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二 魏隐儒先生印象

于连成

魏隐儒先生的小女儿魏黎瑾是我早年的同事。

1980年，我们同在北京文物复制厂叫拓片、书画篆刻等工作。魏黎瑾在家行五，大家都叫她小五，直到今天我们还是这么称呼她。

当时北京文物复制厂就在宽街府学胡同“北京文物局”大院的最南头的几间平房里。我们的拓片车间的正北面是文物局的资料室。资料室里有好几位特懂旧书的老先生，他们基本都是从琉璃厂中国书店调来的老师傅，负责整理文物局从各种渠道弄来的古旧图书。其中像李新乾、傅宗泰、孙春华等老先生经常给我们讲点古籍版本方面的知识。

隔着玻璃窗户，我还经常看见一个瘦瘦的头发有些花白的面庞清秀的一位老先生时不常地进出资料室。尔或，出了资料室径直向我们屋走来。

这就是魏隐儒先生。

他来我们屋主要是来找在小西屋里的我们的业务顾问碑帖鉴定家马宝山老师聊天。同事告诉我这是小五他爸。后来马宝山老师经常给我讲一些魏隐儒先生的事迹，慢慢地我对他有些肃然起敬了。

魏隐儒先生1916年生于河北辛集。十八九岁进京边学习边在学校教书。于1936年考入北平美术学院画系，那时画家李苦禅先生正在该校任教，对青年魏隐儒十分喜爱，收为入室弟子。1937年日寇侵我华夏，魏先生与乃师一道宣传抗日思想双双被关进日寇牢房。故此师生情谊更得升华，直到晚年魏先生每提到苦老时尊崇之情溢于言表。

李苦禅老还直接影响了魏隐儒先生的书画艺术观念以及艺术实践。魏先生擅画大写意以花鸟为主，基本是李苦禅的路数，但魏先生从小读书好文自有一股文人气质，这种气质融入他的绘画里，致命他的写意花鸟迥异于苦老其他弟子。

于书法上，魏先生主张学书当自远古学起，他不止一次跟我说哪怕从甲骨文、金文大篆入手也挺好。他自己确实也身体力行。他自己的书法学的是晋朝的《爨宝子碑》并一直以此碑为其书法的主体。他的行书受吴昌硕的影响比较多，但里面也能清晰地看到《爨宝子碑》的神韵。

1949年解放以后，魏隐儒先生参先后参加了中华书局、新华书店以及中国书店的工作。这时他开始对古籍版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开始认真地学习古籍版本知识，向专家学习，向书本学习，终于学有所成，最终成为古籍版本界的公认的专家。

1978年，北京市文化局文保处提格为“北京文物局”魏先生遂调到文物局专门负责古籍版本的整理研究工作。

因为跟小五是同事，魏先生对我们都像孩子似的那样亲切。那时我刚刚想开始认真学习书法，也就自然地向他请教学习书法的门径。他建议我楷书先从魏碑学起，并亲自示范魏碑的笔法。于是我选择了《龙门造像》和《崔敬邕墓志》开始一笔一画睦临摹。

在我开始学习书法的几年，魏先生还经常给我创造书法交流的机会。记得一次他让我写一副对联参加一个楹联书法展，我写了一宿也写不好，最后勉强临了伊秉绶的一幅隶书交了差。

魏先生给我最深刻的一个印象是实事求是，从不装懂。有一次，我负责仿刻一块魏碑，是《龙门造像》的一种。刻完后，正见到魏先生来，我拿拓片让他挑点毛病，他赶忙说，这我不懂，这要问马宝山老师。虽然他会魏碑，但碑拓的业务他还是秉承“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圣人古训。

我从1980年参加工作以后，平时爱买点书，但都是新版的书，对古籍版本知之甚少。囿干当时的条件，也没有产生过想要学习古籍版本知识的念头，错失了向魏先生学习请教的大好机会。后来长大了，学习视角稍稍拓宽了一些，也买了几本有关古籍版本方面的书籍读读，其中就有魏先生的《古籍版本鉴定丛谈》。

这本书是琉璃厂中国书店买的，“印刷工业出版社”1984年4月一版一印。那时，我已经调到文物局的另一个单位“北京市文物商店”工作了。一天在琉璃厂碰到了魏老师，我取来这书让他给我签了名字，日期是1985年9月15日。

年龄一天一天大了，过去的朋友同事没事经常爱我讲一块儿凑。

月前，小五打电话说，出版社要重印她爸的书。虽然我对古籍版本是外行，但借此回忆一下在成长岁月，关怀过我们的老先生，我很愿意。我问小五，咱爸是哪年去世的来着？她说，1993年。

三十多年了，魏先生那清癯慈祥的面容还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二零一六的丙申年上元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