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钱不是万能的
2005年7月1日 星期五 雨
因为下雨，夜空没有了月亮，甚至连一颗星星都没有，到处都是黑咕隆咚的，我在黑暗里拼命地跑着，不敢让自己停下来。
脚下好像是稻田，稻秧刚栽下去没多久，水也不是太多。但是跑起来很吃力，可我管不了那么多，我满脑子只有两个字：快跑！
就这样，我深一脚浅一脚地不知跑了多远，一直到浑身没有一点力气，瘫倒在田里。
实在跑不动了，我趴在地上喘息着。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是我的耳朵很警觉地听着周围的响动。
周围很安全，只有青蛙呱呱地叫着，我翻了个身，仰面躺在田埂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等呼吸稍稍平静一些，我慢慢站起来，小心地打探周围的情况。
我的眼睛已经基本适应了黑暗，我看到自己身处一大片稻田里，远处有一条公路，不时有货车经过，附近没有村庄。
在确保没有人追来后，我一屁股坐下，先休息一会再说。
身体虽然休息了，但是我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高明有没有死？警察是不是已经开始通缉我了？小莉怎么样了？
随着这些问题的出现，今天的事情像电影一样，在我的脑海里回放了一遍：
早饭时，丈母娘一边吃一边唠叨：“这鸡蛋怎么煎的？这么老？你怎么什么都干不好呢？我真想不明白了，我女儿怎么会看上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然后又是一大堆废话。
连我那位老丈人也看不下去了，他说：“吃个早饭你也那么多话，要不明天你做早饭。”
没想到，丈母娘指着我说：“我做早饭？那他做什么？难道他天天在家吃白食？”
儿子一诺好奇地问道：“外婆，吃白食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能给这个家挣钱，还要每天吃饭。你们以后可别像你爸这么没用……”
我老婆（刘小莉）打断她妈的话：“妈，你别说了。一诺和千金该迟到了！”
说完，她看了我一眼，说：“你快送孩子去上学，别忘了晚上7点去四海大酒店参加我的同学聚会，千万不要迟到。”
等我把孩子送到幼儿园回来，老婆和岳父已经上班去了，那位整天骂我窝囊废的老太婆也去公园找老头儿们跳舞去了。
在这个家，家务活全是我的工作。我把早餐的碗筷收拾完毕，再把家人换下的衣服洗好，然后赶紧去车站卖力气挣钱。
下午5点，我准时去幼儿园接儿子和女儿。
在回家的路上，女儿问我：“爸爸，早上外婆为什么说我们长大了别像你一样？”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个时候，儿子对她说：“外婆说爸爸没用，不能挣钱。”
丈母娘的话让我很难过，她不仅伤我的自尊，竟然还当着孩子的面。我不知道自己在孩子们的心中究竟是个什么形象？
平时，我接他们回家时，总会逗他们玩，但是今天，我一路默默无语地把他们送回家。
到家后，我换了衣服准备去参加老婆的同学聚会。儿子嚷着喊饿，他们的外婆整天在公园跟一帮老头儿跳舞，到现在还没回家。
没办法，我连忙系上围裙给儿子和女儿各煮了碗面，等他们吃完，已经6点半了，我急急忙忙往酒店赶去。
为了省钱，我坐公交赶过去。
在公交车上，丈母娘的电话追过来斥责我：“你个没用的东西，怎么没做晚饭就走了？我晚上吃什么呀？”
下午女儿的话还言犹在耳，加上前几天小莉撒谎加班的事情，我的心情很不好。此时，我再也受不了她的聒噪，“啪”地一下把电话挂了。
她的电话再次打了过来，我索性直接关机。
到了酒店，已经7点5分了。在服务员的指引下，我找到了小莉他们聚会的包间。
推开门，我看到很多人围坐在一起聊天，这些都是小莉在温州大学读书时的同学，他们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聚一聚，聊聊近况。
小莉正跟高明亲密地说着话，我进去的时候看见小莉笑得前仰后合的，不知道高明说了什么让她这么高兴。
高明就是上次开奔驰送小莉回家的男人，他是这家酒店的老板，所以每次聚会都安排在这里。他又白又胖，我感觉他要是光着身子，肯定像只蛆。
见我进来，小莉的一个女同学冲高明喊道：“胖子，别围在美女身边献殷勤了，人家老公来了。”
高明十分不情愿地挪动自己的肥胖身躯，给我让了座，酸溜溜地说：“富先生最近忙什么大生意呢？晚饭7点开始，大家可都在等你呢！”
我能忙什么大生意，自从驾照被吊销、遭单位开除后，我就天天在家干家务活、去车站卖力气。
这个情况想必他早就知道，他这么问，无非就是为了让我难堪。
小莉嫁给了我这个穷光蛋，他很不服，所以总是爱找话茬儿刺激我，显摆他自己的成功。
对于这种人，我当他是空气好了。
见我没搭他的话，他觉得有点自讨没趣，连忙招呼大家入座。
有人说过：所谓的同学聚会，其实不过是给大家提供一个相互炫耀和搞婚外恋的机会。
晚餐开始后，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聊天，这个炫耀自己今年刚换了车，那个又说自己买了套房。
我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所以就埋头吃菜，想起丈母娘凶神恶煞的样子，我忍不住又喝了几杯闷酒。
一边喝酒，我一边观察小莉和高明。
高明的眼睛总爱朝小莉瞟，看样子，他是对小莉贼心不死！这边呢，小莉却很少看他，即使眼神相碰，也是立马看向别处。我估计，要么是反感高明，要么是怕我发现奸情。
