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皇后·圣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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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我来吧。”花春瞧着不忍心,撸了撸袖子道:“这就是点感冒发烧,不是什么大问题,我能照顾。”

秦公公目光沉重地看了看他,然后拧了冷水帕子,无声地递到他手里。

花春用心地把帕子折成方形,放在皇帝的额头上,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这天气变化无常,忽冷忽热的,感冒了很正常,你们也不用这么紧张。”

秦公公沉默。宫中规矩,帝王若是生病,身边伺候的奴才都是要被问罪的,轻则罚俸银,重则杖刑,丞相爷说得也是轻松!

不过他肯照顾倒是好事,万一病情加重,太后问责,那还多了个挡箭牌。

于是秦公公没吭声,等药熬好了,便也拿来递到丞相手里。

“他都睡着了。”花春看着宇文颉的脸:“怎么喂啊?”

“这药是一定要吃的。”秦公公道:“您先把皇上扶起来吧。”

花春点头,坐在床边,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把宇文颉扶到自己肩上靠着,然后端药来吹了吹。

喂药是个技术活儿,不少旖旎男女经常行“嘴对嘴”之事,一般那啥的时候男主或者女主都会睁开眼睛,然后四目相对,天雷勾动地火,噼里啪啦稀里哗啦的,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就开始了。

然而,她现在是个男人,敢跟皇帝嘴对嘴,等着被推出午门斩首吧。

想了想,花春还是把药递给了秦公公,然后道:“我捏着他的嘴巴,你灌就是。”

秦公公:“……”

“哎,你端稳了,手别抖啊。”花春摆正了宇文颉的姿势,伸手捏开他的嘴,朝秦公公道:“来来,往里头灌!”

这样的喂药方式简单粗暴但是很有效啊,小时候她不爱吃药,她爸经常这样灌她!苦味儿都没尝清楚就喝下去了,只有不配合的时候会被呛着。

现在靠着她的这个人配合极了,哪怕她狗胆包天把他捏成了金鱼嘴,他也没反抗呢不是?

秦公公的脸色瞬间变得比墙还白,一脸心如死灰的表情看着花春道:“丞相大人……这……奴才下不去手。”

“……”花春嫌弃地看他一眼:“都在皇上身边伺候这么久了,又是为皇上好的事情,怎么会还下不来手?怕皇上怪罪?”

秦公公没吭声。

这要是被皇帝发现了,岂止是怪罪啊,是大不敬啊!也就是因为皇帝最近宠着丞相,才把丞相的胆子惯得这么大!

他已经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感受了,只能默默把药碗递给花丞相。

你行你上吧。

花春鼓了鼓嘴,转身把宇文颉推到床头靠着,然后接过碗来,二话没说就捏着皇帝的嘴巴往里灌。

凑近观察了一下,宇文颉当真是挺配合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碗药就见了底,嘴角边没漏药出来,下巴上也干干净净的,只是凑近了看,能看见男人隐隐的青色胡茬。

真有男人味儿!花春笑眯眯地抬头,就望进一片黑色泛光的眸子里。

宇文颉平静地看着她,任由她的手掐着自己的颔骨,一动不动。

花春:“……”

慢慢地把碗从皇帝嘴里抽出来,再把自己的爪子收回来,她温柔地拿帕子擦了擦宇文颉的嘴,笑着道:“皇上感觉如何?”

闭了闭眼,宇文颉没心思理她,直接躺回被子里继续睡了。

他是病了,不是昏迷了,这人真是有包天的胆子,竟然敢对他这样!

不过,他不觉得讨厌,反而觉得亲近了不少,就像花京华跟贺长安那样的亲近。

罢了,就不问罪了吧。

嘴里泛着药的苦味儿,宇文颉头很晕,却睡不着,感觉身边的人好像起身走了,还睁开眼看了看。

纤瘦的身子,腰身跟竹竿一样,也怪不得贺长安说想保护他了。这么个男人,真是……够奇特的……

若是个女人就好了。

脑子里突然蹿过这样一个想法,吓得宇文颉猛地睁开了眼睛。

“皇上?”拿着蜜饯回来的花春被他这诈尸一样的反应吓得一抖,眨巴了一下眼。

那眼里还是一如既往地带着星光,清澈如小鹿。

脸上微热,宇文颉飞快地重新闭上眼,然后就感觉嘴里被塞了个甜甜的东西进来。

床边的人小声喃喃:“梦游呢吧,眼睛一闭一睁的……”

也不知道谁给他的胆子当着皇帝的面这么碎碎念。

含着蜜饯,苦药的味道好像越来越淡了,宇文颉脑子里开始飞过很多思绪。

他今天一直在想事情,想得最多的莫过于贺长安说的那句“要是你在路上看见什么感兴趣的事情,第一个想到她想与她分享,那你就是动心了”。

这是正确的吗?如果是的话,他可能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花京华是个男人,他却觉得和他在一起很开心,甚至五天不离开紫辰殿都不觉得无聊。做梦会梦见,路上看见奇特的花会想马上跟他分享。

这样的感觉,是喜欢吗?

