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怦然心动
最近墨尔本华人微信朋友圈中流行起一间线上美食店——心意点心坊。售卖的恰好都是顾栖迟最喜爱的中国传统点心：小笼包、生煎包、锅贴、青团、烧卖、蛋黄酥、雪媚娘、蛋黄肉粽……
往年回国，顾栖迟必到之处就是正宗的华人小吃点心店，在国外总是很难吃到口味正宗地道的华人点心。这家点心坊被他的好友在微信朋友圈夸得天花乱坠，直说口味地道正宗，价格公道，包装安全卫生。
顾栖迟虽在澳大利亚居住多年，对美食的偏好却没有被西化，他依旧保持着对中华美食的热爱，尤其喜欢中华点心。在墨尔本有许多华人餐厅里都有一些零散的点心品种售卖，但他总觉得差点意思，比不上回国吃的那些正宗。
他忍不住加了心意点心坊店主的微信，向她预订生煎包、蟹粉小笼包、蛋黄酥各一盒。
心意点心坊店主在家里制作点心，没有开实体店，所有顾客都是与她约好时间，然后去她家附近的小马路边取餐，现场交易。由于人手不足，每天限量供应，很多人都约到了两三天后取餐。顾栖迟也不例外，与店主预订两天后晚上七点到指定地点取餐。
越是供不应求，便越是惹人肖想，顾栖迟这两天胃里的馋虫都被勾出来了，一心希望取餐时间快点到来。
取餐日当天，陈欣怡虽再次到诊所找他修复磕掉的托槽，他却没有生出多少郁气，大度地容忍了她。直到见到心意点心坊店主的庐山真面目，他被馋虫勾起的好心情都化为了乌有。
顾栖迟的嘴角明显地抽了抽，满眼震惊：“怎么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店主耸了耸肩膀，笑着将三个一次性餐盒送到他手边，“谢谢惠顾，一共七十澳元。”
顾栖迟磨了磨后槽牙，店主微信朋友圈里发布的都是点心成品照，头像用的是心意点心坊的店铺logo，下面点赞评论的人称呼她为店主，偏偏没有她的照片和姓名，让他产生不了丝毫联想。
顾栖迟盯着陈欣怡得意扬扬的表情，她仿佛在说——兜兜转转你就是逃不出我的五指山。
他可记着陈欣怡时不时磕坏牙套找他麻烦的仇，哪里见得了她得意。怒气上来，他拔腿就走，将端着餐盒的陈欣怡扔在原地。
陈欣怡一愣，没想到顾栖迟竟然想跑她的单！
“喂，顾栖迟，你给我站住！”
顾栖迟充耳不闻，继续朝着他停车的地方前进。虽然从餐盒里飘散出的美食香味将他压抑了许久的馋虫勾得越发兴奋，但他就是想争口气，不对陈欣怡屈服。
修理门锁遇上她，怎么满足点儿口腹之欲，还能遇上她？难不成陈欣怡还真是他命里的克星？
陈欣怡气得胸口起伏，眼角的泪哗哗直流，一边追赶他，一边破口大骂：“顾栖迟，你臭不要脸！我辛辛苦苦给你做完，你居然耍流氓？还有没有人性啊？我让你站住，听见没有？！”
微信线上点心店开张至今，顾栖迟不是第一个跑单的顾客，但其他人跑单，根本不会出现在约定地点，她想当面骂一骂真人都没有机会，只能将这些人的微信拉进黑名单。顾栖迟有胆来，撞在她的枪口上，就别怪她将之前受的憋屈全发泄在他身上。
顾栖迟人高腿长，越走越快，陈欣怡手里捧着餐盒，根本追不上他。她发了狠，索性将餐盒用塑料袋扎紧，放到路边花丛里。卸了货她一身轻松，拔腿就冲他飞奔过去。
顾栖迟发现陈欣怡跑来时已经来不及躲开，陈欣怡一下子蹦上他的后背，身子挂在他背上，双手抱着他的脖子，双腿缠住他的腰，活像一只抱着树干的无尾熊。
幸好澳大利亚地广人稀，此间又是一条小道，前后非但没有其他行人路过，就连来往车辆都不见一辆，不然顾栖迟非得羞愤至死，陈欣怡在大街上可以做出没脸没皮的动作，他可做不到。
“陈欣怡，你给我下去！”顾栖迟试图掰开她的手，结果反倒是让她越缠越紧，再这样下去非得勒死他不可。
“我不！你个王八蛋！”陈欣怡吸了吸鼻子，情绪太激动，泪腺如失控的水龙头，一个劲往外流泪水，“见到是你，我还特地给了你老顾客的优惠价，真是好心没好报！我到底怎么你了？怕我给你下毒吗？你说，为什么见到店主是我，你就要跑单？”
顾栖迟被她勒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俊脸涨得通红：“喀喀，放开……你隔三岔五找我麻烦，还问我为什么？喀喀喀……”
陈欣怡见他咳得厉害，微微放松了些许，但仍挂在他背上不肯下来：“一码归一码。我做的点心有口皆碑，尝过的顾客都说好，你不吃绝对会后悔。这样吧，你现在就试吃，如果觉得不好吃，我就允许你跑单。但你得摸着良心给评价，不能口不对心。”
顾栖迟能不答应吗？再不答应他的脖子和腰就要被她生生折断了。
与顾栖迟达成共识，陈欣怡敏捷地跳下地，抹干眼泪，跑到花坛边将餐盒取出来。塑料袋里放着附赠的一次性筷子与纸巾，还有一小盒食醋。
