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半路杀出个“康师傅”
“你看看人家小婧，人长得漂亮，舞又跳得好，刚拿了市一等奖。你再看看你，也是一起学舞蹈的，你都学的什么？以前表演都站最后一排，现在连最后一排都站不上了。”
“因为我现在根本不用浪费时间跳舞啊，所以不用站最后一排。”
“你还有理了？学习也没见你多用心啊，刚开学摸底考试你说说你考了几分？”
“妈，我上学去了！”
对于母上大人王佳人小姐的老生常谈我早已习惯，每天早上出家门前训斥一遍的家规一直延续N年，至今都不曾改变。
小婧是谁？“隔壁家的小孩”徐婧婧是也。人如其名，舒妙婧之纤腰兮，肤白貌美身材好，被全校男生奉为女神级校花。虽然我们连名字的发音都差不多，但是“徐婧婧”三个字看起来就比“许晶晶”三个字要高级一些。
同样从小学舞蹈，她永远是站在最前方的白天鹅，而我连做未成年的丑小鸭都不够格。其实，我资质愚钝，本身就不是一个学舞蹈的料，可是偏偏有个争强好胜的母上大人，一见到隔壁邻居家的孩子跳舞跳得棒、身姿优美，哎哟那个心痒的，于是硬拉着我也去少年宫报了舞蹈班。谁知舞蹈班的人数满了，母上大人为了不输势，硬把我塞进了对门的武术班，因为“舞”和“武”同音。就这样，我被各种翻滚拉筋摧残了两三年，伤痕累累。母上大人就算意识到我不是个武学奇才，也不肯大发慈悲地将我领回家。等我好不容易适应了武术界，谁知母上大人又斗志昂扬地将我转送进了舞蹈界。于是，对门的武术教练一脸受伤地遥望着我，唉声叹气直摇头，默默地关上大门，师徒从此不相见。到底这两三年的武术功底没有白学，我在舞蹈上表现得极为突出，舞蹈老师为了不打击我幼小的心灵，从此默默地让我站在了比板凳还要冷的最后一排……
综合以上，母上大人对于我的嫌弃，从幼儿时期就开始根深蒂固。换句话说，谁的童年中没有一个隔壁家讨厌的小孩？如果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是隔壁家小孩，没有一个废柴出现，又怎么能体现隔壁家小孩的优秀？我坚信天生我材必有用，每个人都有自己该走的路，没有人能替你从一开始就画好了这一路的风景。所以我不介意自我牺牲，甘愿做一枚环保低碳的绿叶，衬托那朵隔壁家的娇艳红花。我有一颗无比强大的内心和一张比城墙拐弯还厚的脸皮。我快乐，所以我骄傲！
“晶晶啊，你快点！比赛快要结束了，再磨蹭我们就看不到啦！”陆小白和王佳遥焦虑的催促声传进洗手间。
“给我十秒钟！”说到做到！提裤子加洗手，走出洗手间我只用了十秒。
我和陆小白、王佳遥三个人一路狂奔至操场，因为这里有一场激动人心的篮球比赛即将接近尾声。
激动人心的不是比赛，而是打比赛的人，尤其是在这个看脸的世界，高、帅、霸是成为男神毫无争议的三大特征。而我们高二（1）班的班长高湛刚好具备这三大特征，自然成了全校女生心目中的男神，和让全校男生眼红的男生。
“高湛加油！高湛加油！高湛加油！”
谁的年少没几个男神女神？除了爱好运动的男生们，小小的篮球场四周早已围满了一个个捧着自己小心肝的花痴少女们，少女们不停地放声尖叫。
我凭着孔武有力的臂膀挤进了圈内，加入战队为高湛摇旗呐喊。不负众望，在即将要结束的短短两分钟里，高湛连得了十多分，场外的少女们更加激情澎湃了，那兴奋的尖叫声划破天际穿入云霄，惊起一群——麻雀！
眼看着决定胜负的篮板球即将被高湛抢在手，谁知，高湛突然被对手犯规一撞，手一滑，那篮球径直向我们这边飞来，啪地一下狠狠地砸在了某个人的脸上。
我嗷地发出杀猪般的号叫，撕心裂肺。
人群中的呐喊声暂停了，裁判也吹了暂停哨，所有人齐刷刷地向我看来。
高湛迅速地跑过来，紧张地道：“你没事吧？”
与男神如此近距离地面对面接触，男神如此关心我，我内心无比澎湃，如同小鹿乱撞，完全忘了某个部位的疼痛，摸着我完好的脸，我激动地说：“我……我没事！”
高湛将视线强行从我右前方投在我身上，嘴角抽搐地说：“我当然知道你没事，球又没有砸到你。”
“……”一群乌鸦从我头顶上飞过，我顿时觉得我的心碎成渣。
