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只管放马过来
众口铄金,听到周围百姓的议论,高建元心中怒火熊熊燃烧,只想飞身跃起,一刀结果了夏祥的性命。只不过夏祥已经今非昔比,身为朝廷命官的夏祥,若是被人当街杀死,相当于公然向朝廷挑战,朝廷必定严惩不贷。
许和光站在夏祥身后,目光在高建元和燕豪身上徘徊,心中却想,夏祥向来喜欢虚张声势,不过总是往往奏效,让人气恼。今日之事,若是只凭口舌之争,高建元和燕豪必定讨不了好。
燕豪向前一步,冷声说道:“夏县尊,方才车中之人打伤我的下属,还请夏县尊秉公执法,还我一个公道。”
高建元微微点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燕豪的反击深得他心。
夏祥淡定地一笑:“姑且先不论你的人想要上车抓人是有错在先,只说你的人掉到了河里分明是他自己不小心摔了下去,和车里的人有何相干?”
见夏祥耍赖,燕豪暗压怒火:“夏县尊这么说话就没意思了,敢不敢让我搜车?”
“搜车做什么?”夏祥又是从容一笑,“本官让车上人全部下车就是了,何必大费周章?来人,请车上贵客下车。”
夏祥话音刚落,车帘一响,一人从车中现身。“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是一个身穿鹅黄衣裙的女子,她二八芳华,当前一站,犹如飘飘的银杏树叶,纤细而柔弱。
正是连若涵的丫鬟令儿。
“是她踢飞了你的人?”夏祥笑问。
人群之中发出了一阵哄笑,以令儿的纤细柔弱,别说踢飞一个壮汉了,怕是连一只鸡都打不伤。
燕豪脸色铁青,无言以对。
随后又有一人,她刚一现身,夏祥就惊呆了!
她眉如远山,眼如秋水,身穿浅绿长裙,当前一站,如初春的柳条随风摇曳……正是夏祥苦寻不得的肖葭!
怎么是肖葭?怎会是肖葭?夏祥一时失神,片刻之后,他在肖葭意味深长又微有提醒的眼神中清醒过来,忙收敛心神,淡然一笑:“燕太尉,会不会是她踢飞了你的人?”
人群之中又发出了一阵哄笑。
不等燕豪有所反应,车帘一响,又有一人出来了。她身穿乳白长裙,静美如秋叶,娴静如秋水,正是曹姝璃。
夏祥和曹姝璃四目相对,千言万语都交汇在了这一刻,夏祥冲曹姝璃微一点头,曹姝璃眼中柔情万种,有晶莹的东西在闪动。
“既然不是前面两位娘子的所为,那么一定是这位娘子踢飞你的人了?”夏祥再次问道。
人群再笑。
高建元和燕豪相视一眼,都脸色铁青,气得说不出话来。
车帘再次一响,又有一名女子现身眼前。她身穿红色长裙,热烈如盛夏,奔放如阳光,当前一站,明艳秀丽如朝阳,让人不敢逼视。
高建元和燕豪顿时眯起了眼睛,二人心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此人是谁?不但浑身上下弥漫高人一等的富贵之气,且气势凛人,隐隐有王族贵胄之气,比起当今的长宁公主不遑多让。
此人正是当今第一财阀好景常在的掌门人连若涵!
夏祥和连若涵的眼神轻轻一交,二人心意相通,夏祥呵呵一笑:“高太尉、燕太尉,莫非是连娘子踢飞了你的人?”
连娘子?连若涵?高建元和燕豪对视一眼,才知道眼前明媚动人、艳丽过人的娘子竟是天下闻名的好景常在的东家,不由得惊呆当场!
富可敌国的财富、美若天仙的风姿、高高在上的富贵之气,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连若涵,称之为天之骄子也毫不夸张。
程道同也是第一次见到连若涵,好景常在的大名却早已如雷贯耳,不由得一时震惊。
“车内没有别人了,高太尉、燕太尉,要不要再上来搜上一搜?”连若涵轻启朱唇,微微一笑,笑容中有说不出的盛气凌人,她站在车上,俯视高建元和燕豪二人,“莫要以为打着星王殿下的旗号就可以为所欲为,小女子虽不才,但与几位王爷都有交情,星王殿下平易近人,礼贤下士,爱民如子,从来不会纵容手下欺压百姓,更不容许手下仗势欺人,你二人如此行径,让小女子怀疑到底是不是星王殿下的手下?”