顾栖迟在陈欣怡眼神的威逼下，捧着餐盒坐在花坛边，将一个蟹粉小笼包放入口中。
汤汁充盈，虽然搁置了一会儿，但汤汁仍旧温热，鲜美的汤汁混合着肉馅与蟹粉一起虏获了他的味蕾。
顾栖迟惊得陷入了愣怔，半晌没有动弹，这个味道……像，太像了！
记忆中上海城隍庙里的小笼包就是这个味儿，这是他回国必去的地点之一。
在墨尔本多年，他吃过的所有小笼包都没法完全解了他对城隍庙小笼包的思念。一直以来他都是凑合着吃，总比没有强。但这一次，这小笼包真正让他惊艳了，满足感从舌尖漫延至了内心深处。
他不禁有些感慨，幸好被陈欣怡逼着尝了尝，才没有与这份美味失之交臂。
陈欣怡见到顾栖迟发愣的表情，心里直打鼓，拿不准他是什么态度。
顾栖迟急切地打开另外两个餐盒，又尝了尝生煎包和蛋黄酥。
好吃！生煎包的味道很像国内的小杨生煎，豆沙蛋黄酥像极了荔园家的口感。
顾栖迟忽然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没人知道他每次吃到口味不正宗的中华点心时有多遗憾。人类的欲望一旦得不到满足，就会越发膨胀。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他对中华点心口味的渴求已经达到了近乎偏执的程度。
顾栖迟盯着一个个撒有黑芝麻的生煎包，眼底流露出浓浓的怀念。小杨生煎，他母亲最爱吃的点心。移民到澳大利亚前，妈妈经常带他去吃小杨生煎和咖喱牛肉粉丝汤，那里总是排着长长的队伍，顾客们一个个都翘首以盼。妈妈也不例外，总是格外耐心，排着长龙也要带他吃到这些点心。
中华点心，不只是他偏好的美食，更承载着他与母亲在一起的记忆，温馨而美好。
陈欣怡见他久久不语，忍不住问：“顾栖迟，好吃吗？”
听闻她的声音，顾栖迟才从回忆长河里回过神，他侧头看向她，诚恳地点头说：“很好吃，是我在墨尔本吃到的最好的。”
“你……怎么了？”陈欣怡见他眼圈通红，吓了一跳。搞什么？她做的点心好吃到能让人感天动地？这也太夸张了吧……
顾栖迟狼狈地低下头：“没什么，想起一些陈年旧事而已。”
他小心翼翼地盖上餐盒盖，打算带回家慢慢品尝。他拿出皮夹，抽了一张一百澳元递给陈欣怡：“以后我会经常光顾，还请你不要介意我刚才的行为，对不起。”
陈欣怡从裤袋里拿出钱包想找零，顾栖迟一口拒绝：“多余的钱当作是我给你的赔礼，请不要推辞。你收下，才代表原谅我。”
陈欣怡犹豫了片刻，也没有跟他矫情，只说：“你下次再订，我给你打折。”
顾栖迟点点头，起身与陈欣怡告别。陈欣怡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突然扬声冲他的后背喊道：“顾栖迟，我也向你道歉。我保证以后不再贪嘴了，尽量保护好牙套。”
刚刚承诺完，陈欣怡心里就漫上一阵难以言喻的遗憾，不知为什么，她有点舍不得。不折腾牙套，就意味着她与顾医生差不多一个月才能见上一面。
失落感还没起来多久，她又抿嘴笑了。没事！她不还有勾着顾医生胃的美食吗？就不信他不来找她！
世人常说，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男人的胃。她觉得言之有理！
嗯？抓住顾栖迟的胃是为了赚钱，他的心，她要来做什么？陈欣怡懊恼地握拳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感觉近来的她越发莫名其妙。
顾栖迟闻言，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却嘴角上扬，抬起手挥了挥。能让他经常吃到这些点心，她就算是日日来骚扰他，他也乐意。
心意点心坊的名气在墨尔本华人圈里一传十、十传百，地道的口味及货真价实的用料，都博得了华人顾客们的赞赏。
除去那些在澳大利亚土生土长的二代移民，大多华人都有很浓的思乡情节，一旦品尝到家乡的味道，都成了店铺十分忠诚的粉丝，几乎每周都会光顾，与其说是贪吃美味，倒不如说为了一解思乡之情。
人红是非多，店红山寨多。随着心意点心坊的知名度越来越大，模仿她在微信做线上美食店的人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毕竟这样的餐饮生意门槛低，投入成本也低，想要效仿轻而易举。但陈欣怡做的点心有口皆碑，起初并未被山寨店铺抢走多少生意，直到有些人开始与她展开恶意低价竞争，只卖保本价也要抢走她的客源。
