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城 子 密州出猎[1] 

苏 轼

老夫聊发少年狂[2]。左牵黄，右擎苍[3]。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4]。        酒酣胸胆尚开张[5]。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6]，何日遣冯唐[7]！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8]。

【注释】

[1]密州：州名，治所在诸城（今山东诸城县）。词题一作“猎词”。[2]老夫：词人自称。这首词写于熙宁八年（1075），苏轼才四十岁，本够不上“老”，但因驰马游猎乃多是少年人的举动，故相对“少年”而自称“老夫”。狂：指狂放豪纵的心态和举动。[3]牵黄、擎苍：指手牵黄狗，臂擎苍鹰。狗和鹰都是猎人携带用以擒捕鸟兽的。[4]孙郎：指孙权，曾亲自骑马射虎。这里作者引以自比。[5]胸胆：胸怀胆气。开张：开扩，豪壮。[6]持节：拿着符节。汉代皇帝派遣使者出外，执符节以作凭证。云中：汉代郡名，治所在今内蒙古托克托东北。[7]冯唐：汉文帝时一位重才而主持正义的郎官。当时云中太守魏尚因事获罪削职，冯唐向文帝进谏，洗雪魏尚的冤屈，文帝便派冯唐持节去赦免魏尚，并恢复其云中太守之职。[8]天狼：星名。《晋书·天文志》说天狼星出现，将有侵掠。这里以天狼星喻指自西北入侵的西夏。

【品读】

骑马游猎，本是翩翩“少年”之举，赳赳武将之事，于儒弱文臣和年衰“老夫”自不相宜；然而作为一州的地方长官学学骑猎，既娱情遣兴又舒筋健体，亦未尝不可，何况这太守大人本自性情豪逸而又心怀抑郁呢！这就是官为密州太守年届四十的苏东坡借“出猎”而“聊发少年狂”的背景和心境所在。但是苏东坡并非发少年之“轻狂”，而是通过这首“猎词”抒发了昂扬豪放的乐观情怀，表达了同仇敌忾的报国心志。上片描写盛大雄壮的出猎场面，刻画自己亲骑射猎的飒爽英姿，并以东吴孙权自比，表现出一种豪迈自信的精神风貌。下片借古喻今，以汉文帝派遣冯唐持节云中起用魏尚的历史故事，表明自己希望得到朝廷援引荐拔，为国竭忠效力的内在心迹，末尾则寄托关注边防、渴望杀敌立功的爱国情志。苏东坡在《与鲜于子骏》的书信中写道：“近却颇作小词，虽无柳七郎风味，亦自是一家。呵呵！数日前，猎于郊外，所获颇多，作得一阕，令东州壮士抵掌顿足而歌之，吹笛击鼓以为节，颇壮观也！写呈取笑。”这首词就是《江城子·密州出猎》。从他写给朋友的信中可以看出他对这首小词是颇觉得意的，他得意的就是这首词以“壮观”取胜，摆脱了柳永词的俗艳风味，“自是一家”。的确，此词堪称东坡较早的一首豪放词，无论于宋代词风的开创，还是于时代精神的张扬，这首词都做出了重要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