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她们这样美丽的女子

有人说新浪潮和女人有关，这话至少适用于特吕弗，他的女演员就是他的电影气质。

法国女演员克劳德·贾德（Claud Jade）去世，法新社发了消息，很多外国媒体也都转载了。她其实不是那种大名头的话题女星，比不了碧姬·巴铎，也不如德纳芙、阿佳妮。说到表演上的地位，她和早些天刚去世的诺瓦雷这种影坛名宿更不在一个层面。但有些人就是这样，她本身的存在可能并不醒目，却无意间成为他人共同拥有的某段记忆，一旦消逝了，便会从人心里带走一点什么。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贾德被新浪潮导演特吕弗看中，在他的自传体电影“安托万三部曲”里演女主角“克里斯蒂娜”，从《偷吻》里的小未婚妻，到《婚姻生活》、《爱情逃跑》里面的小妻子，这个角色成为她在法国电影史上留下的温柔印记。就像巴铎等同法国女人的性感，德纳芙代言高贵冷艳，贾德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被影评界昵称为“法国电影的小未婚妻”，她单纯、美丽又有一点任性，如初恋记忆被时间深埋，却一直都在。

贾德让我们重新怀念特吕弗电影里的那些女主角。曾有人说新浪潮和女人有关，这话至少适用于特吕弗，他的女演员就是他的电影气质。观众最终可能忘记特吕弗影片的情节，但会记得观看时的感受，而这些往往是他所选用的女演员带来的。1975年特吕弗拍《阿黛尔·雨果》，女主角是20岁的新人伊莎贝尔·阿佳妮，他赞阿佳妮“她的脸就意味着剧情”,“我要把你的脸用胶片记录下来”，其实这就是他从1957年处女作《淘气鬼》到最后一部影片《情杀案中案》挑选女演员的唯一标准：不表演也有味道，气质胜过一切。看一个导演选择什么样的女演员，大体就知道他对女人的品味。特吕弗偏好既甜蜜又痛楚的女人，《朱尔和吉姆》里的让娜·莫罗（Jeanne Moreau）,《像我这样美丽的女子》里面的贝尔德纳特·拉芳（Berdenatte Lafont）《，柔肤》里的弗朗索瓦兹·多莱亚克（Francoise Dorleac）,《隔墙花》里的法妮·阿尔当（Fanny Ardant）,《阿黛尔·雨果》里的阿佳妮……莫不如此。影片上映，这些女演员立刻会受封为法国和欧洲最美丽的女人，男观众神魂颠倒，女观众则追随着女主角的自由灵魂和个性装扮。1962年《朱尔和吉姆》公映后，莫罗在片中所穿的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装扮在法国重新流行，女主角卡特琳娜率性的气质也为众多欧洲女性效仿。