心意点心坊的收入逐渐减少，贪便宜的顾客居多，宁愿多花钱买口感上乘的东西的人也有，却是少数。倒是顾栖迟，最近成了她的忠实客户之一，几乎隔日就会预订点心，每一次购买数量也很多，她真怀疑他将点心当饭吃。由于他多次照顾生意，陈欣怡自然不好意思再去诊所麻烦他，每天进食都变得小心翼翼，再也不吃容易弄坏牙套的食物。
陈欣怡的Sophia淘宝澳代店每月收入不算稳定，上门修理服务的订单时有时无，唯一稳定的就是心意点心坊，现在也被人抢走了许多生意。虽说低价竞争支撑不了多久，但她与对方互相消耗的阶段总得熬过去才行，于是她只得盘算着再做一些其他兼职。
她注册了皇包车司导，接送一些赴澳自由行的游客，除了接机送机，还要开车送游客去指定景点给他们做基础向导。
五月初正值旅游旺季，恰逢五一国际劳动节，许多游客连着公司年假一起，打飞的抵达墨尔本。陈欣怡趁着旺季，接下不少游客订单，总算让月收入到达了她自设的目标。
司导服务的好处在于自由，跟团被限制了行程，团里人又太多。而司导是根据游客的规划与要求驾车来到旅游景点，一切以游客的想法为优先，即便游客想临时改变目的地，都非常好商量。
司导不是正规持证上岗的导游，不需要对景点做出很专业的解说，大多自由行的旅客英语交流能力尚可，在驱车前往景点时，司导稍作介绍，抵达目的地后游客基本会选择自己游玩，遇到困难再打电话给司导寻求帮助。
陈欣怡一忙就忙到了五月底，钢牙套也陪伴了她两个月，第一个月她将顾医生折腾得不轻，第二个月她出奇的乖巧，在约定的复诊之日到来前，一次都没有去麻烦过顾医生，他反倒觉得有些不习惯。
五月里顾栖迟除了订购点心，还找陈欣怡帮忙解决了一些生活琐事，比起她的自立自强、超高的生活能力，他越发认清自己确实就是她口中的生活白痴。好在他与陈欣怡互惠互利，在接受她的帮助时，他也能在双休日诊所不营业期间为她看牙。渐渐地，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再像之前那般针尖对麦芒，变得越来越像朋友。
陈欣怡虽然不爱管闲事，但朋友的闲事，她总会忍不住插手。于她而言，时间除了用来休息，就要用来赚钱。所以她的朋友极少，但真与她相交，就会发现她很爱为朋友操心。
顾栖迟多年来日日用外卖解决三餐，无人管他，陈欣怡却非拽着他学习简单的家常菜烹饪。他半推半就地成了陈欣怡的“徒弟”，陈欣怡周末会抽空去他家教他做几道菜。前两次都是他按照陈欣怡给的清单提早买好食物放进冰箱，等“陈师父”上门教学。五月的最后一个周六，陈欣怡原本接了一个去大洋路的司导订单，游客却在前一晚突发肠胃炎，只得临时取消了行程。突然腾出空闲的她，便争分夺秒地将顾栖迟约到了Coles超市，采购新鲜教学食材。
顾栖迟推着购物车走在她的身边，见她专挑黄标打折商品购买，还对本周有哪些打折商品了如指掌，不禁被她精打细算的模样逗得哭笑不得。
他终是忍不住说：“我不缺这点儿钱，你不用专挑打折的东西，想买什么都可以。”
陈欣怡侧头，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用循循善诱的语气教导他：“你懂什么？一点儿都不会过日子。打折品不代表不新鲜，超市每周都会挑选不同的商品轮流搞打折活动，只为促进销售。从10%到50%off不等，八九折的我基本不买，除非特别需要，二分之一价格且保质期较长的东西，我都会多买些囤着。你原价购买，就意味着损失一半价格，傻不傻？一年到头按照我的方式采购，你可以省下不少钱。”
陈欣怡不知道，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身上洋溢着与众不同的光芒，相当耀眼。顾栖迟的心弦不知不觉就被她拨动了……
他想陈欣怡约莫就是人们口中“贤妻良母”的典型？虽然没见过她与孩子相处，但想必不会差，至少勤俭持家这一点，她比大部分同龄女人都做得好。
牙医这行在澳大利亚相当赚钱，何况顾栖迟还是一间诊所的老板，他真的不缺这点钱。只是，第一次有人如此为他精打细算，这样的感觉竟出奇的好。
但顾栖迟实在不是一个会表达情感的人，他不露声色，只问：“除了心意点心坊，你没有其他收入？很缺钱？”不然为什么养成如此省钱的“好习惯”？
“顾医生，你还真不跟我客气啊！我们虽然是朋友，但你这么问，我还是会觉得很尴尬的……”陈欣怡撇了撇嘴，仍大方地据实以告，“我是自由职业者。除了心意点心坊，还经营着一家淘宝澳代店，最近又开始做司导，今天就是游客生病取消了订单，我才有空约你。”
她看着超市货架上挂着黄色打折标志的商品，思绪蓦地飘散，嘴里轻声喃喃自语：“这个世上，有多少人不缺钱啊……我又不是富二代，嘴里没有金汤匙。”
