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谁的师父
褐衣男子道:“小兄弟,话可不能这么说,不是人人都考得起科举啊,也不是人人都稀罕考科举的。文武一起比怎么就难了?先比文,从文采高的里面选出前十五名。再进行武功的切磋,这样当然很容易选出第一来啊。”
李清筠一脸不屑,“还有人不稀罕科举?我看分明是考不上,故而拿出说不屑的理由。”
“小兄弟,坐井观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我知道的,就有江汉三杰,他们几人就是不屑于功名的人。还有,我师父的才华,我敢拍着胸脯说,他要敢称第二,天下没人敢称第一。天下之大,他唯一看得上眼的人物,天下第一神秘人和第一剑客一线天,或许还勉强排得上号。”黛色衣衫的男子抱臂而立,一脸神气。
褐衣男子道:“你别不要脸好不好,分明是我师父,还总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呢。”
李清筠嗤之以鼻:“你们师父是谁?”
二人争着回答:“我师父是天下第一雅士,旧时月色。”
二人说着四个字的时候,嗓门提高了许多,周围不少人听到旧时月色这个名字,都看过来。有的倒还认真对待,不过大多数就不屑一顾,因为这两个人据说是受过旧时月指点的,后来改过从善,便一直称旧时月为师父。谁认?天下被旧时月指点过的人,可多得去了。
认真听的三人以为将会听到什么如雷贯耳的大名,结果,三人压根没啥反应。
旧时月色……天下第一榜中的人物,李清筠心头可不好受,闷闷的。
卢家兄弟没见过,对传说中的人物是提不起什么兴致的。旧时月的名字,是大名不假。可江湖传言,旧时月一直是独来独往,哪里有什么徒弟。这二人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卖弄遇到行家。
褐色衣衫男子道:“你再说是你师父,我不打死你。”
“打就打呀,谁怕谁?”黛色一衫的人虽看起来文静些,倒一点不让势头。
二人揎拳掳袖,正欲动手,却见一只手正欲偷卢安的钱袋子,二人忙道:“小偷……”
还没等卢安反应过来,那手一晃混入人潮之中,哪里分得清谁是谁。
本来对两个陌生人没什么好感的李清筠,见了二人方才的仗义,态度稍微谦虚了一点,“多谢二位兄台出手相助。”
褐色衣衫的男子眼中流出一些狡黠的光,道:“没什么,师父教我做人要厚道的。”
“你们师父的真名字是什么?”这点李清筠是比较好奇的,毕竟“旧时月色”只是江湖人取的一个代号而已。
“我师父的真名字……”褐色衣衫的男子忙问绛紫色衣衫的男子:“你可知道我师父的真名字叫什么?”
黛色衣衫的男子鼓眼瞪道:“你都不知道你师父的名字叫什么,还问我师父,我怎么知道?”
李清筠和卢家兄弟二人忍不住都笑起来,李清筠道:“算了算了,你们俩叫什么名字啊?”
褐色衣衫男子整理了两下衣服,上前一步道:“我叫季生瑜,外号包打听。”
这个名字,三人听了没多大反应。
黛色衣衫的男子忙道:“我叫何生亮,外号万事通。”
听到这里,三人笑的前俯后仰。李清筠搭着卢安的肩膀,一手捧腹,整个身体一颤一颤的:“季生瑜、何生亮,你们两家祖上是世仇吧?得亏想出这两个名字。这是你们的真名字?”
“当然是。”二人异口同声。
卢家兄弟一脸鄙视,这是真祖上有仇呢?兄弟二人见那二人如此,只觉得无奈。
“既然你们一个是包打听,一个是万事通,那怎么连你们师父的真名字都不知道。”李清筠早听过旧时月色,不过江湖上的那些名号,对于他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来说,又算得了什么。何况在宫中对江湖之事提得少,李清筠即便听见了,也不过是当做传闻,听一听也就罢了。之所以会问旧时月的名字,还是在雪地那个白衣人,让他心生敬畏呀。不管白衣人是不是旧时月,反正就那么一下,江湖名士在他心底的地位,提高了不少。
季生瑜忙道:“我师父行事没有第四个字,‘真风雅’而已。”
何生亮鄙视道:“你这么蠢,好意思说我师父是你师父。”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我想知道,这春江花月夜之宴,有什么好看的。”李清筠是看出来了这二人在争论师父的问题上能争论个没完没了,赶忙转移话题。
“春江花月夜之宴,其他的不好说,单单是我师父,便能力压群雄。”何生亮引为为傲。
“那就没意思了。”李清筠很是失望,普天之家,允文允武,哪里还有人比自己父亲还厉害的。
季生瑜忙道:“你还别不以为意,我师父的才智,就算是当今天子,怕也要逊色三分”
卢家兄弟咬牙切齿道:“你说话这么嚣张,会被砍头的。”
