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不会武功
温如玉的声音和他温润如玉的神色简直判若两人。若非亲见亲闻,谁会想到这么一个温润尔雅的公子,说话竟然这般气势逼人。
周围围观人群纷纷静默,谁也不敢造次。温如玉继续给人开着方子。
最开始说十万两的中年男子脸上的肉一扯一扯的,嘴巴半斜,意欲说什么,却终究不敢多说。天下第一神医的名声不仅在于医术高超,也在于脾气。他不想救的人,就算是拿万贯家财出来,他若不乐意,照样不救。
卢勇拉了拉姚思杰的袖子小声道:“思杰,十万两呀。我刚数了下,一共有九个人耶,加起来就是九十万两啊。他们用的钱难道是他们私家印发的?怎么感觉十万两就随随便便拿出来呢?我感觉我一生都挣不到十万两!”
卢安笑道:“你想什么呢?挣十万两你也没时间花。”
“要是有十万两,我就先去玩一把,再回来做伴读?”卢勇摸着下巴,好像是在思忖若是真有十万两银子,该怎么花。
“别想了,说得像你能挣到十万似的。”卢安终于忍不住打击这个弟弟。
姚思杰笑道:“天下神医诊金虽高,但是他所得的那些钱财,都拿去救济穷人去了。”
卢勇有些不可思议:“救济穷人?救急不救穷,老爷可是叮嘱过的。”
“他救济穷人可不是授人鱼。你看那个小男孩那般衣衫破烂,手中还拿着一串铜板,且五十两银子都不换一个位置,便知他不是单纯的救穷。有时候,一个人在这世间,差的就是天时地利人和。他所做的,不过是为了弥补天道的不足。”姚思杰带着万分崇敬的语气。
卢勇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姚思杰向来也是寡言少语的,今日竟然这么多话了。况且能听到他如此夸赞一个人,还真是不多见。
倒不是姚思杰吝啬赞美,到底是老爷身边的人太优秀。每个人都趋近完美,又不分伯仲。加上老爷平日里最是提倡平淡朴实,周围的人也自然没有矜夸的习惯。
卢勇点点头,妥协了似的道:“救个人就能赚十万两银子的人,自然不是等闲之辈。思杰,你真的不考虑去悬壶济世?”
姚思杰忍俊不禁:“我的位置,也是不可或缺的……”
陈良卢安皆笑起来。卢勇一脸无奈,几个人中,陈良的轻功,姜明的巧手,陆子房的工事,姚思杰的医术,贺连的剑,贾亦真的弓箭,大家都不可或缺。想想自己,好像是最没特色的一个……卢勇摊摊手,打住那些消极的想法,又环顾四周的人山人海去。
观音庙中的主持过来道:“温公子因事离开,不过药方已经拟好了,药也准备就绪,大家可以跟据药方中的药进行医治。今日所得款项,将用于寺庙每月施粥。”
人群一时议论纷纷,又想到这神医见首不见尾的,这么突然消失也很正常。余人纷纷去领药。
姚思杰忙上前施礼问主持道:“请问主持,神医温如玉可还在寺庙中?”
主持道:“方才温公子写完药方就走了?”
姚思杰有些不解:“他不是还没给大家看完病吗?”
“温公子晌午从街上过的时候就观察过人群。这些排队的人他都比较清楚,不过有些把脉是为了复诊,这些个已经不用细诊了。”
卢家兄弟一齐看着姚思杰,那目光仿佛是在问:“你能做到这个水平吗?”
姚思杰也是一脸无奈,他,还真的不能。
至于温如玉离开,不因别的,东楼来了。东楼混杂在人群之中,还暗暗带了不少人。
姚思杰可不知道真相,今日虽近距离见了真人,终究美中不足啊。姚思杰也不多想,只和陈良几人往回走。
几人心中不禁同时浮现温如玉的身影。
姚思杰道:“明明知道温如玉不会武功,我却时常把他和今日清晨在山林中遇见的那个白衣公子想到一处。”
陈良道:“我也是。只是这温如玉,不会武功,可以直接排除。”
“可惜老爷不来,你们觉得这温如玉比之于咱们老爷如何?”姚思杰道。
几人不觉点头。这人,单凭容颜来看,确实能和他们老爷相提并论。
卢勇道:“只可惜咱们也就看了一眼。不过这天下第一榜中的人物,确实是名不虚传。”
卢安神色倒还算淡定,颇学着陈良的样子道:“还是先回去吧,能见一面也不错了。”
“我们俩兄弟是见了世面,你们两人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了?”
姚思杰神色淡然:“老爷说是派子善哥考察民风,不如说是行保护之实。不管是保护我们,还是保护天下第一神医。刚才的情况你们也看见了,估计温如玉本有武功,又不想惹这些是非,故而还是走为上计。”
卢安点点头:“这点还真是和我们老爷挺像的。”
卢勇道:“你们这般对天下第一神医感兴趣,我们去庙后面的小路追过去不就行了?”
