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情节诡异、想象奇幻:莫言创作的独创性
莫言是一位成功的作家。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是他成功的结果,而不是成功的原因。那么,作为主要依靠十多部长篇小说的创作而取得成功的作家,莫言的制胜之道是什么?
在带有艺术宣言性质的《捍卫长篇小说的尊严》一文中,莫言这样写道:“长度、密度和难度,是长篇小说的标志,也是这伟大文体的尊严。”“所谓长度,自然是指小说的篇幅。”“一个作家能够写出并且能够写好长篇小说,关键的是要具有‘长篇胸怀’。大苦闷、大悲悯、大抱负、天马行空般的大精神、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大感悟——这些都是‘长篇胸怀’之内涵也。”“长篇小说的密度,是指密集的事件,密集的人物,密集的思想。”“长篇小说的难度,是指艺术上的原创性,原创的总是陌生的……难也是指结构上的难,语言上的难,思想上的难。”他这些话,不同于一般的理论家或批评家,不是仅仅基于逻辑思辨的理论构建,而是从自身创作实践中总结出来的心得体会,是其丰富创作经验的艺术审美升华。验之莫言的主要作品,这些观点都是贯穿始终、若合符契的。这是经验之谈、实践之果,在某种意义上,也是莫言关于小说创作成功的夫子自道。
具体而言,首先聚焦长度、密度、难度三者,因而也成为莫言小说创作的制胜之道的,莫过于其中与众不同而又不可重复的艺术的独创性。独创性,这是莫言创作的重要启示之一。莫言自己曾说:“我一向认为,好的作家必须具有独创性,好的小说当然也要有独创性。”[4]而莫言小说的独创性,是通过其中精心结撰的奇幻诡异的情节(故事)体现出来的。马悦然曾经感叹,莫言“很善于讲故事”。他的几乎每一部小说,都具有离奇、独特、奇幻、诡怪的情节(故事),仿佛蒙上一层诡异多变的迷雾,神龙见首不见尾,永远是那样出人意表、令人不可思议,实现了现实与幻想的完满融合,所以被称为“魔幻现实主义”。而这一切,离开了独特的、奇幻的、超现实的、富于个性化的想象力,无疑是难以实现的。正如黑格尔在《美学》中所说:“如果谈到本领,最杰出的艺术本领就是想象。”[5]最大限度地赋予想象力以广阔空间和无限可能,从而创造出奇幻诡异、离奇多变、仿佛蒙上神秘面纱的情节(故事),让人永远无法预测其过程和结局,只能揣着一颗焦急而好奇的心,一步一步随着情节的发展,窥测各种变化的可能。在此过程中,读者由于焦虑和好奇,也在不知不觉中张开自己的想象的双翼,从而完成了艺术的再创造的活动。正如莫言自己所说:“讲故事的能力就是想象力。有的人可以讲一个活灵活现的故事,就因为他有想象力。”[6]
例如,曾改编成电影,并获第38届柏林电影节金熊奖的中篇小说《红高粱》,从一个孩子的视角,交织描写土匪头“我爷爷”率部伏击日军车队,以及“我爷爷”与“我奶奶”之间的离奇情爱,两条线索错综交织,情节诡异,场面悲壮,叙述角度富于变化,成功运用意识流的表现手法,尤其注重人物主观的感觉和感受的叙述。而当这一连串涌现的极富动态感和画面感的感觉,出自一个农村孩子的视角,就更具有了成年人、城里人所无法抵达而又深感新奇甚至神秘的特殊境界。由此形成了莫言一贯的独特艺术风格。到了晚近出版的作品中,这一风格表现更为突出,并达于极致。2009年出版的长篇小说《蛙》,曾于2011年获得第八届茅盾文学奖。小说由剧作家蝌蚪写给日本作家杉谷义人的五封书信、四部长篇叙事、一部话剧剧本融合为一体,不仅有力地开拓了小说艺术的表现空间,同时也实现了新文学史上一次重要的文体创新和革命。没有独特奇幻的原创性和想象力,这显然是难以办到的。因此可以说,富于鲜明独特性和奇幻想象力的离奇诡异的情节(故事),是莫言小说创作的制胜之道,是他取得艺术成功的法宝。
莫言《红高粱》电影
莫言和《红高粱》演员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