按照小言定律，这一球一定是砸在我的脸上，然而等我回过神，才发现事情并不是这样。这一球重重地砸在我右前方的一个矮胖的男生脸上。矮胖男生不是别人，正是我们班上前几天刚转学来的一个新生，叫康××。对不起，之所以称呼他为康××，是因为我还没有记住他到底叫什么。
我瞪了矮胖兄一眼，其实他不算矮，甚至比我高上一个头，跟一米八二的高湛比起来几乎不相上下，可是偏偏他的脸圆圆的、他的身体圆圆的，加上那一头自来卷跟方便面似的头发，视觉效果上自然成了矮胖。鲜血正从他那还算挺直的鼻子里流出来，像是挂了两条血红色的虫子。
矮胖兄，你要是个女生我也就认了，可你一个男生跑出来抢什么镜？怒刷什么存在感？！就算是强行凑耽美CP也不是你这颜值的好吗？
“给你！”旁边一位漂亮的长发女生递过一包面巾纸给高湛，是徐婧婧。
“谢谢。”高湛感激地接过面巾纸，想给那个矮胖男生擦鼻血，可是又觉得不妥，只好将面巾纸塞给了矮胖男生：“对不起，康家伟，我不是故意的，我送你去医务室吧。”
矮胖男生一边用面巾纸擦着鼻血，一边直摇头，道：“不关你的事，我没事，我自己去就行了，你接着比赛吧。”
“我陪他去吧，”徐婧婧自告奋勇地道，“你赶紧继续比赛吧。”
另一位男生熊帅也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高湛你先比赛，我和徐婧婧送康家伟过去。”
高湛点了点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带着歉疚和欣慰的眼神看了一眼徐婧婧，转身走向赛场。
此时此刻，我仿佛看到爱神丘比特之箭嗖的一声，从徐婧婧的胸前直接穿过了高湛的胸口……所以机会永远只给有准备的人，而我这样的人，只配是站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的那个路人甲。
不过正是这场篮球比赛过后，我深刻地意识到母上大人每天唠叨的事实，我和徐婧婧之间的距离，是女神经到女神难以跨越的万丈鸿沟。
慢慢地，路人甲被人群挤了出来。
陆小白和王佳遥也随着人群退了出来。
“晶晶，你流血了！”陆小白突然叫了一声。
“啊？哪里？”我回过神，摸了摸鼻子，“没有出血啊！球没有打着我啊！”
王佳遥指着我的脚，急道：“你的大脚趾啦！天啊！你右脚大脚趾的指甲盖都翻过来了，你不痛吗？”
我低头一看——
我去，我的右脚岂止大脚趾的指甲盖翻过来，就连二脚趾的指甲也断了流血了。我右脚的凉鞋里全都是血。我顿时感到一阵锥心的疼痛：“妈呀！痛死我了……”
虽然刚才高湛那一球没打在我的脸上，而是打在了矮胖男生的脸上，但是矮胖男生在受到撞击的时候狠狠地踩了我一脚，所以我才会在那一球飞过来时发出杀猪般的号叫，后来因为高湛突然跑过来，我只顾着花痴，而忘了伤口疼痛。
想到高湛刚才对我冷冰冰的眼神，我委屈的泪水一下子就飙了出来：“我有事啊！我流血了啊！我的脚好痛啊……”我的心更痛啊！
陆小白一脸嫌弃地道：“色字头上一把刀！你刚才就光顾着跟高湛面对面说话了吧，连被人踩了都不知道。现在才知道鬼哭狼嚎，这神经究竟得有多迟钝啊？”
王佳遥补刀：“她神经大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要是不大条，能主动跳出去说自己没事吗？瞧当时高湛的表情，那就是一个行走的表情包，配字：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求你们俩别乱说了，赶紧陪我去医务室啊！痛死我了！”我尝试着向前走一步，但脚刚落下，一阵锥心的疼痛袭来，痛得我嗷嗷叫。
王佳遥说：“能走去医务室吗？”
陆小白道：“显然她不能。两条腿走路，不能走，用跳的嘛！”
就这样，我瘸着一只脚，在陆小白和王佳遥的搀扶下，一跳又一跳，像个断腿的僵尸一样一路跳进了医务室。
路上的同学都记住了我那丑态，心塞！
医务室内，徐婧婧和那个矮胖男生都在，熊帅不知去向。矮胖仰着头坐在病床上，徐婧婧用纱布捂着他流血的鼻子，他张大着嘴呼吸，看上去挺难受的。
徐婧婧看着我一瘸一拐地走进来，惊讶地道：“许晶晶你怎么也受伤了？呀！你的脚流了好多血。”
矮胖男生仰着头，听见徐婧婧的声音，下意识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我的脚，然后面无表情地又仰起了头。
