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娆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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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玛拉

她流亡在巴黎,但这一点也不妨碍她比从前更有名、更有钱并且美艳惊心。


谈论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装饰艺术”的代表人物,必定绕不过塔玛拉(Tamara de Lempicka)。巴黎“30年代博物馆”4月底推出最新主题展《塔玛拉·德·朗皮卡》,把这个女画家重新送到观众面前。家世,美貌,财富,天才,纵情,盛名,长寿……一个女人若能任意得到其中的两项,便有非同一般的人生。塔玛拉拥有全部。

塔玛拉差不多活了一个世纪。19世纪末她出生在波兰一个贵族家庭,父母离异后,祖母的宠爱使她仍然能够随心所欲地生活,14岁被家人送到瑞士洛桑读书,随后跟随姑妈前往圣彼得堡,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那是欧洲最有文化氛围的城市。塔玛拉的姑父是个大银行家,至于有钱的程度,传言之一是,他宅邸里的全部设计和装饰都由法国工坊Maison Jansen完成,而该工坊通常只接欧洲皇室或者阿拉伯王室成员的订单。16岁那年,塔玛拉爱上律师朗皮卡,据说那是华沙社交界最英俊夺目的男人。这次婚姻她要的就是这份光彩夺目,带着姑父赠送的一大笔钱,嫁给了这个没钱人。一年后“十月革命”爆发,塔玛拉的财产被全部没收,丈夫被逮捕,她用美貌贿赂了官员,把丈夫救出大狱,两人逃亡到巴黎。就是在这座城市,作为某种符号的“塔玛拉·德·朗皮卡”的人生真正开始了。

塔玛拉没日没夜地学习绘画。那时已经接近了1925~1935时期,美国人给这段时期起了一个专门的名字叫做“Roaring Twenties”——“兴旺的20年代”;巴黎人也给了它一个名字叫“Les annnes de follies”——“疯狂年代”。塔玛拉为自己选定的老师是立体派画家让·洛特(Jean Lhote)以及纳比派画家莫里斯·德尼(Maurice Denis),跟从前者她领悟了构图的无限可能,而后者教给她的是色彩的华美。从小被奢华生活熏陶出来的品位帮助了她,塔玛拉对于如何用才华征服上流社会有过人的直觉,不用浪费时间,也绝不多走一步弯路,以令人惊异的速度成名。装饰艺术(Art Decoratif)的华丽正合了疯狂年代的气质,一度成为设计、建筑、服装和绘画领域的主流。塔玛拉顺势加入进去,她对自己的师承稍做调整,就毫不费力地站到了顶尖。她的女儿后来为母亲写过一本传记,书里有这么一段:“她只画他们,那些富豪,精英,名流——总之都是人上人。和里面的大多数人,她也上床。”玛塔拉从来不遮掩自己的做人信条:艺术和上流社会同样重要。对于她,这两样东西互为工具,帮她轻松打开了两扇在别人眼里看似紧闭的大门。塔玛拉的带有浓厚装饰风格的肖像画在那个圈子里流传开,抢着为她画作写评论的男人女人多得是。她流亡在巴黎,但这一点也不妨碍她比从前更有名、更有钱并且美艳惊心。

玛塔拉的工作室在塞纳河左岸,梅尚街7号。她的客厅里天天装满了欧洲的著名画家、作家和贵族。匈牙利男爵劳尔·库夫纳(Raoul Kuffner),这位昔日奥匈帝国最大的地主是她的情人、赞助人,后来变成她的第二任丈夫。塔玛拉崭露头角后,库夫纳就不断购入她的作品,西班牙国王和希腊王妃们能向塔玛拉订画,和库夫纳在欧洲艺术收藏界的影响力大有关系。她另一位密友是20世纪早期名声显赫的意大利唯美派巨子、诗人加布里埃尔·邓南遮(Gabriele d'Annunzio)。他比塔玛拉年长近30岁,两人的艳闻后来被一个加拿大剧作家写成戏剧上演。邓南遮是欧洲上流社会有名的“唐璜”,舞蹈家邓肯曾在回忆录里描述他征服女人的能量,她说,有一个时期巴黎有崇拜邓南遮之风,所有的美女都爱上了他,受他宠爱的女人仿佛蒙上了一层闪光的面纱,言谈举止间会洋溢着不同凡响的神采。一旦他弃她们而去,这些女人便神采不再,又回复到肉身凡胎。邓南遮生活骄奢,居室里永远摆满玫瑰,一日三换,早、午、晚各不同色。以玛塔拉的性格,这样的男人就是她的艺术,她的上流社会,怎能错过。

男人之外,还有女人。半个世纪以来让塔玛拉风靡欧洲的作品并非那些男人肖像,而是女人体,《星期日泰晤士报》曾评价它们是“本世纪最光彩夺目的裸体”。塔玛拉是双性恋者,她把自己对女人肉体的欲望直接倾泻到画布上面,她的女人体像除艳丽、放纵之外,还有女人最隐秘的内心渴望,那是和男性画笔下全然不同的一种表现力,女人从被观赏体转变成了欲望的释放主体。有一种观点认为,不管画过多少女人,塔玛拉的模特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她自己。爱女人,其实爱的也是她自己。

塔玛拉最有名的几幅女人画像,画的都是她的同性恋人。《苏纪·索立德》(Suzy Solidor),那是她一度疯狂爱恋的歌手和夜总会老板,女同性恋者。《美丽的拉法拉》(Rafaela),既是她的模特儿,又是情人。她们在街市上邂逅,塔玛拉透过咖啡馆的玻璃看见拉法拉路过,对方自由散发欲望的身体立刻让她着迷,她后来对女儿回忆说:我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人。塔玛拉把她带回家,好几年里都在反复描绘这具身体给予她的诱惑。塔玛拉经常在画布上给女人穿一件绸缎华袍,有时是半掩,缎一样光滑的肌肤和华袍若明若暗的光互相映照,反倒比裸体更加诡异。从上世纪70年代开始,塔玛拉的画价在拍卖市场上开始上升,90年代后期达到一个高点。纽约佳士得拍卖公司曾在1994年以将近200万美元成交一幅《亚当和夏娃》,当时这个价格对欧美当代画家来说已经非常高了。据说歌星麦当娜也很迷她的作品,在纽约佳士得高价买过一幅,是戴着手铐的埃塞俄比亚公主《安德洛墨达》。

塔玛拉的画风1933年以后变得判若两人。她在这一年和男爵结婚,并有如神助一般嗅到了欧洲即将动荡的气息,劝说丈夫卖掉在欧洲的全部资产,移居美国洛杉矶比弗利山,1943年又搬到纽约。她没有遭遇战乱之苦,在美国的上流社会依然受欢迎,天才的创造力却神秘地消失了。评论界开始批评她这一时期的绘画空洞,缺少个性。1962年男爵去世,塔玛拉在纽约举办了她的最后一次画展,评价依然不好,买画的人也很少,塔玛拉被打击,从此放下画笔。1980年,塔玛拉移居墨西哥库埃纳瓦卡(Cuernavaca)的第六个年头,她在睡梦中去世。按照塔玛拉的意愿,她的骨灰用直升机撒在了波波卡特佩特(Popocatepetl)火山口。

(2006.5.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