陈欣怡记得她刚到墨尔本那阵子，去超市采购，每回总是按照澳元汇率，将商品价格换算成人民币。这样一来，大部分商品都让她望而却步。十澳元的商品，对澳大利亚本地人而言就是一张小面值货币，但当时将近一比六的汇率，对陈欣怡来说就是六十元人民币左右的价格，真算不得廉价之物了。用父母积攒的人民币到澳大利亚花销，她真是肉疼到极致。
汇率涨涨跌跌，陈欣怡的心情也如乘坐过山车，每当汇率跌破五，她都恨不得开香槟庆祝。即使之后她无须父母再给她汇款，赚澳元自力更生，但她一直保持着将商品价格换算成人民币的习惯。久而久之，除了打折品她都下不去手。
沙纯梦则与她相反，对汇率与商品价格完全没有概念，一切都是她的父母包办操持，以至于她买五十澳元以下的东西，眼睛都不眨。学生时代，沙纯梦可是“月光族”的代表人。陈欣怡屡次救她于水火，才让不好意思再伸手问父母要生活费的她不至于饿死街头。
她的身上弥漫起浓浓的疲惫与无奈，顾栖迟的心蓦地揪紧，竟产生了一种近乎疼惜的感情。
有多久没有体会到关心他人的情绪了？顾栖迟恐怕已经记不清。
顾医生待人接物都称得上温文有礼，给患者的医嘱也相当尽心。但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有真正关心过一个人。或许除了在阿德莱德的父亲，这个世上就没有特别让他在意的人，他也不愿为旁人过分牵动情绪。
陈欣怡的横空出世确实影响了他一成不变的生活，给他注入了新的活力。
她回过神，忽然想起与顾栖迟初遇那日，也是在这家超市，他们还真是不打不相识。
陈欣怡抿唇一笑，略感抱歉地说：“那次和你抢深海鱼油，是我不对。因为淘宝代购店里的客户要得急，我才那么……嗯，不择手段……你多多包涵。”
闻言，顾栖迟一愣，不由得便想起那日陈欣怡抱着他，污蔑他是出轨男友，只为了拿下一罐深海鱼油……这事，如今想起来真有些啼笑皆非，但他到底是越来越能够理解她当初的行为了。
生活所迫，一个年轻女生，在异国他乡孤身一人谋求生存，确实相当不易。墨尔本的生活成本很高，吃穿住行，没有一样是低成本。大学刚毕业的人，如果家里没有能力支持买房，每周光在房租上就要支出不少。
越是深入了解，顾栖迟对陈欣怡便越发欣赏，她勤劳又努力地生活着，从没想过依靠他人，她自立自强，身上总散发出一股坚忍不拔的魅力。虽然她爱哭鼻子、怕痛、怕被人凶，但这些在如今的顾栖迟眼里，倒是变得可爱了，太过刚毅的女人是女汉子，她亦刚亦柔，有脆弱的一面，更有坚强的一面，反而更让他怜惜。
顾栖迟看着她诚恳道歉的面容，心里一软。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竟然下意识问她：“有没有考虑过找个值得依靠的男人？这样你就不必那么辛苦了。”
等待陈欣怡回答的时间里，顾栖迟莫名有些紧张，他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试探她，问这样莫名其妙的问题。他更没摸准自己得到什么样的答复才算满意，似乎是与不是，都不太妥当。
他不希望陈欣怡向生活妥协，找一个经济上能让她依靠的男人；但他似乎又不想看她那么辛苦，如果能出现一个人终结她奔波疲惫的日子……他应该会替她高兴吧？
陈欣怡将货架上打折的番茄酱拿了两罐放入购物车里，嘴角上扬，语气有些讽刺：“值得依靠的男人？不知道顾医生指的是有爱情基础的依靠，还是单纯为了金钱的交易？”
顾栖迟怔了怔，没想到陈欣怡会如此直白，一时间反倒是他陷入了尴尬。
陈欣怡也没想为难他，慢慢顺着货架向前走，双眸还在搜寻黄色标签的打折商品，嘴里说出的话平静无波，仿佛这个回答早在她心里酝酿了千百遍，真当说出口时，就变得毫不迟疑。
“我确实爱钱，但君子爱财取之以道，我虽是女人，却也有原则，不用非正当手段谋财。两个选择我都不会选。”她顿了一下又说，“God helps those who help themselves——天助自助者。依靠自己活着，才踏实。”
陈欣怡又将两瓶打折的蛋黄酱放入购物车，落入顾栖迟眼中的侧脸显得十分落寞，只听她缓缓道：“现在的我，不追求很多很多的爱，只想要很多很多的钱，毕竟这个世道，九成以上的麻烦，都能用钱来解决。爱要靠他人给予，我强求不得，但钱我能靠自己努力去赚。爱情不可控性太强，长长久久的毕竟是少数，与其让爱情扰乱我的心情，不如踏踏实实赚钱，好歹不至于被男人抛弃后，沦落到走投无路的地步。”
她说出口的字字句句都仿若用钉子钉入了顾栖迟的心间，每一个字都有触动他心弦的能力，使他心绪难平，疼惜她的坚强，又为她的过分冷静清醒而深深震撼。