本来我还不想计较，看着他这么漠视我，我一口老血顿时塞在胸口处。
“刚才在篮球场上，被一头猪踩的。”我找了个凳子坐在矮胖男生对面，直盯着他。
矮胖知道我说的是他，一张圆圆的脸顿时红了起来，一直红到了耳朵根。
徐婧婧忽地惊道：“哎呀，刚才你的血已经止住了，怎么又流血了？没有多余的纱布了，赵医生和熊帅去拿了，你忍着点啊。”
矮胖男生望着徐婧婧的黑眸熠熠生辉，憋着气哼出三个字：“我没事……”
原来可以说话啊，明知道踩破了我的脚居然连一声对不起都没有？我紧抓着陆小白，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
陆小白不明所以，紧张地说：“哎哟，晶晶，你怎么了？疼得厉害？”
我拼命地点头。
陆小白又道：“你看清楚踩你的那头猪了吗？真缺德！两个脚趾甲盖都被踩翻过来了。”
陆小白的那一声猪让整个医务室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一致看向了坐在病床上的矮胖男生。徐婧婧替矮胖男生止血的手明显颤抖了一下，矮胖男生的脸更加红了，血又流了出来。
这时，赵医生拿着一包纱布从外面走进来，熊帅搬着一箱东西跟他一起进来。赵医生一看见我便笑眯眯地道：“哟，许晶晶，你怎么又来了？前天肚子疼，昨天摔了膝盖，今天又摔了哪儿？敢情你是打算在我这里扎寨了。”
赵医生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赵允泽。赵医生不仅名字好听，还幽默风趣，关键是人年轻，长得高大又帅气，脸颊两边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一笑起来，特别迷人。据说自从他来了我们学校当校医之后，这每天光顾校医务室的女生比中午食堂排队打饭的还要多。
当然，我接连三天到医务室报到，可不是因为贪恋赵医生的盛世美颜，而是前几天大姨妈大驾光临，我不想上体育课，昨天摔破膝盖，那也是因为被校门口的一条恶狗追赶着摔了一跤……
我撇了撇嘴，委屈地将脚伸给他看。
他瞅了一眼，道：“啧啧啧，伤得可不轻啦。不过你得等一下，我先处理前面那位同学，再来给你清理伤口。”
他口中的前面那个同学，就是矮胖男生。
徐婧婧将染着血的纱布从矮胖男生的鼻子上拿下来，扔进垃圾桶内。赵医生开始为矮胖男生清理血迹。
我一瘸一拐地走过去，看着矮胖男生青肿的鼻子，故作惊讶地道：“赵医生，这位同学被篮球砸得好严重啊。你看，除了鼻子，这两边脸颊，还有眼睛这一圈都青肿了，你可得给他多包几层纱布啊。”
赵医生疑惑地看了我一眼，眉尾上挑，然后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看着矮胖男生道：“放心，我肯定会给你包得好好的。”
没多久，赵医生的杰作完成。
“这两天，暂时不要洗头了，忍一忍。口服药记得每天晚上临睡前服，药膏早晚各搽一次。”
“可是我怎么搽药膏，药膏搽在哪儿？”矮胖同学的头整个被结结实实地缠了几层纱布，一张脸只有一双眼睛、一对鼻孔和一张嘴是露出来的，活脱脱一个木乃伊的样子。
赵医生收回药膏，道：“搞错了，搞错了，这药膏不是给你的。”
熊帅瞧着，顿时哈哈大笑起来。陆小白和王佳遥两个人也跟着捂着嘴直笑。而女神级别的徐婧婧则是想笑，却不得不维持女神形象。
我毫不掩饰我夸张的笑声：“哇！赵医生，你这手艺可真好，你一定去过埃及，对不对？哈哈哈——”
赵医生灿烂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道：“哟，连我去过埃及都被你看出来啦。”
矮胖男生两只眼透着哀怨的目光，扫了我一眼，愤愤地离开了医务室。
然而轮到我的时候，明明伤了两个脚趾盖，他却给我把整只脚都缠上了，还免费送我一根拐杖。
“赵医生，我只伤了两个脚趾甲……”
“很严重的。不这样包好，你整个脚都会废的。”赵医生不停地说自己用心良苦，然后将我这个伤残人士推出了医务室。
