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君一法决狐疑”
赠君一法决狐疑,不用钻龟与祝蓍。
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
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这是白居易所作的《放言五首》中的第三首,是一首谈哲理的诗,各版本所刊颇有不同。这里根据的是中华书局的《四部备要》本《白香山诗集》。
按:周公、王莽事,史书一般都有记载。辨材条见《史记正义》:“豫,今之枕木也;章,今之樟木也;二木生至七年,枕、樟乃可分别。”试玉句下有夹注曰:“真玉烧三日不热。”未知何所本。
白居易所处的时代距今已有一千余年,他对于一些物理、生物以及历史现象的看法,不一定和今人完全相同。但他在这里指出一个认识事物的方法:从事物的发展中来观察,让事物经过历史和时间的考验,而不要轻下断语。应该承认,他的这个观点是合乎唯物论的,比那种“钻龟”“祝蓍”,求神拜佛的迷信高明得多。
事物是发展的,我们认识事物,就要把握它的发展的全过程,而不能只停留在一时、一事或某一表现上。只执着于一点,以偏概全,就叫作片面性,就会导致认识的错误。观物如此。白居易在《放言五首》的第一首中说:“草萤有耀终非火,荷露虽团岂是珠?”观人如此。诸葛亮虽有街亭之失,仍旧是一个能用人的杰出的军事家和政治家;赵括虽然少时谈兵纸上,头头是道,到真的打起仗来,却是四十万众全军覆没。观事亦然。在解放战争初期,敌人的攻城略地,气势曾是十分嚣张的,连革命圣地延安也一度被他们侵占。只从一时的现象上看问题,就有可能被迷惑,以致丧失对前途的信心。特别是新生的事物,当其特点还没有完全展示出来,没有完全被人们认识时,许多人对它的本质、前途是不容易看得很清楚的。一百多年前,当共产主义还只是一个怪影在欧洲上空游荡的时候,有多少人能断定它必将在全世界胜利?三十多年前,中国共产党所领导的红色武装,还只是“星星之火”,而反动势力却统治着差不多整个中国,满天黑暗。那时的人们对于“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道理,也不像今天这样容易看得清楚。
然而,这却不是说,一切事情都只有等它过去了,才能下判断,只能有“事后诸葛亮”,而不能在事前根据事物发展过程中已经出现的各种表象,做出正确的分析和预计。事实上,毛泽东同志早就用“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名言,回答当时一些同志发出的“红旗到底打得多久”的疑问。在抗日战争初期,毛泽东同志又在《论持久战》中,分析了抗日战争的特点,及其发展的三个阶段。而“从蒋介石发动反革命战争的第一天起,我们就说,我们不但必须打败蒋介石,而且能够打败他。”这是因为“中国共产党依据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科学,清醒地估计了国际国内的形势”(《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的缘故。
人们能够预计事物发展的过程。任何事物的发展都有一定的规律,在一定的主客观条件下,它就要起一定的变化,一定的原因产生一定的结果。分析了这些条件,掌握了这些规律,就可以知道它的发展方向。今天是从昨天发展而来的,明天是从今天发展而去的。懂得一件事的历史和现状,就可以大体知道它的前途。这不是算命,而是科学。豫树和樟树是不易分辨的吗?但如果知道种下去的树种是哪一种,不是用不着等七年了吗?又如果这树是已经有了七年以上的历史,也就用不着再看七年了。前几天《中国青年报》上发表的毛泽东同志手稿——1949年8月1日新华社社论《我们是能够克服困难的》中的一节,可以作为运用历史经验来观察当前的问题,并预见其结果的一个例子。毛泽东同志写道:“我们是能够克服困难的,不管什么样的困难也不怕,人民解放军的二十二年的斗争史给了我们这样一种经验和信心,只须共产党、人民解放军和全国人民明白了自己所遇困难的性质,坚决地执行克服困难的各项根本政策,我们就能达到目的。”关于人民解放军二十二年斗争史的经验,这篇社论的另一节中分析说:“二十二年来中国人民解放军在和帝国主义及其走狗中国反动派的斗争中所遇到的艰难困苦,是在人类的政治史上和战争史上所少见的,或者说,几乎是没有前例的。然而我们都一个一个地加以战胜了。”“对于我们现在与将来所临到的建设事业来说,这些依然是重要的教训。这种教训就是说:我们在过去既然有能力克服军事上那样史无前例的重重困难,那么,在现在和将来,我们也就有能力去克服那种在经济上及其他一切所不可避免地要遇到的重重困难。”事情的发展已经证明,还将继续证明,这些历史的经验的正确。
当然,历史的经验教训并不是对每个人都同样清楚的。看到一棵树,既不知道原来的种子是什么,也没法判断它到底长了几年,那就不妨再看一看,真金不怕火烧,真理经过时间的考验,光彩会更加灿烂夺目,认识它、相信它的人也一定会越来越多。
遇到“狐疑”待决,真伪须辨之时,就去做一番调查研究,了解它的历史和现状,如果还不够,就再看一看它的发展。这就是从白居易的诗中得到的启示。
(《解放日报》,1962年6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