顾栖迟倏然意识到，他之前从未真正了解过陈欣怡，至多只是窥见了冰山一角。她就如一本值得细细品阅的书籍，似乎多读一页，就会发现一些她身上让人动容的特质，让他对她越来越好奇，忍不住去靠近，去了解她。
他拿起一罐芥末酱端看，假装不经意地说道：“何必那么不相信爱情。如你这样年纪的女生，难道不应该对爱情满怀憧憬，渴望并追求吗？”
陈欣怡注视着他，戴着牙套的唇微微有点凸，但经过两个月的调整，已经比初期好了许多，只要她不张嘴大笑，一般不会被人发现。她的眼神清澈却又不单纯，与沙纯梦那种天真无邪完全不同，她似乎是看透了很多事情的本质，看透了一些执念，反倒心思澄明起来。
“不是不渴望爱情，而是为了生计奔波的我，没有时间、精力去享受精神层面的富足。人的一生光阴短暂，身体健康、精力充沛的时间更加短暂，如此珍贵的时光，我选择用来积累财富。”她忽地勾唇一笑，冲他摊了摊手，“当然，无须为生活发愁的人，就该去体验爱情的美好。哪怕失败跌倒，他们也输得起。”
顾栖迟无暇思索太多，忍不住说：“相信爱，才能获得爱。”
虽然这句话由他来说相当不合适，他自己就是一个躲避各种人类情感的异类。但逃避是一回事，他心中对真爱的信念却一直都在。
话音刚落，陈欣怡仿佛被人击中了头颅，头脑一阵恍惚。这句话好耳熟，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没有思索太久，只过了三个呼吸的时间，她便找到了答案——“迟迟归”曾评论她的微博，当时就给出了这句劝解。她从不相信世上有过分巧合的事，比如，顾栖迟就是“迟迟归”，她只是惊叹于两个男人之间的共同观点。
陈欣怡微微勾唇，冲顾栖迟展颜一笑：“顾医生，你也是一个温暖的人呢。”
她此刻的笑容仿若冰雪初融，大地回春，带给顾栖迟的感觉特别触动人心。他好像稍微接触到了一点陈欣怡的真心。之前他总觉得陈欣怡为自己筑起一道心墙，乐天热情的表象下隐藏着一颗让人难以触碰到的火热的心。
每一次他接触到心墙之后的她，总是稍纵即逝。她会很快关闭心门，将自己保护伪装起来。那个状态，像极了他自己。
或许是同类相惜，顾栖迟比其他人更能感受到陈欣怡心里的变化，其实她伪装得很好，根本不易察觉。她的坚持已经成为铠甲，极少数人才能触及她的柔软。
顾栖迟忍不住伸手触碰她笑着的侧脸，她一愣，脸颊的温度霎时攀升，莫名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她不明白，顾医生为什么突然对她做出这样亲昵的举动。
“顾医生？”
顾栖迟猛然回神，脸上的尴尬之色一闪而过，他故意笑着捏了捏陈欣怡的脸颊，说：“记住不要笑嘻嘻地夸奖男人，容易让人误以为你在调戏他。”
调戏？陈欣怡嘴角一抽，她明明是很真心地赞扬他。真是作孽，难得她捧出百分百的真心去抒发心情，却被顾栖迟说得这样不堪。可见她平时在他眼中的形象实在不怎么样啊……
自从超市深谈后，顾栖迟对陈欣怡的态度有了很明显的变化，主动免除她需要自费部分的牙科账单。
陈欣怡起初对此相当不满，认为顾栖迟在同情她，直到顾栖迟给出了一个让她满意的理由：“保险公司为你支付的部分已经超过我的成本，我不亏。多余部分就作为拜师费，你教我烹饪家常菜，我还没有支付学费。”
教学期间，两人做完饭就会一起用餐。交流的次数多了，他们也更加了解了对方。对此，沙纯梦还极其厚脸皮地跟着陈欣怡去过几次顾栖迟的家。后来她的丈夫Steven让她别当电灯泡，要为失恋后处于单身的闺密多考虑，她才忍痛割爱，不再做“跟屁虫”缠着陈欣怡。
陈欣怡虽然戴上牙套后就没吃过一顿舒坦饭，但她早已习惯了牙套的存在，摆脱了“不能咀嚼，囫囵吞枣”的窘境，口腔内壁也适应了钢牙套的摩擦，溃疡与红肿情况减少，连保护蜡也很少用了。只要不是太硬的东西，她都能食用，但咀嚼时托槽剐蹭到口腔嫩肉的情形总是不能避免，以至于她仍会在与顾医生进餐时疼得掉眼泪，没少被顾栖迟笑话。
最近似乎是国内的生育高峰，陈欣怡的Sophia淘宝澳代店铺接到了许多婴儿奶粉订单。买家一般都是订购A2、爱他美、贝拉米这三个品牌，然而代购大军采购奶粉的力度实在太大，经常将超市货架搬空，现在超市采取限购政策的情况下，A2品牌的奶粉还是断货了，陈欣怡将距离公寓半个小时车程内的超市和药店都跑了一遍，仍旧一无所获。
宝宝的奶粉断不得，并不能够慢慢等货，加之一般婴儿最好不要随意更换奶粉品牌，有很多婴儿会因为临时更换奶粉品牌导致肠胃不适，引起腹泻。虽然买家的孩子与她非亲非故，只是生意上的往来，但她一向对婴儿奶粉订单相当上心，自来是将这些订单放在首位。这次断货如此严重，急得她着急上火，生怕让宝宝们断了粮。