我离开时，望着赵医生嘴角扬起的漂亮弧度，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医务室的纱布用那么快了，原来这么帅的赵医生竟然是个庸医。
第二天早上，因为脚受伤不利索，我差一点没赶上公交车。好不容易一瘸一拐地到了校门口，刚好遇见被缠成木乃伊的矮胖男生。
真是冤家路窄！
他瞅了我一眼，目光落在我的右脚上，嘴巴费力地努了努，好像在说什么，但我没有听清楚。我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他，向教学楼的另一边楼梯一瘸一拐地走去。
忽然，一阵急促的上课铃声响起。我想起今天第一节课是我们魔鬼班主任一块五毛的语文课，连忙跳着向教室奔去。
就在铃声要落下的那一刹那，我以为我就要冲进教室，谁知被卡在了教室门上……
不！准确地说，不是我一人被卡在了教室门上，而是我跟矮胖男生同时被卡在了教室门上。当我冲进教室的同时，矮胖男生从另一边冲过来，我们两人就这么砰地一下撞在了一起，卡在了门框上，动弹不得。
班主任习惯性地做课前发言，刚要开口，就被突然出现并卡在门上的矮胖男生和我吓了一大跳，嘴巴张得老大合不拢。
全班同学的视线直射在我们两人身上，下一秒，集体发出杠铃般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
我下意识地瞄了一眼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高湛，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脸上露着淡淡的笑容，并没有如大家一般那么夸张地笑。
昨天今天接连在他的面前出丑，我的脸颊顿时跟火烧了似的滚烫，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而矮胖男生的脸被纱布缠着，完全看不出表情。我恨恨地直咬牙，要不是因为这个胖子这么胖，我这瘦弱的身板能卡在门上吗？我用力向前挤了挤，终于和矮胖男生一前一后地分开来。
班上同学们夸张的笑声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
班主任理了理他地中海式的发型，又拍着胸口处的小心肝，镇定下来，道：“你们俩这一大早唱的是哪一出啊？卡门吗？”
同学们的笑声好不容易止住，又因为“卡门”二字，再一次爆笑出来。
班主任厚重的眼角纹褶子暴露了他也在强忍着笑意，借着这事，他开始了他“爱的教育”。
“放学有时间就早点回家做作业，别在学校里逗留看什么比赛。什么对面的女孩看过来，寂寞男孩情窦初开，都是浮云。一场篮球比赛看把你们整的，一个整成了卖拐，另一个，知道的晓得这是被篮球砸伤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去埃及盗了胡夫金字塔呢。咱国家文明很多，不缺木乃伊。”
我也是奇葩，明明羞耻又悲愤，可是在班主任“爱的教育”下，我居然没有憋住，扑哧一声也跟着笑出了声。
班主任难以置信的目光直射向我：“许晶晶同学的心理素质相当好啊！这一点很值得大家学习。希望明年高考的时候，大家都能保持像许晶晶同学这样良好的心理素质。你们两个，赶紧回座位吧。”
我羞愧地咬着嘴唇，低下了头，在全班同学的笑声中回到了座位上。
斜前方的陆小白冲我挤了挤眼，用口形道：“爱情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玩意儿，一点儿也不稀奇……”
要不是上课，我一定会冲上去掐死这个小妖精。
就这样，我得了个“卡门晶晶”的外号。虽然囧态万千，不过却换来下课的时候，班主任故作不经意地走到我面前，说：“这几天腿脚不方便，听到上课铃声响也不用那么着急，慢慢走就好了。”
我望着班主任光秃秃的头顶，那里莫名地闪着一片耀眼圣洁的光亮，我顿时觉得这位傲娇的小老头不仅可爱，而且很和蔼慈祥。
再回想昨天赵医生那神秘莫测的笑容，我总算明白了他的用心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