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一个凄美的故事
有一个美丽的传说。
一位已逾知天命之年的老人在路边邂逅了一位18岁的公主,他因为才华横溢而被公主的父亲选中当公主的数学老师。日日耳鬓厮磨,公主和老人产生了不伦之恋。国王知道后,一气之下将老人放逐,并禁止他们之间的任何交流。流离失所的老人身染沉疴,寄去的十二封书信如石沉大海,杳无回音。当写第十三封信时,他气绝身亡了,信中只有一个简单的数学公式:r=a(1-sinθ)。国王看不懂,遂将全国的数学家请来,但无人能解开谜团,于是国王很放心,将这封信交给了闷闷不乐的公主。公主收到信后立刻明白了恋人的意思。她用老人教给她的“坐标系”将这个方程画了出来(见图8-1)。
图8-1
她知道恋人依旧爱着她,只是不知道他们已经阴阳相隔了。
这就是数学史上著名的“心形线”。故事中的公主叫克里斯汀,老人叫勒内 ·笛卡儿(1596—1650),这个坐标系叫“笛卡儿坐标系”。只是这个故事是后人编的,就像人们宁愿相信伽利略真的爬上了比萨斜塔一样,故事永远都比现实生动。
笛卡儿出生于法国,比伽利略小32岁。他是一位伟大的哲学家、数学家、物理学家,但是这人有一点不好——身体不好,这大概是从娘胎就带来的。在他一岁的时候,他的母亲因为肺结核散手人寰,他也差点在某次生病时夭折。好在有父亲的悉心照料,他才顽强地活了下来,随后取名勒内(意为“重生”)。他的父亲后来再婚,他便由外婆带大。笛卡儿的身体一向虚弱,所以上学后老师允许他在床上多躺一会儿,但他并没有真的休息,他的脑海里总是翻腾着奇思怪想。这些想法能把老师甚至父亲惹毛,可能他的父亲因此不怎么喜欢他。父子之间的隔阂让笛卡儿备感孤独,而孤独是独自旅行的最好理由,成年后的笛卡儿总喜欢周游各国。
1616年,20岁的笛卡儿带着仆人加入了荷兰军队当一名军官。说是军官,实际上就是雇佣兵。当时荷兰为独立和西班牙开战,但是笛卡儿到了前线后不久,两方签订了暂时的停战协定。闲来没事,他就开始研究数学。
从古埃及开始,东方智慧与西方智慧在战争后的一次次融合让人类在代数和几何上都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但在笛卡儿之前,它们仍是两门相对比较独立的学科。几何直观形象,代数精确抽象。笛卡儿反复思考着一个问题,能否把几何图形和代数结合起来,让代数中的每个数在几何上都有意义,同时也让几何中的形与代数中的数一一对应。为此,他废寝忘食,甚至生病时都不忘思考。
据说有天笛卡儿习惯性地躺在床上思考,突然看到角落里有只蜘蛛正在结网,他一下子醒悟过来。他想如果把蜘蛛看成一个点,而把墙角看成3个数轴,那么空间中蜘蛛的位置就可以用这3个数轴的坐标确定下来;反之,如果确定了一个坐标,那么就可以确定这个点的位置,如图8-2所示。这就是最初的笛卡儿坐标系。
图8-2
根据笛卡儿坐标系,我们很容易解释一些物理现象。比如蜘蛛是运动的,当蜘蛛网上落了一只苍蝇时,蜘蛛会从中心A点跑到苍蝇所在的B点,饕餮一餐后回到中心A点上。尽管都是在AB之间活动,但是意义不同,这该如何在坐标系上表达呢?很简单,画个带个箭头的线段就行了,线段的长度表示大小,箭头表示方向,所以称之为“向量”。箭者,矢也,故而又称之为“矢量”。根据伽利略的运动相对性原理,速度自然有大小有方向,故而速度也是矢量。物理学中的速度和日常生活中的速度不是一个概念,后者在物理学中通常称为“速率”。
从古希腊开始,人类就认为物体运动有两种最基本的方式,其中一种是直线运动,另外一种是完美的圆周运动。这两种方式都被伽利略很好地继承了下来。笛卡儿曾研究过物体的圆周运动,比如拿一根绳子拴住一个小球沿圆周甩动起来,小球就会绕圆心不停地做圆周运动,但在松开绳子的那一瞬间,小球就会沿着圆周的切线方向飞走,也就是说以即时速度做直线运动去了。
这种现象并不奇怪,小球做圆周运动是因为它受到了绳子的牵引,绳子提供了向心力;松手后,小球飞走是因为绳子无法提供向心力。按照伽利略的惯性理论,小球自然会做匀速直线运动。只是有一点很奇怪,既然圆周运动需要向心力,那就不存在所谓的圆惯性。所以笛卡儿认为,在物体不受力的情况下,只有静止或者匀速直线运动这一种运动方式,所以匀速圆周运动并非是完美的,更不是匀速直线运动的归宿。
实际上,对于上述现象,伽利略绝对不会选择性地视而不见,所以他认为圆惯性只存在于天体之间,而与地球上的物体没有关系。但是这明显犯了大忌:如果真是上帝创造了世界,那么他肯定不会厚此薄彼。伽利略失去了将一种理论推广到一切物体上的机会。
笛卡儿则抓住了这个机会,可是既然圆惯性不存在,又该怎么解释天体的运行呢?他认为是“引力”。比如地球绕着太阳运动,那是因为太阳给了地球引力,引力充当地球做圆周运动的向心力。可以说笛卡儿的引力和开普勒的磁力差不多,不过那个时候人们还不急于将引力推广到所有物体,而只认为引力存在于星体之间。天体间的距离如此之远,引力又该如何作用?
