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2章 从来兴废铸鸿篇
读一首好诗是享受,眼下就有这么一首诗:
名楼劫后今重建,诵序登临忆子安。
不见落霞伴孤骛,依然秋水共长天。
西山霁色虹未尽,南浦渔歌唱正酣。
千古华章谁续得,从来兴废铸鸿篇!
这首名为《重建滕王阁赋》的七律,是邵秉仁先生的力作。读这样的诗,真是值得浮一大白!
诗人自古就有两种。一种吟风弄月,倚红偎翠,极尽优雅,可称为闲情诗人。此种诗人多愁善感,万千心事“才下眉头,又上心头”,性情虽然率真,韵语亦属珠玑,但“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心里头的那些事儿,都是无关社稷民生的牢骚;还有一种诗人,抚今思昔,剑气箫声。七尺皮囊,盛着的全是忧患。此种诗人侠气横溢,常怀有“把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的苍凉。他们无论是在江湖还是在庙堂,是登临还是思考,都会让歌吟产生敲金戛玉,旋转风涛的力量。
很显然,邵先生属于后一种诗人,诗不仅仅是他的爱好,还成为他思想的工具。除了《重建滕王阁赋》,在他的诗集中,我们会经常看到这样璀璨的诗句:
秦灭何须匕首现,仁义亡施自丧钟。
——《易水有感》
风云纵使淘千载,不没顶天立地身。
——《纪念改革开放二十周年赠友人》
国破怎堪依故垒,人贤何必设雄关。
——《登长城沉思》
读这样的诗句,如临金戈铁马,如沐天风海雨,让人的胸怀,顿时肃穆起来。
近些年来,改革给中华民族带来一个丰裕的时代,社会进步让国民享受到前所未有的福祉。但是,也应该看到,物欲横流导致了人心的日益浮躁。这种躁气与我们追求的侠气相去甚远。躁气为利益所驱动,纸醉金迷,夜夜笙歌的生活,导致人们思考的功能钝化;那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侠气,离我们的生活越来越远。即便是登临,广阔的视野也无法使他的心灵激动;即便是宴集,除了酬酢,又哪里会有“醉里挑灯看剑”的豪迈呢?
邵先生的诗,近侠而拒躁。诗句不慕典雅,但求厚重;不思绮丽,但求粗粝。虽无唐诗的奇思逸想,但却是深谙宋词虬枝盘空的神韵。除了吊古抒怀,他的另一类记游诗,也大可玩味,试摘几联:
游人疑似蓬莱客,未到瑶池已做仙。
——《九寨沟神仙池》
淘尽尘寰忧乐事,闲云自在胜沙鸥。
——《游镜泊湖》
若许隐居学陶令,何必采菊武陵原。
——《游碧峰峡》
从这些诗句中可以看出,邵先生的侠气中,还含蕴了几分道骨。他虽然也曾身居要职,但绝没有媚俗的倾向。即便倾吐超然物外的渴望,也绝不似明人小品中那种貌似闲云野鹤实则逃避责任的头巾气。
邵先生无意当诗人,只是公务之暇偶尔吟哦,这样反而使他的作品见性见情。诗集中的作品,大部分都是直抒胸臆,让人摸得着他的忧患,看得见他的块垒。这样的诗,便是好诗;这样的写作倾向,尤其值得尊重。
我与邵先生是君子之交,且诗词、书法与高尔夫三大爱好,均相同,因此常常以书会友,以诗会友,以球会友。每次相聚,言谈甚欢。我想,他邀请我为之作序,大概就是出于惺惺相惜的缘故。日前因事来京,邵先生招饮于颐和园近侧的某座会馆,席间听他谈传统文化的种种见解,竟有些不知今夕何夕了,于是胡诌了四句赠他:
长安走马日迟迟,酬酢归来一首诗。
锦州太守何相似,应允唐朝杜牧之。
曾当过黄州太守的杜牧,一辈子都在官场,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晚唐重要的诗人。邵先生曾当过锦州市委书记,故以太守戏称。他的诗虽没有达到杜牧的成就,但忧患的动力与能力,庶几近之。
2007年6月27日夜 记于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