这日陈欣怡去Vsmile复诊，等候时与前台姑娘聊天，询问她住的区域附近的超市或药店是否见过A2婴儿奶粉。
前台姑娘说她们那里也处于断货状态，陈欣怡唉声叹气了好一阵，俏脸上愁云满布。送病人出诊疗室的顾栖迟恰好听到了她与前台姑娘的对话，在为她复诊时，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你想买A2婴儿奶粉？”
正大张着嘴配合顾医生操作的她说不了话，只能拼命冲他眨眼，鼻子里发出“嗯嗯”声。
顾栖迟扑哧一笑，嘲笑她像猪。陈欣怡气得瞪大了眼，刚要发作，就听他又说：“或许我能帮到你。”
她说不了话，只能露出可怜兮兮乞求的眼神，然后双手合十，冲他拜了拜。
顾栖迟隐藏在口罩下的嘴角笑容越发明显，他将用完的器具递给助理Aggie，又看向嘴巴重获自由的陈欣怡，戏谑道：“我帮你有什么好处？”
陈欣怡揉了揉发酸的嘴唇，泪眼汪汪地看向他：“以身相许。”
顾栖迟闻言一惊，差点一屁股跌坐到转椅上。
见他反应这么大，陈欣怡忍俊不禁：“顾医生用得着吓成这样吗？怎么说我也是年轻貌美的未婚姑娘，以身相许吃亏的肯定是我。”
他剑眉紧锁，一脸不悦：“你与其他男人也这么开玩笑？”
她怔了怔，哪能想到随口一句玩笑话就会令顾医生生气。
“我身边向来没什么男人，就算想要和其他男人开这样的玩笑，也没有人听。”
见陈欣怡语气认真，不像是胡诌，顾医生脸色稍缓，看了下手表，见时间尚不算晚，他对Aggie嘱咐了几句，就示意陈欣怡跟他走。
“顾医生，你翘班真的好吗？我知道你是Boss你说了算，但后面预约你门诊的病人怎么处理？”陈欣怡见他换下牙医诊所的制服，穿上了自己的衣服出来，不禁问道。
“由其他医生接手，我已经吩咐了Aggie去处理。”顾栖迟攥住她的手腕，“快走吧，再不去，那里就该关门了。”
陈欣怡跟着他出了Vsmile，一脸茫然：“我们去哪里？”
“可能有A2婴儿奶粉库存的地方。”
陈欣怡一听来了劲，脚步都轻快了许多：“真能买到，我一定好好感谢你！”
顾栖迟先为她打开车门：“还是那句话，怎么谢？”
“请你吃饭。”
他撇了撇嘴，一脸嫌弃：“没诚意。”请吃饭简直就是万金油。再说他不问都知道这些奶粉是她的澳代淘宝店客单需求，本来利润就比较薄，赚的又是辛苦钱，真请他吃饭又不能请得太寒酸，岂不是把好不容易赚的钱都给吐出来了？
陈欣怡坐进副驾驶座，等他上车后，说：“那你说，只要我能做到，又不太过分的，我都答应。”
顾栖迟驱车驶出停车位：“没想好，先欠着，记好了，别赖账。”
陈欣怡嘟了嘟嘴，腹诽他能不能帮到还不一定呢。
行驶了大约一刻钟，顾栖迟将他的车停在了一个货运仓库的大门前。
陈欣怡下车，抬头一看，仓库大门上头挂着快递公司的招牌，这家专门做中澳线的华人国际快递公司就是她每次将淘宝店订单商品寄回国内使用的快递，价格公道，服务态度还好，在墨尔本有很多营业点。她常去的是公寓附近那家，此处虽然不算远，她倒是没有来过。
“你带我来快递公司做什么？”陈欣怡万分不解。
顾栖迟笑了笑，没开口解释，带着她直接走入仓库，找到了接待人员：“Aimee，你家老板呢？我找她有事。”
Aimee正在给包裹称重，闻声抬头，见是老板的朋友顾医生，连忙热情招呼：“哟，顾医生你来了。老板刚才还在念叨你呢！她就在办公室，我帮你去叫她出来。”
“不麻烦了，你忙你的，我自己进去找她。”顾栖迟给了陈欣怡一个眼神，示意她跟上，径自推开仓库里面的门，穿过一条走道，来到一间办公室门前。
他敲了敲门：“Max，在吗？”
“Alex？”门内很快有了回应，顾栖迟还没放下敲门的手，办公室的门就打开了。出现在陈欣怡视线内的是一位风情万种的成熟女人，约莫三十多岁，打扮得十分艳丽抢眼，是个不容人忽视的存在。
见到顾栖迟，她相当开心，将涂满砖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搭在他肩上：“无事不登三宝殿，顾医生大驾光临，这是有东西要寄去国内？”
顾栖迟轻轻拂开她的手指，笑容可掬地道：“确实有事找你帮忙。你这儿有没有囤A2的婴儿奶粉？”
Max这才注意到顾栖迟身后的陈欣怡，她毫不避讳地将陈欣怡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一脸惊奇地说：“Alex，我们才半个月没见，你该不会脱了单，还把这姑娘的肚子都搞大了吧？”
顾栖迟嘴角一抽，状似头疼地扶住额头，打心底佩服Max惊人的想象力。
“收一收你巨大的脑洞。”顾栖迟将陈欣怡让到身前，“介绍一下，Sophia，也是我的患者。她在经营一家澳代淘宝店，客人急要A2奶粉，我们周边超市和药房断货，我就带她来找你了。”