陈良和姚思杰同时摇头。
陈良道:“说不定人家根本没走,只是不想露面沾惹是非而已。”
姚思杰点点头。
卢家兄弟满脸不解。
姚思杰道:“天下第一榜中的人物,可不是等闲的江湖人士想见就见得了的。再说了方才也有人扬言要请他,十万两银子,连你都要心动的,那旁人又是怎么看待的呢?这倒是其次,最可怕的还是现在许多人喜欢攀比,你出十万是吧,我也出十万。如此这般,你说最后温如玉他到底是去哪里呢?方才温如玉的态度你也是看见了,若是炫富的,他去的意义又何在呢?”
“难不成老爷没和他们结交的原因也是怕吃闭门羹?”卢勇心直口快。
……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每个人心中翻滚着。
几人脑海同时浮现温如玉那一身纤尘不染的蓝色,那飘逸俊秀的面容,沉静如水的眸子,温润如玉的气度,还有那掷地有声的话语。几个人每想起温如玉一幕,便想起他们家老爷一幕,仿佛一言一行,一字一句都要进行对比。
卢安叹道:“此前,我从来没想过世间能有男子能和我们老爷相提并论的。可方才就看了那么一会儿,怎么脑海中就会不自觉的把他和我们老爷放到一处比较呢?奇哉怪哉。”
“哥,不止是你,我也是……可是细想一下,这个人除了容颜气度医术确实了得以外,其他的好像并无特殊之处啊。”卢勇试着给自己找个心悦诚服的借口。
姚思杰笑道:“能让你们看了几眼就不自觉地将他和老爷比较的人,你们此前可遇见过?”
卢家兄弟一齐摇头。
卢勇不服气道:“思杰,你这般语气,是对这天下第一神医要进行顶礼膜拜的样子啊。”
陈良笑道:“这天下能叫思杰佩服的人,可不多呢。”
卢安道:“子善哥,你和思杰不一样。思杰那是在专业上跟温如玉有差距,故而心生佩服,这些都在情理之中。你是说句公道话,你是怎么看这天下第一神医温如玉的?”
“和你们一样,脑海中会不自觉地将他和咱们老爷相比。”
……
兄弟二人同时木讷。
陈良是何等人物,他绝不是普通的侍卫。陈良是御前一等带刀随侍,与姜明、贺连、贾亦真并为“御前四杰”,钦赐的金腰牌,官阶正三品。朝堂之上,御前四杰名望仅仅排在禁军统领王麒、征西大将军陈去非、云南侯高星酉、辽东侯张宽之后。
同样是御前的人,姚思杰和陆子房便没有这种待遇。哪怕陆子房是长安四少之一,终究比不过皇上钦赐的“御前四杰”。
好了,现在陈良都这么说,卢家兄弟还有什么话说呢?
谨慎如陈良姚思杰之属,都不曾知道他们所谈论的一言一行,都被悉数听了去。
偌大的街上,围得水泄不通的场子因为观音庙主持的一句话,已经散去了大半。很多人看温如玉,并不是为了真能让温如玉给自己看病,更多的是,为了讨个吉利,就如人们常拜“霍去病”“辛弃疾”一样。
如陈良所料,温如玉并没有离开观音庙。此时的温如玉,正在观音庙后厢房中静坐品茶。
观音庙不似寻常的庙宇道观。它原本是一座普通无人打点的小庙,后来天朝安定,百废待兴,百姓生活稍稍安定,便将这小庙修葺了一番。当年这镇上的许多人出财力物力,加之离山又近,取材极其方便。主持修葺的人便提议将这寺庙扩建,便形成了今日一个三进的院落,占地约百亩。负责打点寺庙的人,并非方外之人,而是镇上的一些俗客约定,轮流掌管。三大主持皆为男子,皆是镇上名望极高的人。
十七年过去,三进的观音庙,除前殿的一个大观音殿,后殿都是厢房。厢房中的配置皆是镇上之人捐赠之物。这些厢房,是留给行善者居住的,偶尔会接纳流民灾民。当然,有些镇上的孤寡老人,常年在镇上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便在这里住下了。如此这般,便形成观音庙今日三十来人的规模。
观音庙十分庄严威武。穿过回廊到了后殿,则是另一番的清幽别致。若是从后门进来的人,不去前殿的,便会觉得此处只是个清本人家的院落。
观音庙有四个门。除了大殿进去的香火大门,院落左右还有两个侧门,最里头还有个后门。镇上的人习惯称之为后门。
温如玉所在的厢房,则是在最里头一殿,正和前殿的观音殿遥相呼应。
若是从前殿走到后殿,到温如玉所居住的这里,便会发现这一殿更像是观音庙的主殿,而不是厢房。
借着穿过树影绕过窗纱的斜阳,温如玉优哉游哉地品着杯中的茶。
桌上一套天青秘色瓷,是越窑中最顶级的瓷器。越窑的秘色瓷本为天下珍品,秘色瓷中的天青秘色瓷又是上品中的上品。整个天下,只有两套天青秘色瓷。除了温如玉此刻使用的这一套,还有一套便是李梦天寝殿中的那一套。
杯中的茶水在瓷体和斜阳的辉映之下,又显得清透明净,馥郁清馨。
一人一茶一斜阳,水蓝色,天青色,橘红色,清透的,隽永的,热烈的。般般交错,幻境跌出。衬得人真如画中仙君,世外逸人。
寺庙主持进来递了一封信函道:“公子,这是方才一位老者让在下递交给您的答谢信函。”
温如玉温和一笑:“这些百姓最是朴实的,知道我不收谢礼,却总是这般。”
主持的态度很是谦恭有礼,看上去不像这寺庙的主持,更像温如玉的仆从。
主持道:“公子,方才那些喊价的人,您是去还是不去呢?”