李清筠气不打一处来,转念一想,对方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便道:“当今天子,十五岁战北戎,斩敌首于北海;十六岁平东海,荡倭奴于扶桑;十七岁威震百越,万民俯首;十八岁收复西疆,再通丝路;十九岁剑指辽东,收复千里沃野。二十岁定鼎中原,君临天下,威加四海,万国来朝。你们竟说有人的才智能超过当今天子?并不是什么嚣然号曰天下第一,就真的是天下第一了。”
季生瑜不以为意道:“哼,乱世成就英雄罢了,要是我师父也出生在那个年代,可不好说。”
几人听了越发气愤,尤其李清筠,脸色已铁青。活了十五年,第一次听见这样的狂逆之言。碍于身份,又不好跟他们争辩。
没想到季生瑜又来一句,“要不是我师父暗中周旋江湖力量,天下哪有如今的安定。”
何生亮这次终于连连赞同:“就是。”
“你们,你们太放肆了……你们这样会被诛九族的?”卢勇握着拳头,恨不得一拳挥上去,却被卢安拽得紧紧的。
“如果说实话要被杀头,那只能说明天子并不是明君圣主。”季生瑜抱臂而立,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
李清筠的脸已经有些涨红,胸口的起伏甚是明显。喝道:“阿安阿勇,我们走,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大言炎炎,小言詹詹。懒得跟别人争了,扫了本少爷的兴。”
季生瑜何生亮二人一脸无奈,季生瑜摊手道:“你看他样子,弄得像天子是他爹似的。”
“就是……就算天子是他爹,要和我师父比起来,谁更胜一筹还真不好说。”
“臭不要脸,明明是我师父……”
“你再这么说小心我揍死你,你信不信?”何生亮说着便已经开始捋起袖子。
“打就打啊,谁怕谁啊?”
季何二人正争吵着,忽在人群中看到白衣斗笠人。何生亮拍了拍季生瑜示意。
季生瑜忙停下,点头示意跟过去。
二人跟着走到小巷之中,却不见了人影。只看一处木窗户上钉着一封信,二人打开来看,道是:“暗中注意武昌动静。”
季生瑜不解:“这是什么意思啊?”
“会不会是师父来武昌了?”
“应该是,一般师父来了,神秘人才会找我们呢。”季生瑜道,“咱们得仔细了。”
何生亮小声道:“天下传闻神秘人可能是咱们师父假扮的,你怎么看?”
“嘶……”季生瑜捏着下巴,道:“其实不是没这个可能的……咱们也不从来没看见他们两个同时出现过不是?”
古月其实就在木窗之内,方才的神秘人,还真是古月假扮的。毕竟天下第一雅士这个身份,太招摇。
古月假扮神秘人的消息,立刻就传到温临风手中。
老高笑道:“主子,您和古月公子两个人,真是不坑下对方心里就不舒服啊。”
帷幔内的温临风还没说话,白鹭便上来道:“公子,金凤帮和东楼东盯上霜枫女侠,我们要不要出手?”
温临风不紧不慢道:“将消息放给古月。”
白鹭愣在那,老高忙道:“我这就去……”
老高和白鹭下楼,低声道:“在主子面前提霜枫女侠的时候态度要委婉些。”
白鹭瞅瞅老高,连连点头,道:“这件事怎么办?”
“先放消息给古月,我之前暗中派人跟着呢,不怕。”老高得意的点点头。
片刻,古月便收到老高的飞书,冷冰清正被逼到城东这一片的荒郊。
古月戴着斗笠飞身到一处高树上,听见兵器打斗之声。细看去,却是江汉三杰和赵月白几人。
再看远处,红凤凰和东楼在树上,好像在讨论什么。
东楼说了片刻,突然发现古月,忙找了个理由离开。他现在是天下第一风流公子,可不能传出和江湖帮派有瓜葛。
不知情的红凤凰看着他们打斗,瞅着机会便准备下手。
古月不动声响飞身往红凤凰这边,红凤凰毫不知情。
红凤凰负手身后,看着这群人,踌躇满志。这次的杀手,可是在顾倾城的指点下,他特意挑的一批精干。他不得不佩服顾倾城,说让冷冰清来武昌,就真的让她来了。果然最毒女人心,顾倾城为了杀冷冰清,真是不遗余力。红凤凰很佩服顾倾城,心够狠。
古月站在红凤凰身后,淡淡道:“这打斗还挺精彩的。”
红凤凰吓得差点没抓紧树干,转身过来一看,是白衣斗笠人,冷冷道:“神秘人,这件事情你没有插手的份吧?”
古月学着温临风的口气:“在武昌的地界上,你确定没有我插手的份吗?”
红凤凰心下忐忑着,神秘人是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的,他完全不知情。这等高手,实在深不可测,他不敢随便挑战。。传闻说神秘人的身手和古月相当,不留行在他们面前都直接认输。
思忖片刻,红凤凰冷声道:“神秘人,你可别忘了,你和我们金凤帮还有合作。”
“你觉你们金凤帮在我眼中很重要吗?”古月气定神闲,道:“天下跟我合作的帮派太多了,易无尘如果真有诚意,也不会放任你们在我武昌的地界上这般造次吧?”