陈欣怡与她握了握手，打了个招呼，她却不依不饶，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来来回回几次，一点点猫腻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只是患者？我可不信！从没见你对哪个女患者这么殷勤，你怎么不为我的事四处奔波求人帮忙？”
“你就说有没有货吧？”顾栖迟突然有点后悔找Max帮忙，可他的病人里，也就她这里可能有陈欣怡需要的货了。
陈欣怡以往没注意，这次才了解到有些快递公司会自己囤货在仓库，卖给那些做代购突然缺货的人，价格比超市药房打折时贵，但比原价便宜，所以急要的人一般都愿意掏钱购买。
“要几段的？多少罐？”Max双手叉腰，对于没探听出八卦有些不爽，“这牌子的婴儿奶粉很紧俏，我这儿存货也很少，要得多可没有。”
顾栖迟哪里知道这些，将询问的目光投向陈欣怡。
她赶紧回答：“两段，十二罐。”
Max点点头，让他们进去稍候，她去仓库查货。没多久她空手回来，对陈欣怡招了招手：“Sophia，你来。”
陈欣怡起身，顾栖迟也想跟过去，立即被Max瞪了一眼：“我喊她，又没喊你，别跟来。护花使者做到这份上，还真是鞠躬尽瘁。”
又遭到Max嘲讽，顾栖迟吃了瘪却不能回嘴反驳，生怕搅黄了陈欣怡的事。
陈欣怡跟着Max到仓库，Max指了指她让人搬出来的十二罐A2二段婴儿奶粉，说：“最近外头这奶粉不好买，我这里的价格自然水涨船高。大家都是商人，不是慈善家，这几天从我这里拿货的买家，我都给商超原价，算是良心价了，他们卖给国内买家也涨价了不少。你呢，我看在顾医生的面子上，还是给你老价格，但你得诚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陈欣怡颔首同意，就听Max一脸八卦地问：“顾医生是不是在追你？”
“没有。”陈欣怡颇感尴尬，刚才被说成已经怀孕，就够她无语的了，现在竟还抓着她与顾医生的关系不放。
“不应该啊……”Max摸了摸下巴，满脸狐疑，“我认识他两年，洗牙补牙都找的他。见过不少他对女患者的态度，亲切有礼，若即若离。面诊态度很好，但他绝不会插手患者的私事，应该说他根本就不关心。说白了，他与谁都保持着安全距离，想让他工作时间请假帮忙，基本是做梦。说你们没有特殊关系，我还真不信。”
“可我们真没有什么，一定要说……我算是他的师父吧……”陈欣怡汗颜，“教他做家常菜的烹饪师父……”
Max一听，杏眼圆睁，比刚才更激动：“Alex让你进他家了？”
“对啊，怎么了？”陈欣怡差点跟不上Max的节奏，她在说学习烹饪的事，怎么Max的关注点却是能不能进顾栖迟的家？
“我的天！这样那家伙还敢说对你没有非分之想，打死我都不信！”Max越发激动，一把捏住陈欣怡的手，“我好几次要求去他家串门，他都不同意。我算是与他关系不错的老患者了，他都没给我半点面子，别说是那些交情更浅的。倒追顾医生的女患者多到数不清，从没见谁入了他的眼。你啊，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羡慕你。”
陈欣怡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心里也滋生出了一些异样的感觉。
她对于顾医生来说，真的是很特别的存在吗？
陈欣怡一脸通红地回去，顾栖迟帮她将奶粉打包装箱，索性直接在Max这里发了快递。
趁Max与其他的客户聊天，顾栖迟问她刚才Max对她说了什么，她支支吾吾没有说明白，顾栖迟心里好奇更甚。其间Max还一直用暧昧的眼神打量他，弄得他越发后悔今天过来找Max的决定。但见到陈欣怡将奶粉订单搞定后一脸轻松愉悦的模样，他心里才感觉这一切都有了价值。
告别了Max，顾栖迟将陈欣怡送到公寓门口，陈欣怡问他要不要去她家吃饭，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坐在客厅沙发上，顾栖迟看向在敞开式厨房里忙碌的身影，纤细窈窕，相当干练。她围着红黑格子的围裙，切菜刀工纯熟，炒菜游刃有余，一步步有条不紊，让人看着就觉得舒心。
她低头垂眸时颊边散落的碎发，在他的眼中不显凌乱，反倒多了一些温柔的女人味。顾栖迟看得渐渐入神，心想陈欣怡将来必是一位贤妻良母，能娶她为妻的男人真是相当幸运。
一个接一个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被陈欣怡端上餐桌，她脱了围裙，招呼他过来吃饭。