“他们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找我。即便真是想找我医治的,这般轻慢的态度,我可是不喜欢。”
主持揖手便退下了。
温如玉打开信函,随意地扫了一眼,便将信函叠好放回去。嘴角只是浮现淡淡的微笑,复又继续品茶来。
袅袅茶烟,一缕缕飞出窗外。执杯之人更是悠然自在。
片刻之后,温如玉拿着桌子上的笔,在白纸上留下几个字,便牵着小白马从所在的寝殿之旁的暗门径自离开。
日影西斜,回头望远山,山阴处依稀可见未融的皑皑白雪。温如玉所走的这条路早已经雪融尽,完全看不出昨夜下大雪的痕迹。
温如玉才离了镇不久,后面便有一行人追上来。
一人厉声喝道:“不许走……”
温如玉淡淡一笑,道:“小白,是展现你实力的时候了。”
小白马昂了一声,似是提示主人坐好,蹾了两脚蹄子,便飞驰起来。这速度,和离弦的箭一般无二。
眼见着不过一里路的距离便追赶上来,这下只见前面一个白影,倏忽就消失在视线之中。
后面追的一群人简直傻了眼,失望地放慢了脚步。
带头的一个人便是方才在人群中喊十万两银子那个尖嘴猴腮的武靠装扮之人,此人,是东楼的人。
一个手下道:“老大,就这么让温如玉跑了,回去怎么跟主子交代?”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若是没有那一身医术,就是一个废物。主子有意用他,竟然还如此不识相。”
又一个手下道:“天下第一榜中的人,除了不留行能稍加利用之外,其他的几个可都难以驾驭。”
“不得为主子所用的人,便在这世上没有存在的价值。只要主子一声令下,随时要他们人头落地。”
后面一个小随从嘀咕道:“之前一个旧时月,现在又多了一个温如玉了吗?”
尖嘴猴腮喝道:“旧时月色的武功神秘莫测,智计无双,对付他主子也很头痛。温如玉就不一样,行走江湖却不会武功的人,本来就是废人一个。”
一个手下道:“温如玉虽不会武功,可天下并没有人留得住温如玉啊。咱们的人在观音庙那埋伏那么久,不也是眼睁睁看着温如玉从咱们眼前溜走了吗?”
尖嘴猴腮吐了一口唾沫星子,骂咧咧道:“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哼,你们就看着吧,今天温如玉是出不了松坪镇的。”
此时的温如玉已经行到一处荒郊密林之中,见后面没人追来,便放慢了速度。
温如玉笑道:“最是讨厌这些江湖人,知道我没有武功就想抓我,也太欺负人了。若不是武功天下第一,最好别用武力去压制别人。否则,迟早会从中遭到报应的,什么叫做道高一尺……”
温如玉话还没说完,一个身着黄衣,戴着黄色鸟形面具的人倏然从树梢落下,正落在温如玉的马前。小白马似受了惊吓一般蹬其前蹄。
温如玉镇定自若地拍了拍马身,马儿安静下来。
顷刻,周围又落了一群黄衣鸟形面具之人。温如玉细细数了一下,竟然有十八个人。便笑道:“这么大的阵仗,不知阁下是要作甚?”
最开始落下的那个黄衣面具道:“你可是天下第一榜中的温如玉?”
“在下温朗,表字如玉。”温如玉回答得彬彬有礼:“只是不知是不是阁下所说的天下第一榜中的那个温如玉。”
“天下第一神医,温如玉,医术,药术,毒术,天下无匹。这样的人物居然是个不会武功的,委实可惜了。”
温如玉不以为然,朗声道:“在下并不混迹于武林,不会武功又何妨?”
“你不混武林,就能明哲保身了吗?笑话。”黄衣面具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调笑似的哼了两声,极尽讽刺。
“阁下这语气不怎么友好呀。”温如玉语气依旧温和从容。
“想友好很简单,便是束手就擒。”
温如玉皱着眉头,故作不解:“我与阁下无怨无仇,怎就生了干戈呢?”
黄衣面具喝道:“毒术冠绝天下的人,除了留在我金凤帮,便只有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