒谎说见到了仙人。皇帝认为五利将军所有的招数一次都没应验过，觉得自己被他欺骗了，龙颜大怒，下令斩了栾大。
栾大被皇上接见后的短短几个月内，就得到了6枚大印。他受皇上宠爱的事震惊了全国，使燕、齐沿海地区的众多方士振奋不已，都称自己也有秘方，能够招来神仙。
武帝求仙
武帝被方士们骗了一次又一次，仍没有吸取教训，还是痴心不改，继续派人到海上寻找神仙、求取仙药，梦想着能够长生不老。
这年夏天，汾阴一位名叫锦的巫师在祭祀时，看见地面隆起了一个大包，扒开土一看，原来是一只鼎。这个鼎非常大，上面刻有花纹，却没有刻写文字。巫师觉得很奇怪，就告诉了当地的官吏，官吏又报告给河东太守，太守又上书禀告了皇上。皇上派使者前来查问巫师得鼎的详细情况，确认他们没有骗人后，就按照礼法举行仪式，把大鼎请到甘泉宫。
经过中山时，天气温暖晴和，天空被一小块黄色的云彩覆盖着。这时，有一头野兽跑过来，皇上拿起箭，一下就射中了它，叫人取回来做了祭品。到了长安，皇上说：“近年来黄河泛滥成灾，连续几年了，收成都不好，所以我才四处巡游，祭祀求福，祈求上天保佑百姓，让庄稼丰收。如今还没到收成的时候，这鼎怎么就出现了呢？”官员们说：“听说古时候的太帝伏羲氏造了一只神鼎，表示天下一统。黄帝又接着制造了三座宝鼎，象征天、地、人三者和谐。后来夏禹收集了九州的铜，浇铸成九座宝鼎，用来烹煮牲畜，祭祀上帝和鬼神。从此，每遇到圣明的君主大鼎就会出现。到了周朝末期德行衰败，大鼎也就跟着消失不见了。如今，大鼎已迎到甘泉宫，它光彩夺目，变化莫测，这就意味着我们将获得无穷无尽的吉祥。这和在中山时遇见的黄白祥云相合一样，是个吉祥的征兆啊！只有受天命做皇帝的人才能得到上天的佑护，上天才降下这些吉祥的预兆。我们应该把宝鼎进献给高祖庙，珍藏起来，这样才能顺应天意。”皇上满意地点点头说：“有道理，就这么办吧！”
秋天，皇上来到雍县，准备举行祭祀，祭奠五帝。齐人公孙卿说：“今年皇上得到宝鼎，而且得到的时辰和黄帝时代正好相同，而黄帝成为神仙，已经升天了！”皇上听后挺高兴，就把公孙卿找来，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公孙卿说：“我是从申功那听到的，不过他已经死了！”皇上接着问：“申功是什么人？”公孙卿说：“申功是个齐人，他曾与仙人安期生有过交往，听过黄帝说话，于是就写在那个鼎上。黄帝还说：‘汉家要是兴盛了，就能得到这个鼎！’申功还说过，汉家英明的君主也能成为神仙，登临仙境。黄帝经过百年修道，才得以与神仙交流。后来，他在明廷接待神仙，明廷就是现在的甘泉山。黄帝当年开采首山的铜矿，在荆山脚下铸造大鼎，铸成后，一条长胡须的龙从天上飞落下来，迎接黄帝，于是黄帝上了龙背，群臣和后宫嫔妃也都跟了上去，总共带走有70多人呢！小臣们没法上去，就都抓住龙须不放，龙须被拉断了，黄帝的一把弓也掉落下来。百姓们眼睁睁看着黄帝被带上天，也没办法，就抱着他的弓和龙须大声哭喊。后来世人就把黄帝升天的地方称为鼎湖，把那张弓叫乌号。”皇上说：“啊！真是太奇妙了，我要真能像黄帝那样，那么丢弃人间的妻子儿女，就会像脱掉鞋子一样容易了！”皇上郊祭完后，就去了甘泉宫，又封公孙卿为郎官，派他去东方的太室山恭候神灵。
后来，公孙卿在河南恭候神灵的时候，说是找到了仙人的踪迹，亲眼看见神灵像野鸡一样在城墙上飞来飞去。汉武帝亲自来查看，问他：“你不是又像文成将军和五利将军那样欺骗我吧？”公孙卿说：“如今是咱们在求各位神仙，不是神仙在求咱们，怎能这样没有耐心呢？只有长年累月虔诚等候，神仙才会来呢！”汉武帝似信非信地点了点头。
一年冬天，汉武帝北上巡视，回来时在桥山黄帝陵墓前祭祀。汉武帝问：“我听说黄帝并没有死，哪里来的陵墓呢？”有人解释说：“黄帝已经成为神仙，升入天国，众臣把他的衣服帽子埋在这里，才有了坟墓。”
后来，汉武帝又东巡海上，行礼祭祀各路神灵。由于自称有奇异方术的人不计其数，但没有一个灵验的，于是他派出更多的船只，让那些说海里有神山的人去寻找蓬莱仙人。公孙卿说自己夜晚看见一个人，身高有几丈，等走到近前，又不见了，留下了像禽兽一样巨大的脚印。汉武帝亲自去察看脚印，于是相信了，就留宿海上，结果什么也没见到。后来，公孙卿又说在东莱山见到了神仙，还说神仙好像对他说要见见天子。于是汉武帝就封公孙卿为中大夫，让他陪同来到东莱。武帝在这里住了几天后，还是没有见到神仙。公孙卿解释说：“仙人是可以见到的，可是您每次都是匆匆地来了，又匆匆地离去，太仓促了，所以没见着。仙人们都喜欢住楼阁，陛下可以在京城修建一座台阁，准备一些上好的干肉枣果之类的祭品，神仙一定会来的！”汉武帝命令在长安建造蜚廉观和桂观，在甘泉宫建造益延寿观，派公孙卿手拿符节，等候仙人。这样持续了很长的时间，依然没有召来仙人。
汉武帝还是不甘心，继续加派人寻找神仙。他自己也四处巡游，祭祀鬼神，走遍了天下所有的名山大川，可还是一无所获。公孙卿等人信口雌黄的借口越来越难说服汉武帝了，汉武帝甚至开始有点讨厌这些方士们。
受到太多欺骗的汉武帝，在晚年的时候终于有所醒悟。公元前89年，汉武帝最后一次出巡，在山东的海边等了10多天，也没有见到神仙的影子，就失望地往回走。这时，他看到农民在地里忙着春耕，十分感动，就亲自走到地里和农民一块耕田播种。后来，汉武帝来到泰山，向大臣们检讨自己的过错。回宫后没多久，汉武帝就应大臣们的请求，赶走了所有的方士，还下了罪己诏，检讨自己的过失。
公元前87年，汉武帝病重，立刘弗陵为太子，任命霍光等人辅佐幼主，不久去世。汉武帝的陵墓叫茂陵，在现在的西安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