在此引入贯穿本书的两个词语:Duang和Sou~。这两个象声词的含义就是字面上的含义:Duang表示无时间性的瞬间,Sou~表示有时间性的慢动作。那么引力作用无非有以下两种看法。
1.接触作用:通过其他物质传递。既然是传递,其作用过程肯定是Sou~。
2.超距作用:无需其他媒介,力是被瞬间赋予其上的。既然是瞬间,其作用过程必须是Duang。
对于天体间引力的运行方式,笛卡儿选择了第一个,那就必须为引力寻找一个传递介质,笛卡儿想到了以太。
以太并不是一个新的概念,也并不是由笛卡儿凭空杜撰的,早在古希腊时代就有。以太在古希腊语中大意指的是青天或者上层的空气。亚里士多德认为构成物质的元素除了水、火、土、气之外,还有一种叫以太的元素。亚里士多德等古希腊的先哲们不仅认为神是存在的,而且认为神也会像人类一样需要呼吸,而神呼吸的“空气”就叫以太。以太弥漫在整个太空中,所以亚里士多德认为“自然厌恶真空”。因为与神相关,所以,以太从一开始就具有一层神秘的色彩;可能是神学界也无须向人们展示神仙的“真人秀”,所以,以太并没有太多研究的必要性和市场。以太一直被尘封在魔盒里,直到笛卡儿把它打开。
笛卡儿认为宇宙中弥漫着以太,太阳把以太扭曲得像个漩涡,地球就处在旋涡中的一个点上,就像搅动水桶里的水形成一个旋涡,而水上漂着的物体就会跟着旋涡转动起来。只是有个问题,如果笛卡儿的理论是正确的,那么天体的运行将不符合开普勒的第二定律和第三定律。不过在笛卡儿所处的时代,应该还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
相对于数学和物理学,笛卡儿的哲学思想则更为重要,体现在他为人们提供了一种“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方法上。他在他的名著《谈谈方法》中建立了4条规则,我们以伽利略的小球实验试浅析之。
1.绝不接受我没有确定为真理的东西。大意是在一切没有尘埃落定之前,我拒绝接受任何所谓的真理,即便那些是从伟大的亚里士多德口中得出的。简单地说,要怀疑一切。
2.把每个研究的难题细分为若干小部分,直到可以圆满解决为止。比如每个物体的运动是如此复杂,但是可以将其细分为几种运动的组合。
3.按顺序,先易后难,一点点由简单的研究对象上升到复杂对象。比如先研究最简单的水平运动,再考虑复杂的运动,然后把实验中小球的运动形式推广到更复杂的宇宙万物中。
4.把一切情况完全列举出来。分析问题必须彻底、全面才能得出真理。尽管伽利略得出了惯性,但是也得出了圆惯性,显然这是不够全面的,不够全面就值得怀疑,于是一二三四,再来一次。
笛卡儿倡导理性,“怀疑一切”便建立理性的出发点上。他认为怀疑应具有普遍性,比如在课堂上我们可以怀疑老师所说的,读书时可以怀疑书本上所写的,我们甚至可以怀疑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因为那很可能是一场梦。什么东西不能怀疑呢?思考,唯有思考,因为怀疑本身就思维活动的一种,当怀疑“我在怀疑”时,就进入了严重的死循环之中。道理大约等同于:
“喂,你在吗?”
“对不起,我不在!”
“哦,那我也不在。”
……
所以,我思故我在。
这是笛卡儿一生中说过的最经典的话,也是他整个哲学体系的出发点。从字面上理解,我思考,所以我存在,但这种解释就像把“How old are you”翻译成“怎么老是你”一样望文生义。笛卡儿不否认每个物体都有其特定的客观本质,问题是该怎么认知到物体的本质呢?思考!思考的主体是什么?“我”!所以“我”必须存在。这话名言大致上是说主体与客体的认知关系,只是它有时被强行扣上了“二元论”“唯心主义”的大帽,于是笛卡儿成了我们第一印象中的“反面”,这或许是一些物理教科书里很少提到他的原因吧。
什么是哲学?可能至今也没人能下个精准的定义,但是谁都不会怀疑哲学是写给人看的,而不是给阿猫阿狗桌子板凳看的。站在这个角度,笛卡儿的思想就非常正确了,因为同一个事物在不同的人看来有不同的认知,就像西方谚语说的“一百个人眼中有一百个哈姆雷特”,那么哪个才是客观上的哈姆雷特呢?可能莎士比亚甚至哈姆雷特自己都糊涂了,所以认知一个事物时就必须把“人”的因素考虑进来,而不能脱离主体遑论客体是多么客观。
笛卡儿的哲学思想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一方面摆脱了经院哲学的盲目教条主义,转而推崇理性;另一方面开启了哲学的新思潮,为后来的哲学奠定了良好的基础,所以后人称他为“近代哲学之父”。
这位伟大的人物终于敌不过羸弱的身体,于54岁时去世。他暮年那段 “忘年恋”的真相是这样的:1649年冬天,笛卡儿旅游到北欧的瑞典,瑞典年轻的女王(不是公主)很喜欢他的课(哲学课,非数学课),而且上课时间必须是从早上5点就开始。在正常情况下,这个时间笛卡儿正躺在床上思考问题,为此笛卡儿不得不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以迎合女王。第二年,他因严寒感染肺炎去世。
此时,我们仿佛听到一曲悲怆而又壮怀激烈的背景音乐,而在壮怀激烈中,我们又仿佛看到一艘满载星辉的大船正在扬帆远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