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文化决定城市的灵魂
古希腊的哲学家说过,幸福的第一要素就是出生在有名的城市。应该说我们也享有过这样的幸福,中国曾经是世界上城市最发达的国家,在19世纪中叶以前,包括唐代的长安、宋代的汴梁和临安、明代的南京、清代的北京,都是当时世界上最大最繁华的城市。城市是人类文明的成果,其历史传统和文化品格,造就了城市的个性。
也正因为此,文化的不同让世界上的名城没有重复的,各有自己的特点。诞生于公元前5世纪的古城雅典,其文脉强劲有力地延续至今,人们一提起雅典便会想起希腊神话,想起雅典为人类贡献出的那些文化巨星:哲学家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悲剧家欧里庇德斯,喜剧家阿里斯托芬,历史学家希罗多德等等。雅典是靠神话和智慧延续了自己的文脉,其外化为神庙、圣山、罗马柱等。同样,一提起维也纳,人们自然会想到莫扎特、舒伯特和施特劳斯等音乐奇才,还有一些让全世界耳熟能详的名字:弗洛伊德、维特根斯坦、门格尔、茨威格。很显然,音乐和哲学也帮助延续了维也纳的文脉。圣彼得堡,虽建城只有300多年,可它在刚一兴建的时候就确立了自己的文化品位,甚至在彼得大帝死了以后,朝代更迭也未能影响它的建城初衷,历时多年,终以建筑来传承自己的文脉。2003年为纪念它建城300周年,世界重要国家的首脑聚集圣彼得堡,除去现实的政治因素,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圣彼得堡自身的魅力——它当得起这些首脑们的敬意,经得住瞻仰和品味。
中国当然也有这样的城市,中国历史博物馆以及北京天文馆等一批著名建筑的设计者、95岁的张开济老先生,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进北京的感觉:“先进入眼帘的是宏伟的东南角楼,角楼上面是碧蓝碧蓝的天空,下面是城墙和城楼,一队骆驼正缓缓行进,真是好一派北国风光!到北京后看了那么多美不胜收的文物古迹,一下子傻了,我这个上海人才头一次晓得我们中国有多么伟大!有这种感觉的并不是我一个人,有一次我正在天坛欣赏祈年殿,旁边有位外国妇女情不自禁地说:“我能站在这里看上三天三夜也看不厌。”城市的建筑就应该像树的年轮,一圈一圈凝固住不同时期的历史和文化。一个国家或一个城市,要靠它的历史和文化所浸润、所托显。
那么现在呢?建筑学界有一种流行的观点:一种现代城市流行病正在蔓延,建筑设计规划领域还没有准备好就开始了大规模建设,城市的个性在消失,急功近利,照抄照搬,彼此相像,城市像摊煎饼一样向四外蔓延,马路比鞋子破的还快,楼比草长得还快,城市像注水的肉一样肿胀起来。现代人喜欢这种浮肿式的膨胀,什么都要大,城市表面上张狂,骨子里却有股子穷气,缺乏理想的模式,在建设中丧失自我,失魂落魄,城市成了“拙劣的堆积物的拙劣复制品”,变得很难从外观辨别它的历史和文化了。
现代的城市属于欲望。人类无限扩大的各种欲望,都想通过城市实现,人的欲望的膨胀又导致了城市病态般的膨胀,它集中体现了现代工业社会的品质:激烈地竞争,疯狂地追逐,冒险的机会和偷懒的机会一样多,成功的可能性和失败的可能性一样大。当今世界上最富有的阶层居住在城市里,可是据联合国难民署公布的数字,目前全球10亿赤贫人口中的7.5亿,同样也是生活在居无适宜住所也无基本福利设施的城市地区。你看看,“大”的东西暗影也多。任何“大”,也必有其“小”的一面。没有灵魂的城市就没有精,气神,没有主心骨,丧失了信心之源。
城市的魅力取决于城市的文化,而文化赋予城市以灵魂,体现本地人的意识和性格。城市不仅有灵魂,也有肢体,有记忆,可遗传,可延续。比如,城市的文化来自有灵性的建筑,而建筑的灵性是从生命内部放射出来的,是从灵魂里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东西。灵性也是一种思想,是经过深思熟虑而形成的成果,它反映了一个城市的文化基因及价值取向。建筑有灵性,城市才有活力,会形成自己的氛围,使整个环境显得独一无二。所以城市的灵魂必须依托于它的文化上,文以化之,渗透于每一座建筑和每一条街道,给每一个栖身于这座城市的人以温暖和支持。使他们对这座城市产生认同感和归属感,形成对生活特有的感悟和态度。可见,好建筑是城市的品质,形成好城市的标志。是建筑构成了城市的形态和风格,塑造了城市的灵魂。
唯有文化才能铸造城市的灵魂。这文化的魂魄由城市的历史风俗和地理特点所形成,甚至可以说,优美城市的存在本身就是巨大的文化现象:地理风貌、建筑特色、历史遗迹、文化景观、众生心态、市井沉浮,以及生产和交换,扬弃和诱惑,生机勃发的繁衍发展,博大恢宏的无穷蕴藉……文化构成了一个城市的强势生命。即西方人所说的,“农业革命使城市诞生于世界,工业革命则使城市主宰了世界。”
但养育文化的,却是人的心灵。人的心灵也会对城市面貌不断地进行加工翻新。心灵是印章,城市不过是印迹。反过来,现代人的心灵所能得到的最重要的感染,也首先来自城市。城市是人类文明的结晶,文化的千支万脉都与城市相连,城市汇集了多种多样的文化,浩繁、奇特,充满诱惑。致使矛盾的现代人,既希望美城如乡,又希望富乡如城,既希望地球城市化,又希望城市乡村化。所以要治理“现代城市流行病”,先要治理人的精神面貌,文以化人,然后化城。否则,作为人类智慧的奇迹并给历史发展带来无限契机的城市,很可能将变为卢梭所说的“人类的垃圾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