他是万人之上的帝王,感情不能外露,更不能喜欢不该喜欢的人。花京华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把剑,对外能防他的身,对内却也能伤他的身。

他总不能还傻傻地把心给了人。

现在感情尚且不深,发现自己走错了路也还来得及,他可以改。

可以改的吧,毕竟这个一身奶味儿爱吃小鱼干的男人,也没什么特别吸引他的地方。

花春坐在床边,眼睁睁看着皇帝的脸越来越红,忍不住瞪大了眼。

伸手一摸,果然烧得更厉害了。

这御医开的什么药,假药吧?花春急了,连忙喊秦公公:“快拿坛子酒来。”

秦公公一愣,不解地看着他:“皇上正病着,丞相想喝酒也不该在这个时候……”

“不是我要喝,拿来给皇上降热。”花春道:“快点啊,别等会烧成个傻子了,那咱们脑袋都得一起掉。”

一听这话,秦公公连忙就让人去拿酒。

花春二话没说就回去把宇文颉的衣裳给扒了,只留裤子,露出他整个精壮的胸膛来。

哇,六块腹肌!花春眼眸一亮。

接着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禽兽!人家都发高烧了她还看腹肌!

连忙给宇文颉身上擦酒,帮着散热。

秦公公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担忧不已又连忙问御医这行不行。御医摸着胡子道:“这是民间的土方,降温倒是有效,丞相见多识广,果然名不虚传。”

好吧,秦公公放心了,专心等在一边,眼睁睁看着丞相大人把皇上摸了个遍。

折腾了半个时辰,宇文颉退烧了。

花春松了口气,瘫坐在床边道:“等皇上好了,记得给我个赏赐,我真是太不容易了。”

一屋子的宫人都沉默。

花丞相肯定是被酒味儿给熏醉了,这么不要脸的话都说得出来!

瞧着那张帅气的脸慢慢恢复了该有的颜色,花春打了个呵欠,直接在床边睡了,免得半夜病情反复,她又得被人从被窝里拎出来。

外头天色渐晓,秦公公端着水进来的时候,发现帝王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安静地低头看着床边的人。

那眼神温柔得,真是跟他端着的盆子里的水一样。

秦公公看傻了,许久也没能挪动一步。

像是察觉到了他进来,宇文颉抬了头,嘴唇还有点发白,却是伸手朝摆了摆,示意他等会再进来。

深吸一口气,秦公公轻轻放下水盆,心情沉重地退了出去。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从小伺候到大的皇帝对一个男人有了兴趣。

秦公公心情很崩溃,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更不可能同谁说。本来他还是有些不确定的,但是刚刚一看皇帝那个眼神,已经什么都不用解释了。

没有君王会用那样的眼神看臣子。

他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皇上是会顾全大局的人,就算当真喜欢花丞相,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大不了私下……他可以帮忙瞒着。

若是花丞相要利用皇帝的宠爱做什么事情,那他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必须除掉他,以保宇文江山稳固,事后大不了去见先皇。

心里的悲痛愈加深刻,秦公公甚至已经开始想象万一以后的皇后是个男人该怎么办了。

结果半个时辰之后,紫辰殿后殿的门轻轻开了一条缝。

帝王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他面前,白着嘴唇道:

“秦公公,替朕找些好看的男子进宫来吧。”

啥?

秦公公傻了,呆呆地看着皇帝的脸。

他不是对花丞相感兴趣吗?怎么……怎么还会要找其他男人?

虽然他一早有准备,已经让人去寻了很多美男子留着,要什么样的都有。但是让男人进宫,真的是没有办法之后的办法,帝王竟然直接就选了这一步。

“……是。”艰难地点了头,秦公公几乎要落泪了。

紫辰殿的大门再度合上,门外站着的是一颗操碎了的心。

花春醒来的时候,脖子僵硬得跟打了石膏一样,拧了半天都没有拧回来。

正嗷嗷叫着呢,一双温热的手就按了上来,替她轻轻按揉着。

花春一愣,慢慢扭头回去一看。

宇文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里的神色不是很清楚,面部线条却很柔和,开口道:“就你这不雅的睡姿,落枕也是活该。”

他烧退了,声音却还有些嘶哑,听着竟然十分性感。

打了个寒战,花春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脖子收了回来,生怕他一个用力就给自己拧断喽。

“皇上好些了么?”

“嗯。”重新躺回床上,宇文颉道:“病来如山倒,今日不用上早朝了。”

生病还有这好处?花春挑眉,伸手一探皇帝的额头,温度适中,瞧脸色也红润了起来,应该是恢复了不少。这样的状态其实是可以上朝的,然而宇文颉明显想偷懒。

摊摊手,她问:“今日既然休假,那臣是不是也可以回去好好睡一觉?”

