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就其《战争论》修改计划的两则说明
1827年7月10日的说明69
我将业已誊清的前六篇认作只是一堆相当不定型的东西,必须再度被重写。修改将更清晰地凸现战争的两种类型,在每一点上都如此。一切观念接着都将变得更明白,它们的总趋势将被更清楚地标明,它们的应用将得到更详细的显现。
战争可以是两类的,亦即目标要么是打倒敌人——使之在政治上无助或军事上无能,从而迫使他签署我们喜欢的无论何种和约,要么只是占领他的某些边境地区,这样我们就能够兼并它们,或将它们用于和谈中的讨价还价。在我的论说里,当然会反复出现一类到另一类的转换;但是,两类的目的大不相同这事实必须在所有时候都一清二楚,它们的种种不可调和处必须被凸现出来。
两类战争之间的这一区别是个实际的事实问题。然而,同样实在的是另一点的重要性,它必须被搞得绝对清晰,亦即战争只是政策的以另一种手段的继续。如果这始终被牢记在心,它就将大大便利对此论题的研究,战争整体也将变得比较容易分析。虽然对这一点的主要应用直到第八篇才会做出,但它必须在第一篇里得到展开,并将在头六篇的修改方面发挥作用。这一修改还将使头六篇弃脱大量多余的资料,填满种种不同的大小缺口,并且提出一些在思想上和形式上更精确的广泛论断。
第七篇“论进攻”(它的各章已经写成粗略的草稿)应被视作第六篇“论防御”的对应物,是接下来要按照上面显露的清晰洞察被修改的。此后,它就将不需要任何进一步的修改;的确,它接着将为修改头六篇提供一个标准。
第八篇“‘扫视’(coup d'oeil)战争规划”将论说作为一个整体的一场战争的系统安排。它的某几章已被起草出来,但它们无论如何都决不能被当作是在最终形态上。它们实际上不过于一番素材粗加工,加工依据的想法在于劳作本身将显示真正的问题是什么。事实上,这就是发生了的情况,而当我完成了第七篇时,我将立即进至整个写出第八章。我的主要关切将是应用前述两项原理。在第八篇内,我还希望烫平战略家和国务家们的许多心结,并且无论如何都表明整个事情含义何在,实际的战争中必须被考虑进来的真正问题究竟为何。70
如果写出第八篇导致澄清我自己的思想,导致真正确定战争的主要特性,那么对我来说会更容易将同样的标准应用于头六篇,而且使这些特性在其中从头至尾始终分明。因此,只有当我达到这地步时,我才会着手修改头六篇。
如果早逝会终止我的工作,那么我至此已经写的东西当然只配被称作一大堆远未定形的思想。易于受到无穷的错误解释,它将给大为肤浅的批评提供靶子,因为在这类事情上,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有理由撰写和发表自己抓起笔来的时候那心血来潮的东西,而且认为自己的想法就像二加二等于四那般公理自明。如果批评者会进至连续多年费劲思考这论题,对照实际的战争史检验每个结论,有如我已经做的,那么他们无疑将更当心自己说的话。
尽管如此,我仍相信一位在追索真理和理解方面没有偏见的读者会承认一个事实,即头六篇虽有其一切形式缺陷,却含有多年思考战争和勤奋研究战争的果实。他甚至可以发现,它们含有可能招致一场战争理论革命的种种思想。
未写完的说明,可能写于1830年
在其现有形态上,我死后将被发见的、论说重大行动操作的手稿可被认作只是一部素材汇集,从中一种战争理论将被提取出来。我仍不满意其大部分,并且只能将第六篇称作一项粗稿。
虽然如此,我仍相信那将被见到主导这素材的主要思想是正确的,按照实际的战争方式去看。它们出自系列宽广的研究:我对照真实生活彻底检验了它们,而且不断牢记从我的经验和与杰出军人的交往中提取出来的教益。
第七篇——我以纲要方式粗略成稿——意在论说“进攻”,第八篇则意在论说“战争规划”,在其中我打算特别关注战争的政治方面和人性方面。
我认为完成了的只有第一篇第1章。它至少将通过显示我意欲在每一处都遵循的方向去服务于全书。
关于重大行动(被称作战略)的理论展示了非凡的困难,而且公平地说,很少有人就它的细节持有清晰的思想——合乎逻辑地取自种种基本必需的思想。大多数人只依据本能行事,他们所获成功多少有赖于他们生来就有的才能大小。71
所有伟大的统帅都依据本能行事,他们的本能总是正确这事实部分地是个尺度,度量他们的内在伟大和天才。在关乎行动的限度内,情况总是如此,毋需更多。然而,当问题不是自我行动而是在讨论中说服别人时,就需要清晰的思想和显示其互相联系的能力。极少有人已经就此获得必要的技能,以致大多数讨论只是一种无用的文字游戏;它们要么任由每个人固执于他自己的想法,要么以人人为同意而同意一种无可谈论的妥协告终。
因而,关于这些问题的清晰的思想有某种实际价值。不仅如此,人类头脑普遍渴望清晰,渴望觉得自己是个有序规划的一部分。
为战争艺术构建一种科学的理论是项非常困难的任务,而且那么多尝试已经失败,以致大多数人说它不可能,因为它处理全无经久的法则能够规定的事情。人们会同意此说,放弃尝试,要不是有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即可以全无困难地显示一整系列论点:防御是持否定性目的的较强的战斗形态,进攻则是持肯定性目的的较弱的战斗形态;大成功有助于招致小成功,因而战略性结果可被回溯到某些转折点;与一场真正的进攻相比,显示兵力是对武力的一种较弱的使用,因而它必须得到清楚的辩解;胜利不仅在于占领战场,还在于毁坏敌人的物质力和心理力,那通常直至一场胜利的战役之后敌人受到追击才实现;成功总是在获胜地点上最大,因而从一条战线改到另一条、从一个方向改到另一个至多只能被认作是个必需的弊害;一项转向运动只能由拥有总的兵力优势或拥有比敌人好的交通线或退路来辩解;侧翼位置由同样的考虑支配;每一场进攻都随其进展而失去冲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