两个人面对面，陈欣怡将盛好的米饭放到他的面前。柔和的灯光下，鼻尖萦绕着浓浓的饭菜香，顾栖迟端起饭碗，蓦然间有一种家的温暖感直袭心头，令他眷恋不已。
曾经，他与爸爸妈妈三人一桌共进晚餐，其乐融融，像是每一个平凡而温馨的家庭，每一餐饭都充斥着浓浓的家庭气息。自从他孤身一人独居在墨尔本，就再也没有体会过类似的感觉。他遇见陈欣怡后，她教他如何烹饪家常菜，又陪他共进餐食，恍然间他体味到了遗失多年的温情，竟令他产生了贪恋——想要长长久久地拥有这份温馨。
他嘴里咀嚼着可口的饭菜，对面的陈欣怡眉眼柔和俏丽，垂眸为他夹菜的动作更是似水一般温柔，仿若能融化人心。她仿若是冬日里的火光，吸引着畏寒的人不由自主地向她靠近，只要在她身边，就能驱散心底的寒意。
这顿饭吃得顾栖迟心中百感交集。
“你盯着我的脸看做什么？我脸上有饭粒还是油渍？”陈欣怡被对面男人火热的视线盯得有些不自在，一时间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一只手来来回回摸了摸自己的脸，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顾栖迟回过神，面上虽没表现出尴尬，心里到底多了几分窘迫，他埋头扒了几口饭，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过了半晌才给她回话：“没有，我只是想夸你饭做得好，但又怕你骄傲，就忍住了没夸。”
“顾医生……”陈欣怡忍俊不禁，“有没有人告诉你，有时候你其实挺可爱的？”
听闻陈欣怡用可爱这个词来形容自己，顾栖迟差点被嘴里的饭菜呛到。
陈欣怡见他咳嗽起来，脸逐渐涨得通红，连忙给他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哎呀，不逗你了，快喝口水缓缓。”
他伸手去接玻璃水杯，接得太急，一把握在了陈欣怡的手指上。两人手指相叠，掌间夹着一个水杯。一时间两人皆是一愣，四目紧紧相对。
陈欣怡只觉被他握住的指节皮肤渐渐发烫，心跳也随之加速。而顾栖迟彻底忘了咳嗽，手也没有松开，两人的手就保持着同时握住水杯的姿势，悬停在半空中，仿佛被定格了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陈欣怡率先打破了有些暧昧的沉默，轻咳一声，说：“喀，那个……水……你还喝吗？”
“嗯。”顾栖迟缓缓将手上移，握住了杯口的位置。陈欣怡的手得到解放，很快离开了水杯。
“饭吃得有点热……我去把窗户打开。”陈欣怡觉得她再不找个借口离开座位，她的泪水非得承受不住此刻的气氛而直接冲破堤坝，泛滥成灾。
起得太急，她刚抬腿准备离开，一只脚绊到椅子腿，整个人立马失去平衡，正面朝下，直直地往地板跌去。
“啊——”惊叫到一半，她霎时收了声，只因预期中的冷硬地板她没能接触到，反而跌入了一个温热宽厚的胸膛。
顾栖迟眼明手快，在她被绊倒的那一刻起身出手相救，刚好在她倒地前将她搂到了怀里。看着胸前惊得脸色发白的纤瘦女人，他蹙眉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你要是摔出个好歹来，我可是要负责的。”
陈欣怡趴在他的怀里，突然生出不想离开的贪念，他的怀抱带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好似只要躲在他的臂弯里，就再也不必惧怕大风大浪。
见她一动不动，像是傻了一般，顾栖迟狐疑道：“在想什么？”
“在想……如果我刚才真摔到地上，会不会毁容……”陈欣怡不敢抬头，怕被他发现她因情绪起伏而沁出眼眶的泪滴。
“女人是不是只关心自己的容貌？”顾栖迟对此有些无语，真摔下去，难道不该害怕自己撞到什么尖锐物，导致危及生命的险境？
陈欣怡吸了吸鼻子，嘴角缓缓上扬：“不只是容貌，还有她在乎的家人，以及喜欢的男人……”
后来，等顾栖迟走后，她心中被顾栖迟激起的涟漪都未能平复，即使躺在床上准备入眠，想起顾栖迟的怀抱，还是会让她脸红心跳，差点引发失眠症。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仅仅只是一个拥抱，竟能对她产生如此强烈的影响，这令她感到彷徨无措。她的恋爱经验并不丰富，唯有的一次恋爱就是与冯毅晨，还是非常态的恋爱。冯毅晨从未给过她类似的感觉，她无从参考，却也明白冯毅晨与顾栖迟截然不同，没有可比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