红凤凰悄悄从袖中摸出几枚暗刃,斗笠下的古月眼睛余光早看到这一细微动作,笑道:“使用暗器,通常比的是速度,达到攻其不备的效果。不过这天下,还没见过速度能快过我的。”
红凤凰心头一缩,暗暗收回手中的暗刃。
躲在远处草丛中的东楼拿着远视镜看着红凤凰,心头一阵鄙视,只管打一架,怎么就这么窝囊了呢?看着旧时月戴着斗笠,恨不得当面拆穿。他还想看看这旧时月的身手到底如何呢?如果旧时月身手真如江湖上传言的那么神,那么他得想个计策对付。如果没有,那还不直接公开挑战,撸了他天下第一榜首的位置。
他突然有种怀疑,难道天下第一神秘人真的是旧时月?
若是,那可相当居心不良了。自己在天下赚一个名头,又换另一个身份来鼓吹自己。他东楼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远处,古月还在说着什么。
红凤凰嘶鸣了一声,声音嘹亮,远处的红衣面具纷纷撤退。红凤凰也离开。东楼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也离去。
古月径自回了院子,并没有和远处的一群人寒暄。
赵月白和三杰帮助冷冰清,老高的人便没出来。
红衣面具离去,双方便相互寒暄起来。
冷冰清揖手道:“今日多谢诸位出手相助。”
几人相互抱拳。
赵月白道:“冷姑娘,方才那些是金凤帮的人,你怎的和他们生了龃龉呢?”
“我也不知。”冷冰清面色如霜雪,语气淡淡的。
赵月白也想不明白,只向三杰道:“三位,我那几个侄子还在街上说书,我离了这半日,也得过去了。你们若是有空,可以跟我一起过去。”
唐玉铭道:“我正有此意呢,好几年没和则刚老弟聚聚。玉川,玉珣,我们一起跟赵叔去看看吧。”
何玉川向冷冰清道:“冷姑娘,你若无事,不如跟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不必,我还有要事在身。”冷冰清语气没有丝毫感情。
几人像是习以为常似的,也不大理论,相互揖手告了辞,江汉三杰便和赵月白一起去了城内。
冷冰清确实还有重要的事。她体内的毒越来越严重,明显感觉身体各种感官在消退。她收到顾倾城的飞书让她来武昌。可在心底,她越来越怀疑。
她的路线应该只有顾倾城的人和自己知道,为何每到一处,金凤帮的人还能如此了如指掌呢?
这不是冷冰清第一次怀疑顾倾城,很早很早,她就开始怀疑。
顾倾城眼线遍布天下,为何每次要她去帮忙送信?为何每次送信的牡丹花纹都不一样?冷冰清总觉得,顾倾城瞒着她什么,可她猜不出来。她孤身一人,那么多事情等着她,她也没时间猜。
多少次怀疑,都止于想起六岁那年的相遇,若非顾氏姐妹,她恐怕也不知身在何处。可是,若真如她怀疑的那样,顾氏要对她动手,缘由是什么呢?正是因为猜不透这点,冷冰清便觉得,可能是自己多想了。她不应该这样猜测倾城的,怎么说,顾倾城和顾惊鸿如今也算得上她在世界上至亲之人。
冷冰清摸了腰间那枚香囊,里面有一颗金花生,那是她从家里带出来的唯一东西。二十一年,她一直在找回去的路。
可惜,她只剩四天的时间。
冷冰清飞身离开,不管如何,她得找下去,哪怕只有四天。
“临风啊临风,你怎么就不肯给自己一个机会呢?”古月站在院子外看着冷冰清离去的背影,摇头叹息了一回,喃喃道:“我又何尝给过自己机会?说到底,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不敢去面对……”
古月提笔写了信,又喃喃念道:
“琼花摇落扣荆扉,何人寄红梅。
孤灯不灭幽梦长,唯有青衫偷沾、泪两行。
病中往往思旧里,恹恹愁不起。
忆来何事最销魂,记得那时明月、那时人。”
他也曾有一个相遇,后来成为一个梦境,再后来,只能成为心底的一点点安慰。
他之所以隐藏着自己所有的情感,是因为他猜测,冷冰清就是温临风等的那位姑娘。
他比温临风更早遇见冷冰清,可也仅仅是早遇见而已。
古月飞书给温临风,告知冷冰清的去向。
温临风看着信,沉默了半晌,喃喃道:“古月啊古月,说到底,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老高将飞书递给温临风,其实他猜到是关于冷冰清的消息,故意问道:“主子,有什么要紧的消息吗?”
温临风知道老高的心思,只道:“东瀛的人也按捺不住了,李梦天父子,麻烦可不小啊。将这消息递给古月吧。”
老高心头一阵失望。
只得将李清筠的消息飞书给古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