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站在当代世界立场上深入理解马克思的哲学理念
马克思曾经强调自己的哲学属于“新唯物主义”,但其“新”在何处?有说在于“辩证”,有说在于“历史”,有说是“实践”,有说是“人道”,等等,这些当然都有一定的根据,但都难以把握马克思哲学的特质,不能令人满意,否则,就不会产生这样多的说法了。这些情况表明:马克思哲学“新”在何处,是值得认真研究和思索的。
事实上,这些说法都带着它所从出的时代背景和理论目的,即该时代的理论需要和时代精神。也就是说,人们不能不以自己时代的眼光寻找马克思哲学的真谛,不能不以自己时代的精神乃至个人思想,来烛照马克思哲学的奥韵。这是诠释学已经阐明的道理。而且我们也只有这样,才能既“回到马克思”,又让马克思成为“我们的同时代人”,把“当年马克思”与“当代马克思”结合起来。这也是本书自觉的精神追求。
众所周知,马克思强调自己的哲学是“新唯物主义”。但是,这既不是以一种新的精神阐述18世纪法国唯物主义早就强调过的“物质”内容,也不是在“物质世界”贯彻了一种辩证法精神,更不止于以唯物主义态度观察历史。这些都不能概括马克思独特的哲学创造。马克思在哲学史上的贡献,主要在于以人类正义精神,唯物主义地审视人类世界的特质、问题和改变的途径,从而创立了一种新的关于人类世界的哲学。
1.马克思站在他的时代的制高点上,把握住了人类生存发展的根本问题
要理解这一点,首先要理解马克思哲学精神的起点:马克思在以下几个方面站在他的时代的制高点上:
其一,是由哲学、自然科学而来的自觉的现代性的科学态度,即唯物主义态度;
其二,是从进步的哲学、人文社会科学而来的对人类命运的深切关怀;
其三,是把握住了当时社会的最重大的社会基本问题及其解决途径;
其四,是怀抱着人类自由、人类正义的批判精神审视和批判一切不合理非法的东西,等。
这几方面使他成了他那个时代的最进步、最具有全人类精神的哲学家。第一,使马克思的哲学倾向于唯物主义的、实事求是的态度。第二,使马克思的哲学抛开对一切存在的形而上学追求,而转向了对人类的社会存在境况、人类的社会历史发展和“人类世界的真理”的关怀;第三,即对最重大的时代问题的关心,这就使他关注到了广大的无产阶级的贫困及其解决的途径。第四,使马克思成为真正的人类自由、人类解放的斗士。这几方面的一致,使他的思考和关心,在客观上集中到人类世界特别是人类的合理生存与自由解放这一人类生存发展的根本问题上来。
2.马克思的哲学所向,是追求人类世界的最高真理
在马克思时代,德国的哲学有如法国的革命一样,是具有世界历史高度的,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表明:当时的德国哲学大力开展的“对宗教的批判”,由于费尔巴哈发现了“是人创造了宗教而不是宗教创造了人”[5]这一真理,而“实际上已经结束”,这一批判的最高成果,实际上“归结为人是人的最高本质这样一个学说”[6]。从而,“历史的任务就是确立此岸世界的真理”即人类世界的真理[7]。
因而,马克思认定:哲学的新任务或新的哲学(马克思的新唯物主义),也就应当成为这样一种新“学说”:它应当在人的社会存在(马克思确认“人是社会存在物”)中寻找人类世界的“最高本质”。但是,马克思认为,人的最高本质就是人本身,这就是说,这种哲学是把“人”(他的应然状态)作为人的最高本质、最高真理的哲学。这样的哲学,应当归结为什么哲学?能不能概括为是关于人类世界的最高本质、最高真理的哲学?