我很享受这种观察，仿佛一只豹子在观察自己猎物在表演，我一边观察，一边听他们聊天，看能否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他们聊着聊着，话题从炫耀转向了“感情问题”，有人抱怨婚姻生活不如意，有人则在回忆大学初恋……
有个女的起哄道：“高明，你当初不是一直追小莉么？怎么追了那么久也没追上呀？你看看人家富贵。”
高明端起酒杯说：“富先生，我敬你一杯，以后我还得跟富先生多学习，哈哈哈！”
学习什么？追我老婆？去你的！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我没有说出来，而且还把酒喝了。这都是小莉的同学，我总不能不给小莉留面子。
我看了看，除了小莉，其他结婚的都没带家属来，看样子我有点多余呀。
刚才喝酒有点急，所以我就起身去了卫生间。
可能是担心我喝多，在我去卫生间的时候，小莉跟着我出来，说：“你今天又惹妈生气了？你来之前，她打电话说你挂她电话。”
我一听就很生气：“什么叫我又惹她生气？我什么时候惹过她？哪天她不是横竖看我不顺眼？”
见我这么大声，小莉紧张地看了看周围，发现没有人注意这边，小声问我：“你今天怎么回事？这么大声跟我说话？”
我继续大声说：“你妈天天这么大声骂我，你怎么不说她？”
小莉抱怨道：“你要是有出息，我妈能这么挑你的毛病么？你看看我那些女同学，哪一个不比我嫁得好？住好房，开好车，穿好衣服，用好化妆品。你看看你自己，要什么没什么，我当初怎么就非要嫁给你呢？”
这几句话针针见血，句句如刀，就像盐水滴在我的伤口上。
小莉不管不顾，继续着她的抱怨，继续拿我和她的几位女同学的老公比较。
她说的都是事实，但我受不了。
我心里升腾起一股怒气，此时，酒精已经让我失去了理智，我冲她喊道：“怎么？嫌你老公没出息了？那你嫁个有出息的人去吧！”
小莉气愤地冲我嚷道：“你以为我嫁不出去吗？老娘明天就嫁给你看。”
我拍了一下脑门，说道：“对了，高明有出息，听说他现在还喜欢你，你嫁给他吧！”
小莉说：“他们那是开玩笑呢，你不要当真！”
我冷笑着问道：“玩笑？那天你说自己加班，结果高明开着奔驰送你到楼下也是玩笑？”
她显然没想到我看到了这个场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已经被酒精冲昏头脑的我，接着说：“老子就知道你跟你妈一样是个财迷，你想嫁给有钱人，那就去嫁吧。”
“我没想到你居然会这么想我，看来当初我真的看错你了！反正我跟他没什么，你爱信不信！”
说完，小莉扔下我，头也不回地去了包间，把我晾在洗手间。
小莉说了，她跟高明之间没什么，难道真的是我想多了？
我打开水龙头，虽然是夏天，但是水龙头流出的水很凉，一如我此时的心情。冰冷的水让我的脑子清醒了许多。
这是我和小莉结婚5年来，第一次在争吵中提到了离婚。
其实，我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因为她的同学们都在炫耀，相比之下她才发觉自己很不幸福，所以才会有这么大的怨气。
看着洗手间镜子里的自己，我开始后悔刚才和小莉的争吵。我知道，其实是别人在炫耀的时候，我的自尊心被刺痛了，才会这么焦躁，以至于失去理智。唉，何必呢！何苦呢！
我决定回去跟小莉说声对不起，不管怎么样，我也不该冲她发火。
推开包间的门，我看到高明正拉着小莉的胳膊，拿着一把花往小莉的手里塞，小莉死活不愿意接，大家在一旁起哄。
我一下就火了，冲高明喊道：“你他妈干什么？把手给我松开。”
见我进来，大家不再起哄。一个女的对我说：“大家开玩笑呢，说是让小莉给高明一个机会。”
她要不是女的，我早抽她了，给什么机会？怎么不让你妈给他一个机会？
我瞪了她一眼，然后对高明说：“你把我老婆的手松开！”
没想到他理直气壮地说：“富贵，不是我说你，就你这穷酸样，能给小莉幸福么？听说你现在到火车站当搬运工了，哈哈哈！你要是知趣就早点离开她，我可以给你一份工作。你来我们酒店当保安吧？我一个月给你开3000块钱，哈哈哈！”
说完，他转过脸对小莉说：“小莉，你知道我一直爱着你，以前你一直拒绝我，现在，我认为自己可以让你过得更幸福！”
小莉使劲儿地往回收自己的手：“高明，你喝多了！快撒手！”
见自己老婆的手还被高明拉着，我心里憋了好久的气要爆炸了。我顺手抄起一个啤酒瓶，冲他脑袋就是一下：“去你妈的！”
啤酒瓶砸到他的时候，我心里的不快全发泄了出来，顿时感觉心情舒畅，爽啊！看你以后再敢羞辱我，看你以后再敢打我媳妇的主意！
妈的，有钱就了不起啊！有钱就可以随意侮辱别人啊？有钱就可以去泡别人老婆啊？
他晃了两下，一头倒在了地上，头上汩汩地流血，大家都傻眼了。
过了几秒钟，有人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开始打电话叫救护车和警察，小莉看了看我，满眼的焦急和关怀，她用眼睛示意了一下门口。
这个时候，我也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我领会了她这个“快跑”的意思。于是，我趁乱跑出包间，跑出酒店，然后跑出市区，一直跑到这里。
躺在田埂上歇了一会，体力有所恢复，我决定继续跑。
如果高明死了，那我就是杀人犯，公安局很快就会发通缉令缉捕我，我要在他们封锁交通之前逃出温州。
我在附近找到一条小河，用河水把身上的泥巴洗干净，然后顺着小河走了几百米，这是跟《越狱》学的，据说这样警犬就无法发现我的气味。
从河里出来，我上了公路，一辆大货车经过时，我偷偷地从后面爬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