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 军 行1

吹角动行人2，喧喧行人起。笳悲马嘶乱3，争渡金河水4。日暮沙漠陲，战声烟尘里。尽系名王颈5，归来献天子。

1　从军行：乐府古题之一，常用来写军旅生活的辛苦。

2　吹角：军中吹响的号角声。

3　笳：胡笳，形似笛，古代塞北、西域一带少数民族的管乐器。

4　金河：又名金川，汉时属云中郡，今名黑河，流经内蒙古中部，在托克托注入黄河。金，在《全唐诗》中作“黄”。

5　名王：匈奴单于以下的诸王。

此诗中“日暮沙漠陲，战声烟尘里”二句，同时出现在《李陵咏》里。不知道为什么诸多校本与选本中都没有指出。清人赵殿成的《王右丞集笺注》与陈铁民先生的《王维集校注》（中华书局，1997）没有指出；陈贻焮先生选注的《王维诗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董乃斌先生编选的《王维集》（凤凰出版社，2006），都同时选入二诗，也没有指出。王维乃写景圣手，何至于自己重复自己而技穷如此？真是很令人费解。我们一时也说不出什么高见来，顶多有些不十分高明的推测，但还是把问题提出来让大家思考。

“日暮沙漠陲，战声烟尘里”，倒确实属于写景的绝句。盛唐人殷璠的《河岳英灵集》，选盛唐诗二十四家，诗二百二十八首，其中选王维诗十五首，在数量上名列前茅。殷璠评价王维时，从其所有诗中，拈出四例，而“日暮”二句亦在其中。“落日”与“大漠”并置，构成了奇特的意境：广漠无垠而荒凉，残阳如血而低垂，而此背景里上演着一场惊心动魄的战争，杀声震天，烟尘滚滚，两军进入了白热化厮杀的激战。王维边塞诗，最擅通过“长河落日”的画面以渲染大漠的恢宏阔大与悲凉萧瑟，这种边塞景象并置，获得了极大成功，收到了极好的艺术效果，不仅真实地展现了沙漠阔大苍莽的雄壮之美，更是表达了作者内心的豪迈之情。

王维的《从军行》，画面极其形象，情景高度凝练，非常逼真地传写出边塞唐军出征、行军、赴敌、激战、凯旋的全过程，既有军队出征时的悲壮、赴敌时的无畏，又有鏖战时的激烈和凯旋时的兴奋，场景与场景联袂出演，近乎一首叙事诗。诗中意象如吹角、笳悲、金河、沙漠、边陲、战声、烟尘等，尽可能多地“堆砌”了一些具有边塞特色的物象。而这些景物片段并置，整合成形象生动的戏剧化场景，十分成功地渲染了边塞风光的广袤，也衬托出将士英勇杀敌立功的英雄气概。于是，自然而然有了诗的最后两句：“尽系名王颈，归来献天子。”此二句中含有必胜的信念与极端的英雄主义精神，霸悍豪放，气势逼人，具有宣传鼓动与激励的意味，符合诗人犒劳使节的身份和观察视角，也折射出大唐帝国异常强盛的无敌威势。

《从军行》应是王维河西时期的作品，盛唐诗人喜欢用《从军行》的古题来反映边塞生活。《乐府解题》曰：“《从军行》皆述军旅苦辛之词也。”但王维的《从军行》则面貌一新。