3.马克思哲学是对不合理世界进行合法性批判的哲学
对以上问题,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自己做出了回答:把“人”作为人的最高本质的哲学学说,“也归结为这样一条绝对命令:必须推翻那些使人成为被侮辱、被奴役、被遗弃和被蔑视的东西的一切关系”[8]。即对一切非人性、反人道、不合理、非法性的东西,进行彻底的批判,即“揭露非神圣形象中的(即人世的)自我异化”,认为这是“哲学的迫切任务”,它首先就体现为“对尘世的批判……对法的批判……对政治的批判”[9]。
这也就是说,这一哲学应当根据“人是人的最高本质”这一原理,对统治现存社会的一切进行合法性批判。这就是要揭露和批判那些统治着社会的、“蔑视人的”、“非人的”、扼杀人的自由和创造精神的“政治”和“法”。这是马克思哲学的核心精神。
那么,这种以批判和揭露不合理世界为任务的哲学,应当是什么哲学?换言之,在不合理不合法的社会状态下,能不能把追求人类社会的最高本质的哲学,进一步概括为是对人类社会的不合理不合法的社会存在进行合法性批判的哲学?
4.马克思哲学是为人类的合理生存与自由发展而奋斗的哲学
马克思要求“揭露非神圣形象中的自我异化”,也就是从反面批判使人不能合理生存的现实世界。在这里,马克思从对违反人性的现实的批判指责中,提出了人的合理生存问题。并认为这是“为历史服务的哲学”的迫切任务。另一方面,在批判“现存社会的不合理与不公平”时,马克思强调人的自由和发展,把他为之奋斗的共产主义社会叫做“自由人的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10],并把它写在《共产党宣言》中。以上两方面结合起来,能不能把马克思的哲学概括成是为人类的合理生存与自由解放而奋斗的哲学?
马克思无疑是人类史上最光辉的、最关心人类命运的人类思想家之一。由于马克思主要是一位经济学家,他从人类在经济生活中的不合理性到人类的阶级不平等性这一否定性政治现实中,从广大无产者的非人境遇中,产生了力图改变这种不合理现实的崇高的人类正义精神,马克思本于人类自由、人类正义的革命批判精神,成了他的革命批判哲学的根本精神或者说灵魂。这一根本精神,也就形成了他关于人类世界的哲学的根本哲学精神。
这一哲学精神,决定了马克思对人类不合理世界的总体性的哲学态度。他批判一切轻视人、蔑视人、压迫人、剥削人而把人造成非人,剥夺了人的自由、人的生活,形成人的异化和人类分裂的经济政治制度;批判早期资本主义剥削的非正义性和非人性;追求人类政治生活、经济生活和精神生活的合理性、正当性和历史合法性;通过发展社会生产力而实现人类在经济上的自由解放;促进人与人的关系、人与自然的关系的合理化,实现人的社会解放;以自由平等精神追求全人类的自由解放,推动社会向“自由人的联合体”过渡,等等。这样一种以革命批判精神为特征的人类自由、人类正义精神,支配着马克思一生的奋斗,也决定了他的独特的哲学理念。
马克思的这种批判哲学,以人类的普遍解放为鹄的。在1843年《论犹太人问题》中,马克思第一次论到“人类解放”问题。在稍后的《〈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他特别强调一种“人的解放”的哲学,强调“全人类的解放的哲学”,马克思连提四次这种哲学是追求人的“普遍解放”的哲学。并且表明:这种追求人的“普遍解放”的哲学,就是要“创造人类存在的一切条件”,“实现社会自由”,把人“解放成为人”。在这里,一种以人类解放为迫切任务的哲学形象也就凸显出来。另一方面,马克思更深入地表明:这一人类解放的哲学,把无产阶级当成自己的物质力量和物质手段,无产阶级要完成这一历史任务,就是要用人类解放的哲学武装自己,这就是“哲学不消灭无产阶级,就不能成为现实,无产阶级不把哲学变成现实,就不能消灭自己”[11]的底蕴。那么,这种高举人类解放旗帜的哲学,能不能直接概括为是以人类解放为归结点的哲学?
显然,以上几个连递的方面,都可以做步步深入的肯定的回答。即:马克思所创生的哲学是关于人类世界的哲学,是一种以社会化了的人类为立脚点,以人是人的最高本质为真理,以批判“不合理不公平”的“非人世界”、“非人关系”为己任,以把人的世界和人的关系还给人自己为宗旨的,即追求人的合理生存与自由解放的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