“我二人当然是……”高建元情急之下,张口就要承认,话说一半,被燕豪拉住了胳膊,他才意识到险些上了连若涵的当,当众承认他是星王殿下的手下,是抹黑星王殿下,会让星王殿下名声受损,他硬生生咽下了后面的话。
燕豪向前一步说道:“连娘子,我二人的所作所为,只是我二人之事,和星王殿下无关。在下相信连娘子车上没有他人了,不必搜了。”
事已至此,燕豪知道再不收手也讨不了便宜,肯定是被夏祥和连若涵里应外合算计了,车里是不是还有他人并不要紧,要紧的是,再闹下去,星王的名声受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指不定夏祥还挖了什么坑等他们跳下去。
“你说不搜就不搜了?”连若涵脸色一寒,“平白冤枉小女子不说,还让人跳到车上意欲行凶,燕太尉,小女子非要到星王殿下面前好好说道说道,小女子的马车,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可以上来的?来人,拆了马车!”
连若涵话一说完,和曹姝璃、肖葭、令儿几人下了马车,随后几人手持斧头向前,朝马车一顿猛砍,片刻之后,造价不菲、富丽堂皇的马车就变成了一堆木头。
众人都看呆了,谁都可以看出这辆马车少说也价值上百贯,说拆就拆,当真是财大气粗。
连若涵昂然一指变成了一堆木头的马车:“高太尉、燕太尉,车里面确实没人,小女子可有说谎?”
高建元和燕豪脸上挂不住,高建元顾左右而言他:“燕太尉,今日走了百十里路,有些乏了,我们还是早些歇息了吧。”
“是。”燕豪知道高建元在找台阶下,他回身朝程道同一拱手,“还请程同知为我等安排客栈。”
“好说,好说。”程道同忙出面打圆场,“误会,都是误会。夏县尊、连娘子,事情都过去了,本官赔你一辆马车就是了。”
“好景常在还会缺一辆马车?”连若涵浅浅一笑,一脸的云淡风轻,“高太尉和燕太尉无缘无故拦下马车,还打伤了曹郎君,这笔账怎么算?”
高建元蓦然火气升腾:“你说要怎么算?难不成本太尉还怕了你?”
见事情有闹大的趋势,程道同连连朝李恒和许和光使眼色,李恒假装没看见,将头扭到了一边。许和光知道该他出面了,说道:“夏县尊,此事不宜闹大……”
夏祥一摆手,打断了许和光的话,他双手背后,来到曹殊隽面前,打量曹殊隽几眼:“无故伤人,按律当杖责三十。不过念在高太尉和燕太尉在星王府当差,多少要为星王殿下留些情面,杖责就不必了。”
程道同再次出面:“夏县尊,本官愿赔偿连娘子一辆马车,你还要怎样?”
“夏县尊,此事到此为止,不必非要伤了和气。”许和光见夏祥不想就此善罢甘休,心中着急。
李恒和稀泥:“夏县尊,此事依本官之见,还是私下解决比较好,毕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有诸多不便之处。”
郑好负手来到程道同和许和光面前,冷笑一声:“程同知、许县丞,你二人一个是知府佐官,一个是知县佐官,此事要么由崔府尊一言而定,要么由夏县尊说了算,二位为何如此迫切要为高太尉和燕太尉出头,莫非是想借机向星王殿下献媚?”
本来官场之上同僚之中,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即可,各自都心知肚明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如郑好一般不但说出口而且还是当众说出,就和当众打脸无异了。程道同和许和光顿时脸色大变,二人同时朝郑好投去了怨恨的目光。
不等程道同和许和光反驳郑好,夏祥开口说道:“本官身为真定知县,负有整肃真定县治安之责,今日之事,在本官管辖之内,是职责所在,本官自当秉公处理。”
夏祥此话一出,程道同和许和光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否则有越位之嫌。也确实,身为知县,执掌真定一县,除了崔象之外,不管是同知程道同还是县丞许和光,对夏祥只能规劝而无权命令。
高建元和燕豪对曹殊隽下手太狠,欺人太甚,在真定还对曹殊隽大打出手,分明是借收拾曹殊隽之事对他示威。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一定要让高建元和燕豪尝尝他的手段,别以为他好欺负,现在的他,可是堂堂的一县之尊,夏祥淡淡的目光看向了高建元和燕豪。
燕豪知道今日之事夏祥不会轻易放过,当即挺起了胸膛:“夏县尊要杀要剐,我奉陪到底。”
夏祥哈哈一笑,心中虽怒火燃烧,却依然一脸平静,不动声色地说道:“你二人打伤的是真定府的捕头张天啸,要杀要剐也是真定府和你们算账。本官只管和你们算一算你们滋事扰民以及意图杀害曹殊隽的账。”