有一种说法，特吕弗的每部电影都是他对女演员的爱情表白，这可能有夸张的成分。让娜·莫罗在法国女星中大胆出位，曾戏言和自己相恋过的男人要用上百个房间的豪宅才能装下，但她也承认，“我不会和拍摄的每部影片的导演都好上”。特吕弗热爱他用过的每一个女主角，但真正和他有情感瓜葛的也不过几位。特吕弗使用的女演员基本是两类：一类是被他发现使用后星光四射，而离开他便平淡无奇，比如贾德。1968年特吕弗筹拍《偷吻》，在一家剧院后台发现了这个刚从外省到巴黎碰运气的小女子，立刻决定把“克里斯蒂娜”的角色给她。据2004年贾德自己撰写的回忆录，当时特吕弗确实为她着迷，他和妻子离婚后，说过要娶贾德，但在结婚前夕又突然改了主意，两人后来就没再谈过婚嫁之事。1970年、1978年，特吕弗继续选用贾德拍摄了该系列的后两部《婚姻生活》和《爱情逃跑》。贾德后来也上过其他导演的片子，除了一部希区柯克的《黄宝石》，其余反响平平，她后半生的演艺生涯主要在戏剧。阿佳妮接演《阿黛尔·雨果》之前拍过两部电影，并没有显出过人之处，但特吕弗让她20岁就得到了法国电影恺撒奖以及美国奥斯卡奖的最佳女主角提名，从此成为法国新一代女星中最出色的人物。还有贝尔德纳特·拉芳，一个偏居法国南方小城尼姆的女孩，被演员男友带到巴黎跑龙套，1957年特吕弗执导处女短片《淘气鬼》，在拉芳身上发现了角色所需要的“自由的灵魂”。短片改变了这个龙套演员的星运，拉芳成了银幕上法国女性的“自由之风气”。她后来为特吕弗出演颇受争议的影片《像我这样美丽的女子》，讲一个乡下女孩如何利用美貌将男人一一投入圈套并逃脱法律制裁。她在片中表现出来的致命诱惑令人又恨又爱，比碧姬·巴铎在《上帝创造女人》中的性感更为复杂。另一类女演员如莫罗，在加入特吕弗的影片前已经是明星，但特吕弗发掘了她身上独特的能量。据说特吕弗对有“法国电影女神”之名的莫罗始终心向往之，评价她是“唯一兼具男子气概和强烈女性魅力的演员”。但莫罗和另一位大导演路易·马勒渊源更深，1958年是马勒用那部《通向绞刑架的电梯》将莫罗直接送进大明星行列。1962年接拍特吕弗的《朱尔和吉姆》时，莫罗已经34岁，脸上肌肉略显松弛，身材也不在最佳状态了，但特吕弗“作者电影”的魅力仍然将她变成了世界电影名作里面最不能忘怀的角色。在这部片子里，莫罗那种倦态成了女主角高贵气质难以剥离的部分，那正是特吕弗所渴慕的一种女性特质：理智的肉欲，自省的疲惫。拍摄这部片子的时候，莫罗正热恋时装设计师皮尔·卡丹，而且这段恋情持续了40多年，直到现在还没有结束。前两年《巴黎竞赛画报》记者采访这对恋人，皮尔·卡丹承认是莫罗将他这个一度的同性恋者改变，莫罗则说起当年她对年轻英俊的设计师如何着迷：“我疯狂地追他，锲而不舍地打听他在哪里，在做什么。比如，有一年他要去参加斯特拉斯堡戏剧节，我知道后就在所有的航班都预订了座位，等待与他搭乘同一班飞机。到了旅馆后，我又想办法住到卡丹的隔壁。”

最后嫁给特吕弗的是女星法妮·阿尔当，两人1981年结婚，正是特吕弗起用她拍摄《隔墙花》那年。1984年特吕弗病逝，法妮为他生下遗腹子约瑟芬。法妮出身于书香门第，是法国名校巴黎政治学院国际关系专业的高材生，25岁才转向戏剧，遇上特吕弗后成了名。法妮大嘴、高颧骨，是意大利式的性感女人，演艺上愈老愈红。1997年她获得恺撒奖的最佳女主角，2003年被新锐导演弗朗索瓦·奥松（François Ozon）邀请，和德纳芙等大牌一起出演《八美图》，演技老辣，大受赞誉。去年还传出她和《隔墙花》里的老搭档杰拉德·德帕迪约多年友情变成黄昏恋情，不知现在如何了。

在特吕弗用过的女主角里面，最令人怜惜的是1964年出演《柔肤》的弗朗索瓦兹·多莱亚克。她和德纳芙是亲姐妹，美貌不输给妹妹，星途当时还胜过德纳芙一筹，在多部影片里提携过她。影评人认为，《柔肤》里那个诱惑中年作家的少女是她一生最好的角色。1967年，她独自驾驶一辆雷诺R10赶往尼斯机场，遭遇车祸。这年她才25岁，和德纳芙一起拍摄的歌舞片《罗什福家的小姐们》刚刚上映。

(2006.1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