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 州 慢

姜 夔

淳熙丙申至日，予过维扬。夜雪初霁，荠麦弥望。入其城，则四顾萧条，寒水自碧，暮色渐起，戍角悲吟。予怀怆然，感慨今昔，因自度此曲。千岩老人以为有黍离之悲也。

淮左名都[1]，竹西佳处[2]，解鞍少驻初程[3]。过春风十里[4]，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赏[5]，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6]，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7]，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注释】

[1]淮左：淮南。扬州是淮南首府。[2]竹西：扬州禅智寺侧有竹西亭。杜牧《题扬州禅智寺》诗云：“谁知竹西路，歌吹是扬州。”[3]少驻：稍作停留。初程：初次走此路程。[4]春风十里：杜牧《赠别二首》诗有“春风十里扬州路”之句。[5]杜郎：指唐代诗人杜牧。俊赏：指很高的欣赏能力。[6]豆蔻词工：杜牧《赠别二首》有“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之句，《遣怀》诗有“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之句，皆咏扬州风物人情。[7]二十四桥：相传扬州有二十四座桥，一说指红药桥。

【品读】

扬州是中国古代的江南名城，素以繁华富丽而著称，故俗语有“扬一益二”之称。尤其在唐代，扬州不仅以商业繁荣发达而闻名海内外，更是士大夫文人风流俊赏之地，唐代许多著名诗人都曾有过游历扬州的经历，曾写下了许多歌咏扬州城市风物人情的佳作。然而到了宋代，自金兵数次南侵以后，扬州城便遭到了极其惨重的破坏。姜夔这首词便以凄凉感伤的笔触为我们描绘出了这座江南名城遭到重创之后的荒凉萧条景象。1176年冬至的这一天，二十多岁的青年词人姜夔第一次来到扬州，特地小住数日，想好好游览一下这座早已倾慕的“淮左名都”。可是出现在他眼前的已不再是“春风十里”、“歌吹沸天”的繁华都市，而是一座“荠麦弥望”、“四顾萧条”的空城。望着眼前的废池乔木、断垣残壁，感受着残照当楼、清角吹寒的悲凉气氛，想起当年杜牧的“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青年词人不禁满怀“怆然”，顿生“黍离之悲”。这是一篇对侵略战争的控诉书，也是一首对扬州古城的哀婉曲！我们厌恶病态的都市繁华，也更不愿看到萧条残破的都市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