“就在这里睡。”宇文颉半阖着眼看着他:“再休息一个时辰,你就可以去看折子了。”

啥?花春瞪眼,凭什么啊!她照顾他这么久都没能好好睡个觉,还只让她趴这儿继续睡一个时辰?之后还要看奏折?压榨劳动力都不带这么压榨的啊,她又不是机器!

满眼的愤怒在对上帝王眼眸的时候瞬间化成了委屈,如果身后有尾巴,花春定然摇得比风车还快:“陛下,趴在这里,微臣睡不好的。”

“嗯?”帝王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眼里有些犹豫:“你想躺着睡?”

“恳请皇上赐恩,让臣睡个好觉吧。”

说出这话,花春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惨了,连睡觉都得求个圣恩,这日子过得真艰难。

想了好一会儿,宇文颉终于点了点头:“好吧。”

花春一喜,正想谢恩回去侧殿呢,就见皇帝撑起身子,十分大方地往旁边挪了挪,给她空出一块位置来。

“……?”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帝王一脸严肃地说着,拍了拍那空位,意思是:上来吧。

笑容僵硬在了脸上,花春机械地抬头,看着面前这皇帝,简直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为什么这么豪放?啊?她是个大臣,他竟然让她睡龙床?这要是传出去了,她还不得被太后以蛊惑君王之名,切碎了丢出去喂狗?

左右摇了摇脑袋,对于这种不要命的行为,花春是拒绝的。

然而宇文颉一向最讨厌磨磨蹭蹭的人,直接伸手就把他给拎了上去,按在自己旁边:“你别想太多了,门上了栓,谁也不会进来。朕不过是看在结拜之情的份上让你睡个好觉而已。”

一向少言的皇帝,解释起来话一点也没省,虽然依旧板着一张死人脸,语气也冷硬,但是就他这动作,花春觉得有点脸红。

床咚吧这是?一只手按在她的左手上,将她困在他的臂弯间,真是让少女心扑通扑通直跳。这样蛮横霸道不讲理,简直就是古代版霸道总裁,一把扛起她,丢在了kingsize的大炕上,然后接下来就该一脸“邪佞”地对她道:“女人,你跑不掉的!”

别怪她想太多啊,这种暗戳戳的少女心毕竟谁都有呢不是?

然而接下来宇文颉并没有按照剧本走,只松开她丢了点被子过来,便自顾自地躺下了,还是背对着她的,依旧十分嫌弃的模样。

少女心啪叽一声摔了个稀烂,花春撇嘴。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果然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偶像剧不是哪里都能上演的,她还是老老实实当个男人吧,也甭指望皇帝会对她说“男人,你跑不掉的!”这样的台词了,想太多是种病,得治。

这龙床下头不知道铺了什么东西,软硬刚好,又带点温度,睡起来十分舒服,花春一闭眼没多久就陷入了梦乡。

宇文颉是睡不着了的,转过身来看着旁边这人。

他外袍都没脱,官服皱在了一起,领子松了个口,一眼就能看见他精致的锁骨。额前有发丝落下来,扫在他笔直的剑眉上,少了几分严肃,多了一些温柔,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想替他把发丝给拨开。

喉结微动,在手即将碰上他的时候,帝王反应了过来,黑了脸,咬牙闭目,终究还是起身披了衣裳,去桌边看折子。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阿弥陀佛。他是个男人,是他的臣子,不是后宫妃嫔,不可亵玩。自己也不是断袖,不可能对男人有兴趣。

反反复复念着这话,宇文颉心里如压了巨石一样沉重,忧愁地转头望了一眼无人的窗外。

一个时辰之后,花春依旧睡得香甜,宇文颉换好了衣裳,直接将人带被子一起拎起来,递给了外头的宫人:“送丞相回侧殿休息,秦公公,摆驾丰禾宫。”

秦公公一愣,连忙派人把花丞相抬走。看丞相那沉睡不醒和身上的龙被,他的心碎得更厉害了:“皇上……”

已经……铸成大错了吗?

“怎么?”帝王满脸凝重地看着他:“人还没准备好?”

“回皇上,丰禾宫里已经准备好了。”秦公公连忙道:“只是奴才在想,要不要先给太后禀告一声?”

宇文颉抿唇:“不用了,朕先去看看吧。”

丰禾宫是一直闲置的宫殿,相传前朝皇帝用那宫殿来收纳男宠,宇文颉觉得脏,一直没让人启用那地方。

但是现在,里头站满了各式各样的男人,清秀的、威武的、俊朗的、妖冶的。

站在门口的时候,帝王当真很不想进去,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咆哮,脸色也变得铁青。

这表情跟现代人要出柜的时候一模一样。

秦公公在旁边,轻轻叹息了一声,道:“陛下,奴才找的都是干净的人,请陛下放心。”

宇文颉用吃了苍蝇一样的神情看了他许久,最终还是闭着眼,跨了进去。

人生自古谁无死!

好吧这句诗用在这里不是很恰当,但是十分贴近皇帝的心情。

三十多个男人齐刷刷地朝着他跪了下来,却一声没吭,也没喊吾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