“夏县尊尽管算来,本太尉听着便是。”高建元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反正夏祥动不了他。杀?借夏祥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打板子?就凭他和燕豪的身手以及手下的一帮人,夏祥的捕快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近不了身。
“本官虽和曹殊隽曹郎君有交情,不过本官一向公正,此事一定秉公处置。”夏祥回身看了连若涵一眼,目光在连若涵的脸上停留片刻,越过她的肩膀,看向了后面,后面的人群之中,幔陀淡然而立,他收回目光,又在萧五的身上迅速一扫,才淡淡说道,“此事本官有两个处置法子,一是经公。带所有相关人等到县衙审讯,鉴于事态涉及大约十余人,审讯需要耗费七八日光景。”
七八日审讯,人都滞留在县衙之内,无法自由活动,肯定不行,他在真定还有许多事情要办,高建元摇了摇头。
“二是私了。”夏祥微微一笑,看向了曹殊隽,“既然燕太尉和曹郎君有私仇,可以相约打斗,以胜负定成败,到时愿赌服输,生死各安天命。”
大夏虽不尚武,却依然保留了自大唐以来的决斗风气。二人若有仇怨,可以相约决斗,签生死状,各凭本事,生死不论。官府对决斗之事,虽未明令提倡,却也没有明令反对。大夏立国以来,承平多年,百姓多读书少习武,决斗之事并不多见。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堂堂的知县夏祥竟是提出让二人决斗定生死,所有人不由得大吃一惊。
“我没有问题,就怕曹郎君不敢应战。”燕豪按捺不住喜悦之色,还以为夏祥会怎么偏袒曹殊隽,不想竟是要让他和曹殊隽决斗,以曹殊隽的身手,在他手下连三招都过不了。
夏祥此举,到底是想帮曹殊隽还是在害他?高建元也疑惑了。
“谁说我不敢应战?”曹殊隽挺身而出,虽衣衫不整,还有几分狼狈,气势却是不输分毫,“曹某只凭一身正气就可以打得你没有还手之力。”
燕豪连嘲笑的话都懒得再说,手中柳叶刀一指:“少废话,只管放马过来。”
“且慢,本官的话还没有说完。”夏祥威严地看了燕豪一眼,冷声说道,“方才和曹郎君动手的是高太尉,所以要和曹郎君决斗,也得是高太尉。再者,曹郎君是受害者,有权挑选帮手和他一起决斗。当然,高太尉也可以挑选帮手。”
燕豪还以为夏祥还会有什么阴谋诡计,却原来只是想让人替曹殊隽出头并且只想和高建元决斗,想到夏祥身边除了幔陀之外,再无高人,他和高建元联手,整个大夏也罕有对手,何况是在小小的真定城中?当即说道:“燕某会和高太尉并肩作战。”
夏祥点头说道:“曹郎君,你挑选何人帮你?”
“我挑……”曹殊隽岂能不知谁的武功最高最强,当即朝身后一指,“幔陀娘子。”
幔陀抱剑出列,眼神冷漠,看也不多看燕豪和高太尉一眼。
夏祥暗暗点头,曹殊隽和他心意相通,知道他是有意为燕豪和高建元设局,说道:“幔陀娘子若是愿意帮助曹郎君,此事就这么定下了。虽是决斗,却也不能伤人,点到为止。或是一方有一人落败,就算输了。输的一方,除了当众认输之外,还要向获胜的一方赔礼道歉,外加负责赔偿所有百姓的损失和连娘子的马车。高太尉、曹郎君,有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曹殊隽连连点头,朝夏祥挤了挤眼睛,暗暗一笑。
“本太尉也没有问题。”高建元被夏祥慢条斯理的处理手法弄得失去了耐心,说道,“要打就赶紧打,本太尉还有要事要忙,夏县尊还有什么要吩咐的没有?”
程道同和许和光一脸焦急,想要劝夏祥不要胡闹,才迈开脚步,却被李恒和郑好一左一右拦住了去路。李恒一脸苦笑:“程同知、许县丞,事已至此,怕是劝不住了,二位不必费心了,事情总得有一个解决法子才行。”
郑好却是冷笑连连:“程同知和许县丞还真是操心,生怕高太尉和燕太尉受了委屈?自己治下的百姓被人欺负,却毫无体恤之心,哼哼,想想程同知和许县丞也是出身平民之家,为何全无同情之心?本官身为世家子弟,却还知道怜悯百姓,你二人当真让本官和百姓心寒。”
程道同脸色一哂,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许和光却是反唇相讥:“郑通判莫要自以为是,下官哪里不知道怜悯百姓了?下官在真定多年,体恤和怜悯百姓时,郑通判还在家里夜夜笙歌,醉生梦死呢。”
夏祥双手一伸,招呼郑好、程道同、许和光几人:“来来来,我等退后几步,以免被误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